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不要當逃兵
在沒見到百裏之前，她隻是想著，整個暑假都會見不到他了。現在呢？難道以後再見麵就是一對擦肩而過的路人嗎？
因為學生會的事情，樂小霞回家推遲了一個星期，基本上是打打雜、幫人跑跑腿什麽的。這次回家的票是聞人玉景訂的，他訂的是到她們那邊附近風景區的機票，隻需要從景區坐巴士就可以回到鎮裏，再由樂小寶去接她回家就行了。
聞人玉景一直沒主動提起家裏的事情，她幾次想開口問他，還是沒說出來。
到最後兩天的時候學生會裏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聞人就突然對她說：“晚上去我家吧？”
“你家？我？”
他點點頭：“我爸說想見見你，我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他了。”
樂小霞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慌亂，想了想又有點高興，他既然跟他爸爸說了，是不是意味著他並不打算跟百琉香訂婚？他帶她回去，是不是想得到聞人淩的認可？
聞人握著她的肩：“不用害怕，有我在。”
“嗯。”
盡管她心理素質不差，去之前又一直給自己打氣，可真正到他家門前的時候，手心還是冒出了汗。這不同於去九歌的家裏那麽輕鬆，隻覺得好像而臨著一場戰鬥一樣，而且她百分之九十九還是輸家。所以她在下車前退縮了一下：“真要進去嗎？”
聞人反倒笑了：“害怕了？”
“有點。”
他繞到她那邊，打開車門，替她解開安全帶，最後牽起她的手：“不要當逃兵。”
不要當逃兵。
他這麽說，是不是意味著他跟她是一起的，他在為他們努力啊！一句話突然激起她的勇氣。於是朝他笑了笑就著他的手下了車。
跟想象中的奢華不同，灰色的石牆，裏麵隻有個小小的院子，房子看著也有些年頭了，看起來並不惹眼，雖沒有過多的裝飾，但整個住處能讓人感覺到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厚重感，穩重而不張揚，還有一點……嚴肅。
樂小霞隨他走進門去，從邁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她又開始有點緊張起來。裏麵不同於外麵，整個設計看起來很嚴肅，像個書香世家，又不太像，因為那不是百科全書，而是專業書，一種官宦人家的專門的氣息。
都說官威官威，樂小霞突然感覺自己是個罪犯，聞人摸摸她的頭，她這才挺起胸膛。聞人淩還沒回來，於是她悄聲道：“沒想到你住的地方是這樣的。”
“是不是有點嚴肅？”
“也不是那樣說，就是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說說看。”
“嗯……就像、就像進了教務處，小時候念書的時候，最怕去教務處了。”
“嗬，照你這麽說，我不是很可憐？”
“啊？”
“我在教務處住了二十一年了。”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嚴肅啊。”
“那是什麽？”
“嗯……”她微微別開頭，“很溫柔……”
聞人就笑，那慣常的笑聲化去了她許多緊張，她又說：“原來你二十一歲啊，我還以為你比我大呢！”
他又笑：“我是比你大，大三個月。”
“你是……十月？”
“嗯。”他湊到跟前，“來，叫景哥哥……”
樂小霞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才羞澀地推了推他：“你嚴肅點嘛……”
聞人淩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兩人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的模樣，臉色就冷了下來。
“她就是樂小霞？”
他是對兒子說的，目光隻在樂小霞的臉上瞥了一眼，聞人玉景卻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樂小霞忙開口道：“叔叔你好，我是樂小霞。”
聞人淩在單人沙發坐下來，有人奉上茶，他端起來兀自喝著臉上神色如一，平靜中透出一絲冰冷。
“樂小姐是哪裏人？”
“哦，我是F省的人。”
“哦，我去過那個地方，能說說你家住哪裏嗎？”
樂小霞聽他有點閑聊的意思，心情鬆快了許多：“叔叔，我家在Z市，不過還得坐車到鎮子上，我住的地方叫秀水村，不過我們那經常直接說劉家村，村子——”
“父母是做什麽的？”聞人淩打斷她。
她滯了滯，本來想說種田，又改了口：“是……務農。”
“種田嗎？挺好的……種的什麽？”
“啊？哦……種茶，平常也種稻子、青菜……哦，我還還種了許多藥——”
草字還沒出口，聞人淩又打斷她：“收成不錯吧？”
“啊？”樂小霞早就知道家裏靠賣農產品的那點收入還不及自己在容城兼職幾個月的數目，隻能說道，“比城裏差遠了……”
大廳了沉靜了一會，聞人玉景拉著樂小霞：“我帶她四處轉轉。”
聞人淩卻說：“我有些話想跟她單獨談談。”
他搖頭：“不必了吧。”
“不想讓她進聞人家的門了？”
聞人玉景摸不清他的想法，但如果繼續剛才的話題，他覺得是真的沒必要再呆下去了。
樂小霞碰碰他：“沒事啊，我跟叔叔聊聊天。”
聞人玉景離開後，安靜的大廳似乎連空氣的密度也高了些，她隻能控製好自己的呼吸頻率，真希望對方能開口說句話，無論什麽都總比這樣幹坐著強。
她最終靦腆地開了口：“叔叔，您有什麽話要說？您盡管說，我——”
“樂小姐，很緊張嗎？”
她忙擺手：“不，不是，哦，您不用叫我小姐的，叫我——”
“樂小姐！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了，容城裏流傳了不少你的事情。”
“叔叔，那些都不是真的，您別相信——”
“當然不相信了。既然你說大家可以隨便聊聊，不知道你有什麽理想？”
“理想？”她的理想是什麽？她似乎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但聞人淩此時卻把視線放在她身上，他在等她回答……
“理想……我其實還沒怎麽想清楚，我現在的理想是好好念書——”
“那樂小霞以後畢業了想做什麽？”
“哦？想做……”她抬起頭，“我想找份好工作，以後賺錢了讓父母、還有我爺爺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
聞人淩本來想打斷她，這次卻沒有，最後問她：“就這樣？”
“嗯。”
“樂小姐，你既然跟他在一起，那你知道他以後會做什麽嗎？”
“聞人？哦，對、對不起……”她趕緊改口，“玉、玉景他沒跟我說。”
“那你說他會做什麽？”
她低下頭：“我不知道。”
“我可能讓他出國深造幾年，你有什麽打算？”
“啊？出國？什麽時候？”
“他下個學期大四了，你覺得怎麽樣？”
“哦，那、那很好……”
“你會陪他一起去嗎？”
“我？”
“不用緊張，我剛才也說了，隻是一種可能性，對了，這茶怎麽樣？”
“啊？茶……”樂小霞趕緊端起來喝了一口，已經涼了，“很好啊，很香……”
“茶已經涼了，聽說樂小姐很會品茶，知道這是什麽茶嗎？”
她又低下頭：“我不知道。”
“桐木關金駿眉，是琉香那丫頭送的。對了，樂小姐認識琉香嗎？”
“哦……認識。”
“你覺得她怎麽樣？”
“她……很好。”
“哪裏好？”
是很好，她什麽都會，什麽都好……
除了不時的沉默，整個談話都很緊湊，一句一句、不遲不緩地讓她慢慢地生出一種自卑的情緒來，如果一開始她不明白的話，到回到家裏後她已經體會到了，那是天涯海角的距離，是她這輩子都無法跨越的距離。
她想告訴他，她可以好好學，她會好好去……去愛聞人，但她卻說不出口，因為有前麵的談話，那個“愛”就顯得難以開口，顯得那麽淺薄。
他每句話都沒有帶刺，語氣沒有任何欣喜或者不悅，就像他對任何人都是如此，所有的阻礙和自卑都是她自己製造出來……
聞人淩最後說，他跟琉香，兩家人結親早就談好了，既然聞人玉景突然選擇她，那他也隻能重新考慮一下——雖然暫時還不能接受，因為聞人家和百家一直都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甚至沒有提聞人家現在的處境和遇到的困難……
隻是讓她認清了現實，隻是這樣而已。
最後一天早上，聞人說要帶她去遊樂場，約好會來找她，樂小霞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在前一天晚上，她遇到了百琉香。
她說：“你知道聞人家的事情嗎？”
“知道了。”她說。
“你會怎麽做？”
“我不知道。”
“不，”她笑了笑，“你知道的其實還挺多的，隻是不知道能做什麽，嗬嗬……”她說，“樂小霞，我們家跟聞人家交情一直很好，兩家人一直都以為我們會結婚，不過我一直都知道他心裏隻喜歡一個人，隻是一時忘了罷了。”
“李初月嗎？”
“是啊，不過我現在也不能肯定了，也許他是喜歡你吧。”
樂小霞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這是承認他們的關係了嗎？
“也許我該收回之前的話，或許，”她淡淡地笑了笑，難得收起那末慣常的冰冷，“或許他對你並不是一個誤會。”
“你想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們兩家畢竟有很深的交情，百家也不願意看到聞人家出事，我想，你應該也聽說了，現在隻有百家可以平息那件事。”
“你想讓我當逃兵嗎？”
“你一個村姑能為他做什麽？”她露出孤寒的笑意，“我隻是想幫他，隻是訂婚，我……不會跟他結婚的。”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