程歌對青暖說過一句話,在那個寒冷的夜裏,他溫柔的聲音似乎連寒露都可以焐熱。

青暖後來把那句話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生命裏,烙印在了每一個煎熬的深夜裏。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念得多了,仿佛就會驅散心裏的恐懼,就會消弭耳旁回**著的閑言碎語。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泰戈爾

1

高中生活與初中生活相比,更像是題海的煉獄。

似乎每個重點班級的老師都喜歡拖堂,青暖的成績在班裏處於居中的位置,就像她的性格一樣,不出頭,不拔尖,平庸至極。

程歌依然像之前那樣照顧著青暖,隻是他們之間多了一個人。

原本的兩人行已經變成了三人行。

洛薇薇似乎很喜歡跟著程歌,而程歌也不知是出於好意還是習慣,平時課後活動或者午休吃飯的時候,不僅會叫青暖,也會叫上洛薇薇。

洛薇薇和青暖是不一樣的,她美麗而桀驁,成績名列前茅,即使是校服,穿在她的身上也顯得精致。

也是在一次次的對比中,青暖才慢慢發現——程歌變得越來越帥氣了,很多女孩都會主動和程歌親近,而青暖始終像一隻醜小鴨。

她的衣服依舊土氣,她的成績依舊上不去。

直到有一天,當程歌再次叫青暖一起去吃午飯的時候,青暖拒絕了。

“怎麽了?”程歌問。

青暖抬頭望了望程歌,又看了看站在程歌身邊衣著美麗的洛薇薇,然後低下了頭。

“歌哥,你和薇薇去吃飯吧,我的英語課文還沒背下來呢,下午老師不是要檢查背誦嗎?我得趕緊背了,不然下午要丟人。”

“中午去操場,我陪你一起背。”程歌一把拉住青暖,強製性地說,“現在先吃飯,不吃飽哪有力氣背課文?你倒是會給食堂節省糧食。”

青暖猶豫了一會兒,竟然無力反駁。

洛薇薇始終一言不發地站在程歌身邊,隻是看向青暖的目光中多了些許深意。

那是一種模糊不清卻又仿佛能夠探入心底的目光。

青暖覺得,自己在洛薇薇探究的目光下顯得有點兒狼狽。

最終她還是悶悶地跟著程歌和洛薇薇一起去了食堂。

和從前一樣,程歌在打飯隊伍中排起了長龍,而青暖則輕鬆地等在飯桌前。

不過,現在等待程歌的人不止自己一個,還多了洛薇薇。

青暖怎麽都覺得別扭,和洛薇薇坐在一起,也顯得極不搭調——洛薇薇是全年級有名的美女,很多男生都爭先恐後地想要討好她;而自己卻是那樣卑微,甚至她經常聽到周圍的人誇讚完洛薇薇的美貌之後,還會語氣鄙夷地問上一句:“她旁邊那個人是誰啊?穿得那麽土,怎麽會跟薇薇坐在一起?”

“她啊,聽說是程歌的朋友。”

“程歌怎麽會交這種朋友?程歌不是和薇薇在一起嗎?那個女生看起來很多餘。”

聽到這樣的話,青暖的心裏隱隱作痛,臉頰也微微發燙。她不明白,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被大家說成那個樣子。

而且,明明是她和程歌先認識的啊。

難道隻有漂亮美好的女孩才配得上和程歌一起吃飯嗎?以前青暖不這麽覺得,改變這個想法是在幾年後,青暖覺得,要配得上對方,隻有通過努力讓自己變得更美好。

洛薇薇聽到別人嚼舌根,抱歉地對青暖說:“對不起啊,暖暖,你別把他們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

青暖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終於等到程歌端著兩份飯回來了,他把一份給了青暖,另一份給了洛薇薇,最後又回去,把自己的飯菜端來。

從前吃飯的時候,程歌總是會興致勃勃地說一些令青暖感覺很新鮮的趣事,比如某某籃球隊的明星又代言了什麽廣告,比如某某國外女星又出了什麽新歌之類的。

青暖自詡是程歌最好的聽眾,因為她從小城裏來,不了解程歌崇拜的那些外國明星,充其量她也隻知道周傑倫、張學友、劉德華之類的國內明星,所以每次程歌和她講那些國際巨星,她總會聽得異常認真。

而現在,程歌沒有變,他依然在講著那些新奇的事、那些迷人的明星,隻是自己不再是唯一的聽眾。

程歌所講述的,青暖不懂,但洛薇薇懂。

“這首歌我也喜歡,我昨天還在網上投票,給這首歌打榜呢!”她甚至和程歌一樣喜歡著同一個明星。

“你竟然也愛聽我女神的歌!”

程歌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樣子。

“那必須的!女神不隻是你一個人的,她也是我多年的女神好嗎!”洛薇薇一臉崇拜。

青暖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一口一口地把米飯往自己的嘴裏塞,如同嚼蠟。

當有一天你發現,所有的一切看似維持原樣,其實早就變了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青暖忽然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像洛薇薇那樣和程歌有那麽多共同語言。

即使身在同一飯桌上,即使食堂裏的環境是那麽嘈雜,但青暖依然覺得周圍有一團無法化解的尷尬。

三個人在一起吃飯,她無法插進去一句話,而另外兩個人聊得正高興。

是的,她被忽略了。

青暖心裏不太開心,卻又不好說出來,怕人家覺得她小題大做。她糾結著,沉默了一頓飯的時間,程歌才發覺到青暖的異樣,問了一句:“暖暖,你怎麽不說話了?”

青暖無力地笑一笑,試著為自己的沉默找一個像樣點兒的理由:“古語說,食不言,寢不語。我這是學淑女呢,你沒看出來嗎?”

程歌用手指敲了敲青暖的頭,寵溺道:“得了吧,你已經夠淑女的了,用不著學!”

力度溫柔的手指敲在了青暖的頭上,落在了洛薇薇的眼裏。

青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兒貪戀這樣的感覺——開玩笑的、帶一點兒寵溺的、溫馨的接觸。

一時間,青暖心裏所有的不甘、不滿,都化為了唇邊的笑意:“那成,不學了,吃完飯了,說好的啊,去操場背書。”

這話說出來,其實青暖生怕洛薇薇又要跟著他們一起去。

但好在程歌對洛薇薇說:“你回去吧,我們要背書去了。”

洛薇薇衝青暖微微一笑:“暖暖,我就先回去了。”

青暖鬆了一口氣。

有那麽一瞬間,青暖覺得自己有點兒自私。

但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感情不強求不強製,自私那麽一點點有什麽關係呢?

2

初秋,操場已經不複夏日的炎熱。

青暖和程歌找了一個樹蔭處,並肩坐在石階上,翻出英語書,就開始小聲地誦讀。

程歌早就背會了,此時此刻他在青暖身邊坐著,隻是簡單地想陪她而已。

青暖的英語口語中帶了一點點家鄉口音,吳儂軟語的感覺,程歌偶爾聽出錯誤,會幫她糾正一下。更多的時候則是青暖背著,程歌安靜地聽著。

大約花了半個小時,青暖才算比較流利地把那篇英語課文完整地背了下來。

放下課本,青暖有點兒犯困。

初秋的太陽照得人懶洋洋的,青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困了?”程歌問。

青暖懶懶地點了點頭:“嗯。”

程歌笑嘻嘻地把肩膀湊了過去:“要不要靠著睡會兒?”

青暖趕緊把他的肩膀朝一旁推了推,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程歌卻毫不在意,繼續往青暖身邊蹭了蹭:“好啦,現在離上課還有一個小時呢,這裏陽光這麽舒服,你靠著睡會兒吧。周圍沒人,看不見的。咱倆這麽熟了,還害什麽羞啊,都是好哥們兒,就別扭捏了。一會兒要是有人來了,我就叫醒你。”

話都讓程歌說盡了,青暖不知道說什麽了。

青暖就像被大灰狼蠱惑了的小綿羊一樣,也不再想什麽反駁的理由,再加上她確實有點兒犯困,索性不再矯情,靠著程歌的肩膀,閉上了眼睛。程歌立馬把肩膀繃得緊緊的,把腰挺得直直的,盡量讓青暖能夠睡得舒服。

小風和煦,陽光靜謐,像是一幅再美好不過的畫卷一般。

青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了大概30分鍾,才悠悠醒轉。

青暖醒來時,程歌依然保持著挺胸抬頭的姿勢,一動都沒動,連拿在手中的可樂都沒喝一口,生怕吵醒了青暖。

青暖見到程歌這個樣子,感動之餘,好氣又好笑,責備道:“你挺那麽直幹什麽?累不累啊?”

程歌展顏一笑:“不累。”

青暖靜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中午吃飯時程歌和洛薇薇談論的話題,不知不覺就把心中想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你們中午說的那個明星……是誰啊?”

“你是問Avril Lavigne啊?”程歌說著,掏出手機,指著手機的鎖屏畫麵說,“就是她啊,加拿大的歌星,漂亮嗎?”

青暖把目光移向那個美麗而頹廢的身影。

她有著棕黃色的長發,化著深黑的眼妝,穿著個性的破洞牛仔服,抱著電吉他的手指上染著漆黑的指甲油,雙手加起來戴著四五個誇張的銀飾。

像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巨星。

第一眼,青暖覺得她是能夠蠱惑人心的劇毒,衣裝頹廢,卻性感迷人。

第二眼,青暖覺得她有著說不出的味道,似乎越看越漂亮,越看越有故事。

青暖認同地朝程歌點了點頭:“嗯,漂亮。”

“是吧。”程歌的表情帶著驕傲,語氣也滿是崇拜,“她就是我的女神。”

“你喜歡她這樣的?”青暖笑著問道。

“嗯,喜歡她的性格,還有才華,簡直太棒了。”程歌握起拳頭,原本平靜的眼神似乎每每在談及Avril之後都會變得洶湧,“聲音還好聽,寫的歌太棒了!”

青暖看著程歌的樣子,心想,這就是偶像的力量吧。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生。

程歌越說越興奮,最後索性把耳機線插到手機上,然後把耳機戴在青暖的耳朵上:“這樣,你也聽聽她的歌吧。”

不容青暖拒絕,音樂已經響起來了。

程歌緩緩念出一個單詞:“Innocence。”

青暖不明所以:“什麽?”

程歌笑著解釋:“《Innocence》是這首歌的名字,‘純真’的意思。”

青暖點點頭,閉上眼睛,用心體會旋律。

前奏是短暫而優美的鋼琴,安靜的搖滾風,緊接著是那個獨特的聲音,聲音優美又充滿力量。

程歌偶爾也會跟著哼出一兩句。

青暖勉強聽出了一句話,也是整首歌的副歌處,旋律重複率最高的一句:“This innocence is brilliant(這份純真如此珍貴)。”

耳機裏的音樂還在繼續,而青暖的心裏卻有個天真而堅定的想法正在慢慢萌芽,即將破土而出。

程歌喜歡這樣的女生,所以我也要努力變成像她一樣的人才行。

3

其實那一天,午休時間在操場活動的不隻是青暖和程歌,還有宋洋和許嘉蓉。

宋洋和高年級的幾個學長在一起打籃球,許嘉蓉就在球場邊上,時而看看言情小說,時而看看宋洋。

宋洋每每投進一球,許嘉蓉都不忘在一旁為他喝一聲彩。

高中時期或許總是會有那麽一種男生會格外受女孩子的青睞,這種男生往往喜歡運動,個性痞痞的,行事作風也壞壞的,甚至會習慣性地罵一兩句髒話,但他就是長得帥,招人愛。

宋洋就是這樣的典型。

他剛剛升入高一,作為一個新生,有著一米七五的個子,每天都無視校規校紀,穿校服的時候喜歡敞著懷,不穿校服的時候就是一身花裏胡哨的休閑裝加鴨舌帽,上學會遲到,上課會睡覺,除了打籃球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在青暖認真學習的時候趴在她的課桌旁,給她講黃段子。

每每見到青暖被他的段子羞得麵紅耳赤,他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笑起來有點兒壞,也有點兒帥。

許嘉蓉跟宋洋一起長大,青暖算是許嘉蓉來到J城高中後結交的第一個好朋友,所以許嘉蓉每次看到宋洋“戲弄”青暖,總會忍不住用食指戳著宋洋的頭,罵他“不要臉”。

宋洋也不在意,反正許嘉蓉奈何不了他,青暖也拿他沒辦法,他就照舊我行我素。

這一天,宋洋在打球的時候,正巧看到了操場遠處的樹蔭下並肩坐在一起的青暖和程歌。

青暖一向喜歡和程歌走在一起,宋洋作為青暖的同桌,是知道這一點的。

可這一次,宋洋不知怎的,就多看了幾眼。

正看著,隊友的球就傳了過來,還伴隨著隊友著急的聲音:“宋洋,投球!”

許嘉蓉眼看著球落到了宋洋手上,還沒等宋洋的球投出,就忍不住加油喝彩起來。

因為她了解,宋洋的投球命中率很高。

宋洋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托球跳躍,投出拋物線——籃球在半空畫了一道弧,擦過籃筐,墜地。

沒有進球……

隊友們和許嘉蓉都靜默了一瞬間。

隻聽宋洋說了一句:“不打了,誰換我?”

折騰了一會兒,有同學把宋洋換下了場。

宋洋在許嘉蓉身邊坐下來,喝著礦泉水。

“剛才怎麽回事?”許嘉蓉問。

“失手而已。”

宋洋依然看著遠處。

“我看你不像失手,像失神。”

許嘉蓉嘲笑了一句。

“胡說什麽。”宋洋麵無表情,隻是目光的焦點依然沒有變,遙遙地望著那片樹蔭。

許嘉蓉終於注意到了宋洋的目光,於是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宋洋竟一直看著青暖!

遠遠的樹蔭下,青暖正靠在程歌的肩膀上。

青暖似乎睡著了,也許隻是在閉目養神,總之,他們兩個就那樣靠在一起,很久都沒有動。

“他們什麽關係啊?”一向不關心同學的宋洋竟然破天荒地問起了這種八卦,“你不是跟青暖玩得不錯嗎?你應該知道吧。”

許嘉蓉輕輕“嘁”了一聲,回答道:“他們什麽關係我不知道,我就想問,他們的關係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係?”

她的語氣很不好,宋洋聽了隻是皺皺眉:“隨便問問,你幹嗎?說繞口令啊?”

許嘉蓉受不了宋洋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我告訴你,宋洋,你別打青暖的主意,人家可是最純良的小姑娘,根本不愛跟你在一塊兒玩,你還沒看出來啊?人家是努力學習的好學生,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別招惹人家。”

“看她那樣子,穿得跟小白菜進城似的,土死了,整天跟她同桌上課,你當我不煩呢?”宋洋一臉嘲弄。

許嘉蓉依然斜眼瞪他:“你還煩?我看青暖煩你才是真的!你嫌棄人家,還天天招惹人家?人家青暖都不愛搭理你!你要是嫌人家穿得土,礙著你眼了,你去跟班主任申請換桌啊,你敢嗎?根本就不敢吧,我看你是因為青暖不愛搭理你,隻愛跟程歌在一起,你看在眼裏酸在心裏,自尊心受創了才是真的。”

許嘉蓉講話一向犀利,這些話簡直戳進了宋洋的心窩裏。

她說得沒錯。

宋洋成為青暖的同桌已經有好一陣子了,他一向覺得自己不管走到哪所學校,在學生中都還受歡迎,男生願意把他當哥們兒,女生願意奉他為男神,可自從他跟青暖成為同桌後,他就開始覺得諸事不順。

比如,任憑宋洋怎麽招惹青暖,耍帥也好,挑釁嘲笑也好,青暖就是不搭理他。

比如,以前宋洋上課的時候可以隨隨便便睡一節課,老師也不理不睬的,現在呢?因為青暖比較好學,頗得老師的歡心,以至於老師總會在她周圍晃悠,搞得他也沒辦法睡覺——典型的殃及池魚。

又比如,以前他挑釁別的同學,很少會有人出麵跟他對著幹,可是現在呢?每次他一捉弄青暖,嘲笑青暖,第一個蹦出來的是程歌,第二個蹦出來的是許嘉蓉,他們都會為了維護青暖毫不客氣地跟他吵起來。

總之,他覺得青暖簡直就是他的災星。

但宋洋嘴硬,死活不肯承認,即使許嘉蓉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宋洋依然滿不在乎地反駁道:“開什麽玩笑?就她那樣,還能讓我自尊心受創?下輩子吧。”

許嘉蓉也不再跟他鬥嘴,隻是湊到他跟前,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睛彎成了小月牙:“那什麽樣的人才有可能讓你的自尊心受創啊?本姑娘這樣的怎麽樣?來,看過來,給你一個光明正大欣賞美少女的機會。”

說完,許嘉蓉保持著微笑,身體自然地靠在欄杆上。

宋洋轉過頭,光明正大地去欣賞那張他已經看了十幾年的臉。

許嘉蓉開玩笑說自己是美少女,其實一點兒都不為過。

宋洋跟許嘉蓉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都知道,許嘉蓉五官精致,而且有氣質,再加上身上的穿戴很多都是限量款,確實很漂亮。

她今天穿著剛過膝蓋的休閑格子裙和米白色的T恤,粉色的運動鞋與她的裙子相得益彰,白皙的皮膚像是瓷娃娃一般美好,再加上那一頭恰到好處的短發,實在令人無法反駁“美少女”一說。

可是宋洋跟她認識太多年了,這樣漂亮的麵孔他也看了太多年,所以他隻是看了許嘉蓉一眼,就笑了,勉強答了三個字:“湊合吧。”

許嘉蓉早就預料到了宋洋的表現,也不意外。

雖在意料之中,但也不免失望。

於是,許嘉蓉開玩笑似的歎了口氣,說:“唉,宋洋啊宋洋,本姑娘陪了你這麽多年,你竟然不肯多看我一眼。”

宋洋“嘁”了一聲,又說:“陪我幹嗎?我又沒讓你天天跟著,都是你自己願意的。”

許嘉蓉一巴掌拍在了宋洋的腦袋上:“我願意是嗎?你有本事以後可樂自己買,球衣自己挑,別有事沒事就給我打電話,讓我跟你一起吃飯。以後再逃課,也別讓我幫你打掩護了。你老爸要是來問我你去哪個遊戲廳了,我也照實說,你自己哪裏涼快哪裏待著去!”

宋洋立刻求饒:“得得得,算我錯!當年咱倆說好的,死黨不分家啊。”

“這還差不多。”

許嘉蓉滿意地點點頭。

上課鈴聲響起,操場上的同學一哄而散,跑向各自的教室。

原本熱鬧的籃球場漸漸沉寂下來。

空中的飛鳥掠過,帶走了少年和少女的歡聲笑語,以及年少時埋藏在心底不能說的秘密。

4

又過了兩個月,J城高中的男生們參加了一年一度的問卷調查。

據悉,學校裏有專門的調查小組,負責分發問卷給全校每一個男生,最後把所有問卷的結果進行整理,篩選出最終結果。

而最終結果則會貼在學生公告欄上,讓全校師生圍觀。

這是J城高中所有老師都默許的學生活動。

這個調查小組的研究課題很好笑,也很有意思。

一年一度的調查內容是:誰是你心目中的校花?

每年,這個投票都會在學生中間引起一陣轟動,男生們都可以匿名投票。

曆經一個星期的問卷調查和投票PK,公告欄上終於貼出了今年的校花評比結果,上榜的女生有很多,所有榜上有名的女生票數都被有心人整理好,一一列了出來。

洛薇薇是第一名——響當當的校花榜首,實至名歸。

除了奪冠的洛薇薇之外,其他上榜的女生也基本都是長相漂亮、家境優渥、打扮入時的潮流女生。

可是,令人大吃一驚的是,青暖竟然也入選了。

青暖是榜上的最後一名,隻有兩票。

榜單揭曉後的那天,當青暖推開門走進教室時,教室裏的同學集體沉默了,所有目光都落在青暖的身上,這樣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大概半分鍾之久。

不知道是誰大聲喊了一句:“哎喲,又有一個校花來上課了!”

隨即便是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

青暖憋紅了臉,站在教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著同學們的嘲笑,像根刺一樣紮在她的耳朵裏。

“她那個樣子,也不知道誰瞎了眼,竟然也有男生投她的票!這是在選校花呢,還是在選鄉巴佬啊?”

“就是就是,整天都唯唯諾諾的,穿得跟個土包子一樣,竟然會有人投她的票,真是服了。”

“你懂什麽,有的人看起來清純無害,實際有可能為了得到票數去勾搭誰也不一定……”

更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讓青暖實在忍無可忍了。

許嘉蓉也在教室裏,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把青暖拉到座位上,然後生氣地跑到講台上,大聲說:“你們太欺負人了!青暖怎麽了?礙著你們了嗎?

滿嘴胡說八道,說別人的時候先對著鏡子照照自己!”

一瞬間,教室裏又安靜了下來。

“她沒礙著我們啊,所以我還給青暖投了一票,就當是在鼓勵同學嘛!”宋洋邪邪地笑道,托著下巴,轉過頭看著青暖,說出了那句對青暖而言殘忍至極的話,“醜小鴨也應該有春天,我投了一票給你,是鼓勵你,醜女大作戰之類的行動計劃也許比較適合你。你應該慶幸我還會投給你一票,我就是這麽善良。”

教室裏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青暖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哭著衝出了教室。

“暖暖!”

許嘉蓉叫了她一聲,想把她叫回來,但青暖完全沒有理會。

許嘉蓉生氣地瞪了宋洋一眼,質問了一句:“這下你滿意了?回來再收拾你!”

宋洋被噎了一下,還沒出口反駁,就看見許嘉蓉已經追著青暖而去了。

青暖紅著眼睛,在學校裏尋找程歌的蹤跡。

她想要找程歌,每次無助的時候都會想要找他。

程歌喜歡跑步,自從升入J城高中後,每天這個時候他都會去物理實驗樓旁邊的河邊跑一圈,所以青暖也來到了這條河邊。

她有一肚子的委屈,隻等一會兒見了程歌之後對他傾訴,可是當她走近那條小河時卻愣住了。

程歌的確在河邊跑步。

可是,洛薇薇也在。

洛薇薇甚至還穿著和程歌的衣服顏色相近的運動服。

他們兩個人並肩跑著——

男生高挑帥氣,女生陽光靚麗,畫麵和諧,腳步一致,各自的臉上都帶著輕鬆的微笑。

青暖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頓住腳步,不敢再朝前走,她生怕自己會破壞這幅美好的畫麵。

青暖站在原地,仔細地想著:其實說起來,程歌和洛薇薇能成為好朋友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程歌帥氣,洛薇薇美麗。

程歌成績優秀,洛薇薇名列前茅。

程歌喜歡運動,洛薇薇愛好舞蹈。

程歌的偶像是來自加拿大的天才搖滾女歌手Avril Lavigne,洛薇薇偏巧是Avril Lavigne的忠實粉絲。

一切都是那麽巧合,幾乎應了那句“有緣千裏來相會”。

相比之下,青暖忽然覺得,自己與程歌的相交甚深,似乎才是最不合情理的事情吧。

是不是男生都喜歡優秀漂亮的女孩呢?

或許是吧,校園時期的男生女生產生好感的原因總是很純粹的,不摻任何雜質,不會去考慮錢財,不會去躊躇將來,隻會看臉。

青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宋洋那個家夥無疑是喜歡漂亮女生的,所以他才會一直鄙視她,還那麽過分地在大家麵前嘲笑她。

就連程歌也是,程歌喜歡和洛薇薇在一起,因為洛薇薇是學校裏最漂亮的女生,還有程歌的偶像Avril Lavigne,也是那麽漂亮的明星。

青暖忽然明白了,豁然開朗了。

正巧這時,許嘉蓉匆匆趕過來了。

“暖暖!”許嘉蓉一臉擔心地望著青暖,“你沒事吧?你別生氣啊,咱們班那群人就知道跟著宋洋瞎起哄!”

青暖感激許嘉蓉的好意,擦了眼淚,點點頭:“嗯,我知道,所以我也想開了。蓉蓉,謝謝你啊,讓你擔心我。”

“謝什麽謝!”許嘉蓉嗔怪了一句,又繼續安慰道,“暖暖,宋洋那家夥就是個渾蛋,你別理會他,就當他是咬人的狗!我回去就幫你教訓他,以後他再敢這麽中傷你,我肯定饒不了他的!”

許嘉蓉一臉信誓旦旦,非要為青暖討回公道的模樣。

青暖被她逗得破涕為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好了!蓉蓉,剛才班上的同學都在笑話我,隻有你肯為我出頭,我特別感動呢。”

許嘉蓉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擺手道:“好了,別這麽客氣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性格太柔弱,太好欺負了,班上的那些同學才敢這麽對你。

不然你讓他們這麽戲弄我一次試試?我保證揍得他們照鏡子的時候都認不出自己的模樣!”

她揚著拳頭,一副張牙舞爪的霸道樣子,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人。

青暖心裏也認同許嘉蓉的話,她想,自己應該做出改變了。

先前萌芽的念頭不應該一直處於萌芽狀態,她需要讓自己蛻變。

5

後來的好幾個星期,青暖都在惡補關於時尚搭配的知識。

她不了解時尚雜誌,不懂搭配,也沒學過化妝,她隻知道,程歌喜歡Avril Lavigne那種類型的,所以一直把努力的方向對準了Avril Lavigne的風格。

那個美麗而頹廢、化著濃濃黑色眼線的搖滾女歌手,隻要模仿她,程歌就會喜歡吧。

她懷著這樣美好的期盼,揣著自己攢了好幾年的壓歲錢,踏進了那些奢華的化妝品店,走入了琳琅滿目的商品街。

她衣著土氣,舉止茫然,走在時尚潮流的化妝品店裏,售貨員甚至都懶得搭理她。

青暖也不氣惱,小心翼翼地挑選著展示櫃裏的樣品:眼線液、打底霜……

也許是擔心青暖會弄亂擺放的樣品,售貨員終於忍不住來提醒青暖了:“這款眼線液299元,是知名品牌克麗斯汀·迪奧的產品,小姑娘,你喜歡這個?”

青暖一聽價錢,嚇得手都軟了,下意識地問:“這麽小的一個瓶子,要這麽貴啊?”

售貨員笑了笑,眼神中也帶了輕視,似乎早就預料到青暖買不起一樣,言簡意賅地說:“濃縮的都是精華。”

青暖看出了她眼底的嘲弄,心裏憋了一口氣,很是不爽。她攥緊了口袋裏的錢,遲疑了一會兒,最後狠下心,說道:“我買這個,結一下賬吧。”

她想,既然是要化給程歌看的妝容,應該挑選好的品牌、好的產品才行。

她知道,既然售貨員這樣看不起她,她就應該學習一下許嘉蓉的精神,用錢砸死售貨員才算有意思。

可惜她沒許嘉蓉那樣的魄力,也沒那樣的實力,所以她隻是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

迷迷糊糊地又買了幾件化妝品之後,青暖又去逛服裝商城了。

身上之前苦苦攢的錢已經所剩不多了,所以商場裏能夠供她挑選的衣服也比較有限,她一邊回憶著程歌給她看過的那張明星照片,一邊尋覓著破洞牛仔褲。

最終,她如願把水洗做舊的破洞牛仔褲和黑色搖滾風格的T恤買到了手裏。

第二天,青暖開始了行動。

青暖早早地起床,在鏡子前折騰了兩個多小時,這才不安地出了家門。

程歌照常在青暖的家門口等著和她一起上學。

青暖內心雀躍又忐忑,她慢慢地走近程歌的單車,期待看到程歌被自己驚豔到的表情。可是她走到程歌麵前的那一刻才發現,程歌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他竟然以為她是路人,隻用餘光瞥了一眼,就繼續低下頭滑動著手機屏幕。

青暖低頭看過去,瞧見程歌正在編輯短信,短信上顯示的收信人正是“青暖”——她自己。

短信的內容是:“今天睡過頭了?快出門,不然要遲到了。”

青暖無奈,拍了一下程歌的肩膀:“喂,歌哥!”

程歌抬起頭,認出眼前的女生是青暖之後,明顯嚇了一大跳。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青暖,說:“我說暖暖大小姐,你搞什麽呢?參加化裝舞會嗎?

我剛才都沒認出你來。”

其實完全不怪程歌會有這種反應,原本素麵朝天、清純無害的青暖,此時此刻卻用兩隻化了黑色眼妝的大眼睛看著程歌,程歌難免會嚇一跳。

一向隻穿再簡單不過的校服或者老式運動服的青暖,現在正穿著複古的破洞牛仔褲,還有印著“Rock”字樣的黑色T恤,腳上還踩著鉚釘靴子。

最誇張的是,她的雙手上竟然戴著四五枚戒指……四個字形容——格格不入。

青暖以為自己的打扮震驚到了程歌,笑嘻嘻地問:“好看嗎?”

程歌知道自己不應該打擊青暖,但如果真說“好看”的話,又過不去自己良心那一關,於是隻得婉轉地回答:“暖暖,我覺得吧,你比較適合甜美清新的衣服,比如有個詞,不是叫‘森女係’嗎,就是那樣子的……你不太適合現在這種感覺,這樣的搭配穿在你身上,稍微有點兒奇怪……”

青暖悶悶地“哦”了一聲,有些失落。

歌哥似乎並不覺得驚豔啊。

可是他為什麽不喜歡呢?他不是很喜歡Avril Lavigne嗎?

想到這裏,青暖內心難過又茫然。

但她還是暗暗給自己鼓了鼓氣,深呼吸一下,抬起頭,對程歌笑著說道:“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遲到了。”

時間不多了,程歌也點點頭:“快上車吧。”

青暖上了車,單車迎風馳去。

青暖覺得,自己這一天走的都是衰運,而衰運的源頭就在她那一身自以為很美的打扮上。

到了學校,盡管同學們沒有在她麵前明說,但背後那些指指點點的聲音青暖並不是沒聽到。

“青暖受什麽刺激了吧?哈哈哈,你看她那個樣子。”

“誰知道呢?別說了,等會兒她聽到了。”

就連上課時喜歡欺負青暖的宋洋,這節課都乖乖地沒有出聲,一直狐疑地盯著她。

青暖一整節課都坐立難安,羞臊極了,下了第一節課就跑到洗手間洗臉。

事與願違的是,她當時一心想買質量上乘的化妝品,所以買的粉底和眼線液都是防水的。

青暖在水龍頭下一直用力地衝水、洗臉,雙手在眼皮間用力地揉搓著。

這一幕偏偏讓路過的一幫同學看到了。

不知不覺間,洗手間後麵已經圍了一圈人。

程歌和洛薇薇走了過來,宋洋和許嘉蓉也走了過來。

程歌望著正在洗臉的青暖,被她委屈又窘迫的樣子狠狠地戳中了心髒,他皺起眉頭,正想走上前去幫忙,卻沒來得及。

在程歌準備上前幫忙的時候,一旁的宋洋已經冷冷地笑了起來:“我還說呢,青暖同學這是哪根筋搭錯了?也許是準備晚上去泡酒吧逛夜店呢,哈哈,你這身衣服的風格怎麽說?是夜店小公主嗎?”

宋洋毫不掩飾眼底的鄙夷。

青暖不說話,把頭埋進冷水裏,手上揉搓的力度更大了。

宋洋嘴上卻是不依不饒的:“真是醜人多作怪,真以為打扮得像Avril Lavigne,你就是Avril Lavigne了?省省吧,你跟她之間差著十萬個許嘉蓉呢。”

話一落音,旁邊的許嘉蓉就朝宋洋的背上揍了一拳。

“你再說一遍。”青暖忽然抬起頭,臉上還流淌著水滴,已經被揉花了的眼妝還死死地貼在她的眼眶周圍,像滑稽的大熊貓一樣。

一向溫順乖巧如同小綿羊的青暖正死死地攥著拳頭,瞪著宋洋,像一隻暴怒而隱忍的野獸。

宋洋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心中一動,知道自己或許已經觸碰到了她的逆鱗,本想就此收口,可麵子上又下不來,隻得繼續裝作吊兒郎當的樣子,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我說你醜人多作怪。”

青暖氣勢凜冽地朝宋洋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麵前,揚起手來,毫不客氣地給了宋洋一記耳光。

“啪——”

宋洋沒料到這一出,一瞬間被打蒙了。

其實不隻是宋洋,在場的所有人——洛薇薇、許嘉蓉,包括程歌,都蒙了。

宋洋被她激到,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冒出來了,罵了一句髒話之後,情緒激烈地還擊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把自己弄得像個鬼一樣跑到學校來,不就是讓人看的嗎?我看了,說一句你醜,你還不幹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最美,要不要也學鳳姐一樣去當個網絡紅人啊?”

青暖剛要爆發,程歌已經眼疾手快地擋在了青暖身前。

程歌也被宋洋這話氣得不輕:“宋洋,你怎麽能這麽說一個女孩子?”

“哎喲,還護起來了?”宋洋一看程歌這麽維護青暖,頓時怒火中燒,“怎麽,你還想為這個醜人跟我打一架?”

程歌根本沒聽他說完,拳頭已經衝著宋洋的臉招呼過去。

宋洋挨了一拳頭,也徹底被激怒,把鴨舌帽一摔,就跟程歌扭打起來。

那時,男生總是這樣血氣方剛、年少氣盛。

為了一個姑娘,可以毫不顧忌地出手大打一場,被學校通告批評也無所謂,被勒令寫一千字的檢討書也不在話下。

當時宋洋不懂,自己對青暖和程歌所產生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敵意究竟是怎麽回事。

關於這個答案,其實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針對男生的網絡調查問卷——“你小時候做的最事與願違的事情是什麽?”

排名第一的答案是:明明很喜歡一個女生,卻故意每天去惹她生氣。

很多年以後,他回憶起自己的學生生涯,青春歲月,才恍然大悟:啊,原來他早就喜歡上她了。

所以,他怎能容忍另一個男生在自己心愛的女孩麵前充當英雄呢?

可是情竇初開的宋洋又無力阻止,畢竟這個女孩的全部心思都係在別人身上,於是他隻能每天上課招惹她,下課嘲笑她,如果她不能喜歡自己,索性就讓她討厭自己好了。

這樣也不失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呢。

而此時的宋洋還沒完全弄懂自己的心思,他隻想揍程歌。

而此時的程歌隻想著有人欺負了他的青暖,就必須受到教訓。

於是,程歌和宋洋都被對方揍成了豬頭。

洛薇薇在一旁拉著程歌,許嘉蓉在一邊拽著宋洋,這才勉強把他們分開。

最後教導主任經過,黑著一張臉,把他們五個人都叫去了教務處辦公室。

最終的結果是,五個人同時受了教導主任一頓劈頭蓋臉的批評,程歌和宋洋為了打架事件,每個人要寫一千字的檢討書,還要在學校升國旗的時候在主席台宣讀檢討。

而青暖,因為違反校紀,公然化妝,還穿奇裝異服,被罰打掃學校廁所一個星期。

6

之後的一周內,青暖每天放學都要忍受著廁所的“秘製臭味”,拿著清潔工具奔波在垃圾站和女廁所之間。

程歌每天放學後都會去幫青暖一起打掃。

青暖負責在廁所內打掃,程歌就幫青暖把垃圾扔到垃圾站。

“好了,最後一次掃廁所,這就OK了。”懲罰終於結束,青暖在洗手池仔細地清理著自己,苦笑著對程歌說,“還好主任隻讓我掃一周,不然每天放學都去的話,我都被熏臭了。”

程歌被她逗得直笑,還煞有介事地湊近她嗅了嗅:“真的嗎?快讓我聞聞!”

“走開!”青暖笑著推開他。

兩個人就這樣玩笑了幾句。

程歌照舊要去學校的車棚推單車,青暖就陪著他一起走,路過操場,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靜謐的夜空中,星星像懸掛在天堂的夜燈一樣,一盞一盞地閃爍著光芒。

漫天星光下,她和他慢慢地走著。

青暖被這樣柔和的夜色觸動,她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輕輕地問出了口:“歌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土,也不漂亮,跟醜小鴨一樣?”

程歌抿著嘴笑了,摸摸她的頭,像是在安慰一隻受傷的小動物一樣:“所有的醜小鴨最後都能變成天鵝,不是嗎?暖暖,你就做自己不是很好嗎?”

青暖停下腳步,又問:“可是無論我做不做自己,同學們都不喜歡我,都會嘲笑我。我不明白,我並沒有招惹他們。我媽媽去世之後,爸爸很辛苦,一直全心為我,我雖然不如洛薇薇那樣會打扮自己,但我並沒有礙到別的同學呀,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對我?”

“你喜歡泰戈爾嗎?”程歌忽然問青暖。

青暖搖搖頭:“我對泰戈爾了解不深,隻知道他的幾首詩。”

程歌點點頭:“我很喜歡他,他的詩歌中有一句話,我格外喜歡。”

“哪句?”青暖好奇地問。

程歌仰起頭來,看著夜空中的繁星,那一刻,仿佛浩瀚的宇宙都映在他的眼中。

青暖被這樣的程歌驚到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隻聽程歌緩緩地念出了那句話:“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青暖還沒回應,程歌就把頭轉了過來,目光灼灼地望著青暖,仿佛要看進她心裏:“青暖,我把這句話改一改,再送給你好不好?”

“好啊,你要怎麽改?”

“青春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夜很冷,可是程歌溫柔的語氣,似乎連寒夜都可以焐熱。

青暖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像是要把它嚼碎了再咽下去,讓這句話滲入到自己的骨髓中一樣:“青春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對。”程歌點點頭,“無論遭遇怎樣的痛苦和心酸,暖暖,你都要記住這句話,千萬不要灰心,不能放棄——青春以痛吻你,是要你報之以歌。”

這句話在程歌的心裏默念著,沒有說出口。

青暖咀嚼著程歌的話,在月光下緩緩點頭。

那一刻,程歌的笑容比星光還要璀璨。

那一年,青暖似懂非懂,隻覺得自己在那樣璀璨的笑容下,顯得格外渺小,像是宇宙中一顆最不起眼的沙,卻三生有幸,能夠與程歌在此相遇。

她忙著自卑,忙著閃躲,才忽略了程歌眼底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