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麵前。
你將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愈。
——泰戈爾
1
青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她一路上都渾渾噩噩,過馬路的時候闖了好幾次紅燈。如果不是許嘉蓉在後麵拉了青暖一把,她甚至就被車撞死了。
許嘉蓉被紅酒澆了一頭,默不作聲地跟在青暖身後,看著青暖神誌不清的模樣,她的心裏也十分愧疚。
回到家裏以後,青暖沒有理會迎上來打招呼的宋洋,而是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宋洋攔著青暖,問她到底怎麽了。青暖卻像中了邪一樣,對宋洋視而不見。
許嘉蓉是後來才進去的。
宋洋一見到許嘉蓉那副狼狽的樣子,又吃了一驚:“你們兩個這是怎麽回事?一個一回家就開始收拾行李,問什麽都不說話;一個一進門就頂著一頭的紅酒,怎麽了?不是出門相親嗎?我怎麽看著像是跟誰打了一架啊,怎麽還哭了?”
許嘉蓉把宋洋拉去了另一個房間,避開了青暖,隨後抹了抹眼淚,終於忍不住,一下子抓住宋洋的胳膊:“宋洋,這回是真的完蛋了!”
宋洋跟許嘉蓉認識這麽多年了,還從來沒見過她這麽著急又委屈又不知所措的模樣,他一把扶住許嘉蓉,關心地問:“怎麽了?你這是被誰欺負了?我幫你去教訓他。”
宋洋對眼前的這個發小是真的擔心。
許嘉蓉卻是拚命地搖頭:“不是我,是青暖,她都知道了……”
宋洋的身體一僵,迅速反應過來,隻是他還不肯相信,仍然試探性地問許嘉蓉:“她知道什麽了?”
許嘉蓉的聲音也是戰戰兢兢的:“青暖什麽都知道了,關於我們瞞著她做的那些事,跨年夜的時候,瞞著她去通知洛薇薇去破壞她和程歌見麵的計劃;情人節舞會,你跟洛薇薇串通玩的那場告白把戲;還有拳擊比賽的事……總之,青暖現在都知道了。”
從許嘉蓉的口中得知這些的瞬間,宋洋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來的:“她怎麽會知道?你告訴她的?”
許嘉蓉連忙否認:“當然不是我,是洛薇薇!我們下午在西餐廳裏碰見了洛薇薇和她的相親對象,青暖一氣之下就去質問洛薇薇為什麽相親。洛薇薇就把一切都告訴她了,洛薇薇知道的真的很多,她幾乎什麽都知道……以前她一直幫忙瞞著程歌,現在她去相親了,也什麽都不在乎了,就一股腦全說了。”
宋洋深深地害怕起來。
他想到青暖剛剛收拾衣物的行為……難道暖暖準備走了?
宋洋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失去青暖了。
2
晚上,宋洋給青暖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這是繼上次青暖讓他下廚,他大展廚藝失敗之後,他第二次為青暖下廚。
和上次不一樣,宋洋自知廚藝丟人,所以在那次挫敗之後,他苦練了好久,這才有了現在餐桌上的色香味俱全。
但青暖顯然沒興趣吃,她甚至對他辛苦炒出來的菜肴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宋洋小心翼翼地跟在青暖身邊說著話。
“暖暖,你餓不餓?我做了這麽多菜,你吃點兒吧?”
青暖不理會。
“我保證這次做的一定不難吃,暖暖。”
青暖不理會。
“最近工作怎麽樣?你好久沒跟我講你工作上的事情了,跟我說說好不好?”
青暖依然不理會,依然在收拾著行李。
“暖暖,蓉蓉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一起說說話好不好?”
青暖麵無表情,已經打包好了兩個大行李箱。
“暖暖,你怎麽不說話?你說一句話好不好?”
青暖終於抬起了頭,用疏離的目光看向了宋洋,那目光比嚴冬臘月的雪還要冰涼,仿佛是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一般,讓宋洋瞬間凍結成冰。
宋洋受不了青暖這樣的目光。
青暖從來都沒這樣看過他。
哪怕是在上高中的時候,他曾經那樣欺辱她、嘲諷她的時候,她對他都沒有過這樣的眼神;哪怕是在他惡作劇,讓她不小心落水,差點兒就丟掉性命之後,她都沒有這樣冷漠過。
現在的她就好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不,不是陌生人,看陌生人的目光是不會帶有那樣濃烈的失望的,可是青暖現在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厭倦和失望。
宋洋崩潰了。
他跟在青暖身邊不住地說:“暖暖,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是我騙了你,你打我好不好?你往死裏揍我都成,隻要你能消氣。你原諒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好嗎?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真的愛你,我不能讓你和程歌在一起!”
青暖忽然覺得好累。
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她合上自己的行李箱,望著宋洋,神情冷漠,語調平靜。
她說:“宋洋,我們分手吧。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該這麽耍弄我,讓我和程歌遺憾又痛苦地過了這麽多年。”
3
宋洋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青暖鬧到要分手的地步。
他以為從到A城開始,他就一步一步按照計劃走進了青暖的世界——他讓她失去程歌,把她的人生變得黑暗,他自己則成為點亮她未來的那一盞燈。
後來,在許嘉蓉的掩護下,他也一直順利地進行著自己的計劃。
幾乎是天時地利人和,每一步都在朝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
如他所願,青暖最終成為了他的女朋友。盡管青暖到現在都不接受他的吻,平時兩個人最親密的時候也不過是拉拉手而已,但宋洋並不著急,他覺得未來還那麽長,足夠來感化青暖了。
他承認,他的確欺騙了青暖。
可是有一句話說得好——騙了自己喜歡的女人並不是什麽罪過,隻要你能讓她快樂地生活在你的騙局裏,隻要你能騙她一輩子。
宋洋本來是打算瞞青暖一輩子的,可是現在青暖要和他分手。
“不可能!我不同意!”宋洋大聲回應著,“暖暖,我不可能和你分手的!”
青暖自嘲地笑了,看著攔在自己麵前的宋洋,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從進門之後就再也沒說一句話的許嘉蓉,說:“你知道嗎?在一起這件事是兩個人都同意了才行的,可是分手這件事,隻要一個人同意就可以了。宋洋,你讓開,我要走了。”
“不成,我不讓你走,暖暖,你留下來!”宋洋利用自己的身高優勢,死死地擋在門口,用力按住青暖的行李箱,“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再也不會騙你了!暖暖,再給我一個機會!”
青暖不理會,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還在宋洋的手臂上使勁地咬了一口。
宋洋被青暖咬了一口,傷口滲出了血。
就像高中那年,青暖也曾這麽狠狠地咬過他一次,那一次是因為宋洋拆穿了她喜歡程歌的心思……
而這一次,青暖咬他咬到流血,還是因為程歌。
眼看著青暖推著兩個大行李箱出了門,來到了樓道裏,宋洋忽然被手臂上的鮮血刺痛了眼睛。
怒火在胸中熊熊地燃燒起來。
“青暖!”宋洋叫著她的名字,“你現在不就是想找個理由回到程歌身邊去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嗎?你在我麵前裝什麽?三年了,你那點兒心思,你覺得我會看不透嗎?”
青暖聞聲頓住腳步,她對宋洋徹底絕望了:“宋洋,也許你從來都不知道你錯在哪裏了。”
“我錯在哪裏了?我沒有錯!”宋洋情緒失控,在樓道裏咆哮起來,“我追我喜歡的女孩,用一點兒手段怎麽就是錯了?想達到目的,單靠運氣是不行的,還要靠腦子!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錯的,如果讓我回到過去,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阻止你們的!”
青暖這才恍然大悟,她仿佛直到今天才認識宋洋一樣。
“宋洋,我真的看錯你了。”青暖無力地歎息一聲。
“你站住!你要去哪裏?”宋洋再一次攔住了青暖,“你想去找程歌嗎?你想都不要想,我不會讓你走的!”
宋洋的情緒已經失控了。
青暖的怒火也上來了:“宋洋,你這個渾蛋!你不講理是不是?你困了我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不夠!”宋洋用力把青暖抱進懷裏,不容她掙脫,強勢地想要親吻她。
青暖哪能如他所願。
她不住地掙紮,可是她的力氣哪有宋洋的力氣大,唇齒被宋洋堵住的時候,青暖臉上布滿了淚水,狠狠地咬住了宋洋的嘴唇。
宋洋吃痛,鬆開了手。
青暖猛地掙開宋洋,往後退了幾步。
可就是那幾步,讓青暖就像當年因為宋洋失足跌入河裏一樣,跌下了樓梯。
一直在房內一言不發看著宋洋和青暖糾纏的許嘉蓉忽然驚慌地大喊出聲:“啊!暖暖!”
行李箱倒在地上,宋洋身前的人順著樓梯跌落,一路翻滾下去。
宋洋愣在原地,兩隻手還在半空中發抖。
許嘉蓉不顧一切地衝下樓梯,查看青暖的傷勢。
青暖的額頭被磕破了,一時間臉上竟然都是血。
許嘉蓉嚇壞了,一直拚命地搖晃著青暖:“暖暖,你醒醒!暖暖!”
青暖被摔暈了。
宋洋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跑下樓,簡單地查看了一下青暖的傷勢,二話不說,就背著青暖下樓,當街攔車,送往醫院。
一場以分手為主題的鬧劇就這樣收了尾。
4
因為青暖被送到醫院時滿頭是血的樣子實在太可怕,再加上昏迷,還是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所以做了很多項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青暖頭部的傷口隻是皮外傷,並沒有傷及大腦,之所以昏迷,是因為強烈的碰撞導致暫時性昏迷,沒什麽大礙。
青暖傷得最重的地方其實是左腳。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腳傷竟然和之前程歌跟宋洋打完拳擊之後宋洋的腳傷是一樣的——輕微骨裂。
青暖的腳傷甚至比當時宋洋的傷勢還要重一些。
宋洋固執地在醫院陪著青暖,青暖醒來之後完全不想見他。
宋洋這一次是真的自責死了,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萬死都難辭其咎。
青暖的腿腳不方便,宋洋想在醫院照顧她,所以死皮賴臉地在青暖的病房裏端茶倒水,恨不得跪下來負荊請罪。
後來青暖對他說了一句話。
她說:“宋洋,三年前你通過一場拳擊比賽,用了一個苦肉計,讓我和程歌斷了聯係。當時為了那條苦肉計,你輕微骨裂,就當我青暖欠了你那一根骨頭。可是現在,我已經把你曾經裂掉的那根骨頭還給你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宋洋還是第一次被青暖這樣毫不留情地羞辱。
他的麵子上終究是掛不住的,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沒臉再在青暖身邊待下去了。
所以最終他還是走了。
他知道,這一次他是徹底失去青暖了。
有時,一個笑就擊敗了一輩子,一滴淚就還清了一個人。
當許嘉蓉再一次到宋洋租的房子裏時,房間裏連燈都沒有開。
“宋洋?”
許嘉蓉摸著黑進了門,然後調出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找到了客廳吊燈的開關,按了下去。
燈光亮起來的時候,許嘉蓉驚呆了。
客廳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啤酒瓶子。
宋洋醉醺醺地抱著一個啤酒瓶,橫躺在冰涼的地板上,不遠處還有一攤嘔吐物,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他就這樣終日頹廢著,像是要沉淪在失去青暖的地獄裏自我懲罰一樣。
又或許隻有酩酊大醉之後,他才能沉浸在幻覺裏,依稀捕捉到青暖的影子,假裝她還在自己身邊,假裝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許嘉蓉從來不知道,堂堂宋洋,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也會為一個女生變成這樣。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把宋洋從地板上拖到沙發上。
接下來,許嘉蓉開始為宋洋收拾房間,清理嘔吐物,為宋洋擦洗身上的髒物。
宋洋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響動,他頂著熏天的酒氣,不耐煩地問:“誰啊?誰在那裏?”
“是我。”許嘉蓉回答道,慢慢走近他身邊。
宋洋把眼睛睜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模糊的視線中,慢慢呈現出一個溫柔的身影。
他眼中的女孩有一頭秀發,清秀的臉頰,長長的裙擺,她正靠在窗前,立著畫板,練著素描,畫到一半,還轉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好看極了——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暖暖,你回來了啊。”宋洋念叨著,“你原諒我了是不是?你的腳好些了嗎?”
“宋洋,我不是青暖。”那個人影靠他越來越近,說的話卻讓宋洋覺得很奇怪。
“你怎麽不是暖暖?”宋洋迷醉地笑著,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想要吻下去,卻又及時停住了,眼巴巴地望著她,“你就是暖暖,我的暖暖……我可以親親你嗎,暖暖?就親親手。”
最後一句話像是乞討一般,語氣十分委屈。
一陣靜默之後,那個人歎了口氣,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愛撫地摸了摸他的眉頭,回應他說:“可以。”
宋洋如獲特赦一般,這才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下去。
許嘉蓉任由他把自己當成了青暖,或者說,她也把自己想象成了青暖,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和宋洋做同一場夢了。
許嘉蓉曾經是真的把青暖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她敗給了自己的愛情,最終,在朋友和愛人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宋洋。
在她把青暖跨年夜準備去見程歌的消息透露給洛薇薇的時候,許嘉蓉就知道自己是錯的。
但她至今不後悔。
愛情裏沒有規則,沒有輸贏,沒有對錯,沒有英雄,沒有智者,更沒有天才……在經典的愛情裏,隻會有兩個傻瓜牽著彼此的手,傻傻地愛著,傻傻地生活著,傻傻地度過一輩子。
許嘉蓉是個傻瓜,傻得徹頭徹尾,錯得離譜。
可是為了宋洋,她還可以一直錯下去。
就像宋洋醉酒後,每次都會自欺欺人地把她當成青暖,她也情願這樣將錯就錯下去,隻要能夠在宋洋身邊。
宋洋很快睡了過去。
許嘉蓉抱著他,在他的耳邊輕輕說:“宋洋,青暖走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在愛情裏,從來都不缺少像許嘉蓉這樣的癡傻病患。
傻傻暗戀,經曆這世上最遠的距離。
正像泰戈爾所寫的那樣——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與樹的距離,而是同根生長的樹枝卻無法在風中相依。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樹枝無法相依,而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卻沒有交匯的軌跡。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星星之間的軌跡,而是縱然軌跡交匯卻在轉瞬間無處尋覓。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瞬間便無處尋覓,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無法相聚。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
5
原本青暖為了陪許嘉蓉去相親,隻跟公司領導請了一天假,現在倒好,從樓梯上摔下來,骨頭都摔裂了,青暖索性給主管打電話,請了半個月的病假。
這一請假不要緊,很多同事都特意跑過來看她,這反倒讓青暖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最後一個來看望她的人是洛薇薇,這讓青暖感到十分意外。
洛薇薇來的時候穿著一襲熱烈的紅裙子,像是一朵盛開的玫瑰一樣美麗,這種美麗和她從前的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從前的洛薇薇是個含蓄又內斂的美女,而現在的她卻變得張揚又精致。
“是不是沒想到我會來?”
洛薇薇隨手把鮮花放在了病床旁的櫃子上,紅唇一挑,笑意嫣然,開門見山道。
青暖點點頭:“我確實沒想到。”
洛薇薇從包裏翻出了一張事先寫好的字條,她把字條遞給青暖:“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我想……或許你會想要。”
青暖接過那張字條,上麵用黑色水筆寫了一個詳細的地址。
青暖剛想開口問是不是程歌的地址,洛薇薇仿佛早已了解她的心思,不等她問,就直接解釋:“你猜得沒錯,這個地址就是他的。”
青暖把程歌的地址收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
“我應該謝謝你。”青暖忽然對洛薇薇笑了笑,“如果不是你,我現在還蒙在鼓裏。”
“謝我的話就免了,跟你做了這麽多年的情敵,一下子轉變身份,還真有點兒不習慣。”洛薇薇的眼睛如星辰般,張揚的笑意自始至終都掛在唇邊,“我隻是覺得你太傻太笨,我有必要幫你提高一下智商。”
青暖打量著洛薇薇,她才發現,雖然洛薇薇說起話來毒舌,做起事來其實是敢做敢當的。
她有自己的心機,可是也有直率的一麵。
就像當年高考之後,洛薇薇一個人找到青暖,對她宣戰,聲明自己喜歡程歌,要視她為對手,還親口向她承認了高一那年她自導自演的那場戲。
又像現在,洛薇薇再一次對她解釋了自己當年為了得到程歌用的那些小心思,但是在了解就算青暖不在程歌身邊,她也無法走進程歌的心裏之後,她又能夠急流勇退,向對手交代出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期盼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有點兒壞,有點兒心機。
她也有點兒聰明,有點兒勇敢。
青暖這才終於承認洛薇薇是一個很不錯的對手。
她們兩個始終都沒辦法成為朋友,可是在某一刻,什麽話都不用說,就輕易地交了心。
青暖讀懂了洛薇薇,洛薇薇也讀懂了青暖。
最後,兩個人沒有更多的話再表達,隻是相視一笑,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洛薇薇走後,病房徹底靜了下來。
青暖捏著那張寫著程歌家地址的字條,翻來覆去地看,每一個字都爛記於心。
她背靠靠枕,望著窗外明媚的春色——窗外正是生機勃勃,陽光遍地。
她很想見程歌。
無時無刻不想見他,從高一分別那天開始,直到現在,整整6年。
好想他,好想他。
她掏出手機,翻到通訊錄上存著的程歌的電話號碼,猶豫幾番,還是沒有撥出去。
她收起了手機。
她覺得,程歌為自己做了那麽多,那麽現在,自己也要給程歌一個驚喜了。
她這一次是真的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見他。
從今天開始,幫自己一個忙,不再承受外界的目光,不必在意他人的評價,為自己活著,把自己變成想成為的那個人。
從今天開始,幫自己一個忙,做喜歡的事情,去喜歡的地方,拋棄偽裝的麵具,讓自己真正地成長。
從今天開始,幫自己一個忙,卸下所有的負擔,忘卻曾經的疼痛,撫平心靈的創傷,去見自己最愛的那個人。
6
青暖跛著腳,頭上還纏著紗布,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許嘉蓉已經幫她把行李從宋洋那裏搬了出去,現在正寄存在青暖公司的員工宿舍裏。
青暖回到了員工宿舍樓,跟同事打過招呼之後,借用了同事的房間,換上適合春天的裝扮。
她最終挑選了一條森係田園風的長裙,卷好了長長的頭發,化好了自然的妝容,最後把目光放在自己額頭的紗布上,皺了皺眉。
這塊紗布纏在這裏有點兒礙眼。
自己腳受傷,隻能穿拖鞋,這實在沒辦法了,但頭上的這塊紗布還是可以處理一下的。
很快,青暖找了一頂漂亮的帽子戴在了頭上。
青暖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歌哥,我來了。”
因為跛腳,不管去哪裏都不方便,青暖叫了出租車。因為程歌家所在的住宅區管理嚴格,外來車輛進入的話需要出示各種證件,還要做登記,所以出租車停在住宅區的外麵,青暖隻能忍著疼,跛著腳,走到住宅區裏麵,尋找程歌家的房子。
住宅區那麽大,她抬著頭,看著每一幢樓的號碼牌,足足找了半個多小時,這才找到程歌家所在的那幢樓。
坐電梯上樓,青暖擦了擦臉上的汗,深吸一口氣,這才按響了程歌家的門鈴。
很快就有人透過房間內的貓眼往外看,青暖立刻乖乖地站在貓眼正對的位置,衝房內的人揮了揮手。
門開了,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
青暖知道,程歌的媽媽已經去世了,他家裏的這位阿姨應該是他爸爸雇的幫傭。
“你是?”
“阿姨,您好,我是青暖,程歌的朋友,請問程歌在家嗎?”她甜美地笑著。
“你好,程歌不在家。”阿姨也親切地笑了笑,“我不是這家的人,我是定期過來給程家打掃房子的。”
青暖點點頭,心裏有點兒遺憾,問道:“阿姨,您知道程歌去哪裏了嗎?”
“他去J城了,上午剛坐動車走的。”阿姨回答道,“他走的時候我問過他一句,他說想回高中的學校看一看。”
一聽到這個答案,青暖心裏一動。
歌哥竟然去了J城!
難道……
7
青暖一路輾轉,緊隨程歌之後趕去了J城。
400多公裏,3個多小時的動車路程。
青暖跛著腳,走得腿都要斷了,但她明白,路是大地一道難愈的傷痕,因此人生每一步都是隱隱的痛,她正在走自己想要走的那條路。
終於,在接近黃昏的時候,青暖趕回了J城,第一時間來到了J城高中,找到了當年她與程歌分別的白樺樹林。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風景,熟悉的人。
這一次,她看到的程歌不再是那個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總監了,他穿著休閑款式的T恤和牛仔褲,坐在操場最南麵的第一棵白樺樹下,背靠著樹幹。
樹林裏有微風拂過。
樹林間有鳥兒穿行。
夕陽的餘暉照在程歌的身上,給他染上一層溫暖的黃光。
程歌旁邊地上的土壤已經被掘出了。
鐵盒子已經被拆開了。
程歌的手中捧著一本《泰戈爾詩集》和一張信紙。
青暖就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程歌,程歌讀信讀得正專注,絲毫沒有發覺青暖的存在。
讀到末尾處,程歌嘴角一勾,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一瞬間,青暖在程歌的身上看到了歲月靜好的樣子。
青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程歌這才驚覺有人來了,他轉過頭,就看到青暖穿著一襲清新的長裙,戴著美麗的帽子,站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中,像是從森林深處走出來的世外仙子一樣。
“暖暖……”程歌驚喜地叫出了她名字,手上的信紙還沒來得及重新夾進詩集裏。
青暖的臉上從始至終都帶著甜甜的笑容:“歌哥,你讀過我寫的信了,對嗎?”頓了頓,她又朝前走了兩步,表情似乎還像當年一樣,天真又可愛,她問,“歌哥,你喜歡洛薇薇嗎?如果不喜歡,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喜歡誰?”
說完,青暖伸出手,但因為腳受傷,今天飽受磨難的腳終於支撐不住,一陣劇痛,青暖摔倒在地。
程歌連忙上前擁住青暖。
青暖疼得臉色發白,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但她依然倔強地對程歌笑著:“你喜歡誰,歌哥?”
這一次,他沒有含蓄地用意大利文表達,而是貼在她的耳邊,告訴她他喜歡的人是誰。
“暖暖。”
青暖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答案。
程歌又朝她舉起了手中的信紙,溫柔一笑,比遠方的夕陽還要美好,他說:“暖暖,讓我們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吧,就算以後會吵架,就算以後會生氣,我們也會一直在一起。就算我們以後會很忙,就算我們以後會很累,但是隻要見到彼此就會溫馨一笑,我們會一直走下去。蹣跚漫步,夕陽西下,白頭到老,相濡以沫……”
青暖哭了,因為他說的正是她當年寫在信紙上的那個願望。
程歌吻在她的眼睛上,正如當年在病房裏親吻她時一樣。
他問她:“答應我好嗎,暖暖?”
青暖在程歌的懷裏破涕為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