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請叫我英雄
現在想來，有些事情好像是注定好的一樣。這世間的事說是偶然，其實想想又像是必然的。
她記得高考的第一天晚上，劉｜青青跑來縣城找他們，哭著說考砸了，好多大題都錯了。樂小霞是明白她的，她其實還是怕會跟劉思敏分道揚彪。那晚劉｜青青非要喝啤酒，說明天不想去考了，反正考再好也上不了約好的那所大學，他們兩個倒沒喝。三個人後來走到江邊的時候，青青就突然問思敏願不願意做她男朋友，男孩子猶豫了大半天也沒回答她，反倒眼睛瞅了瞅樂上霞，半開玩笑地說，“我不是已經有媳婦兒了嘛……”，劉｜青青本來性子烈，十七歲的戀愛大過天，又想到前途無望，扭身就跳進溪裏，樂小霞下意識去抓她，沒想到也被拽了進去。三個人就樂小霞不會遊泳，劉思敏當下也忘記叫人了，“撲通”一聲跟著跳下去。
劉｜青青發現把樂小霞拉下去的時候已經後悔了，正好見劉思敏正抱著樂小霞極力往岸邊遊去，她心裏擔心也掙紮著上了岸。縣城裏的溪水是很深的，比不得村裏的小溪流，經這麽鬧騰了一下，樂小霞有點受驚又受了涼，但還是堅持跟著劉思敏把安撫好的劉｜青青送回去好參加第二天的考試。這一來一回的，兩個人都發起燒，回到縣裏的時候又很晚了，第二天在考場上精神就很不好。高考失利，樂小霞複讀，劉｜青青綴學去找工作，劉思敏說不想上高中了，直接上了縣裏的行政職業學校……
道世事無常，又盡歸平常。青青雖然性子剛烈，但工作以後就慢慢變了樣，完全不見當初爽利的個性，樂小霞剛去容城的時候，她說交了男朋友，是她上班那間超市的倉管，但這次寒假回來，她又說跟那人分手了，說在一起沒什麽感覺。
隻需短短的時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開始飛速地產生變化，也許也叫做成長吧。她們在迅速地成長的時候，同齡的男孩子還懵懵懂懂，比如劉思敏，相隔半年見到她還是如當初一樣，喊她“媳婦兒”。
樂小霞直想鑿個坑鑽進去，紅著臉拚命給他使眼色，他才改口叫她名字。
劉村長後來提起茶葉的事，李華章微微吃驚：“還有這事？我倒不知道。”
樂小霞不好意思地點頭：“是學生會……大家說喜歡喝我家的茶，這事就成了……”
李華章微笑：“你這孩子倒機靈。”
劉村長就說：“可不是，村裏今年多賣了好多茶出去，那茶做得再好放著也沒半點用處，小霞啊，你這可是為咱村做事了！”一番話說得樂小霞又高興又害羞，借口到廚房幫忙就跑了。
劉思敏也跟出來：“媳婦，你怎麽都不上秋秋的？學校沒電腦啊？”
“什麽？哦，你說ＱＱ啊，我早把密碼忘了。”她那ＱＱ還是他幫忙注冊的，她跟劉｜青青一人一個，因為要高考，她壓根沒上過，後來去上大學，怕功課追不上別人，整天除了兼職就基本在看書了，哪裏還會想起上ＱＱ。
“密碼忘了可以改呀，我家買電腦了，回去就幫你改。”
“不用了吧，再注冊一個不就可以了？”
“你還知道呀？”
“不然呢？”
“我看還是用以前那個吧，省事。對了，你宿舍有電話沒？”
“有啊。”她瞧他有手機，就一把拿過來把號碼輸進去，又說，“我們哪天去看青青吧。”
劉思敏猶豫了下，樂小霞就說：“她說失戀了，心情怕不好，咱去看看她。”
劉思敏這才答應了。
樂小寶跟李華章憶了憶當年，又說起退伍後的事情，兩個人聊到很晚才去睡覺，樂小霞就跟辛小美一起睡。
第二天李華章吃過午飯就起身告辭，樂小寶裝了一袋茶葉給他。他想了想拿出五百塊錢，樂家當然是不收了。
李校長就說，“您這不成心逼我收受賄賂嘛！”
樂小寶笑著說，“就是成心賄賂你啊，把錢收回去。以後好好照顧我閨女哈！”
“我看她自己就照顧得挺好，那學習方麵還得看她自己。”
“是這樣。你自個路上小心，慢慢的，這離過年還早呐，不急那麽一會兒哈！”
“我知道，有空以後多聯係，去我那玩兒。”
“行。”
樂小霞沒事就去村長家找劉思敏，兩人結伴去劉｜青青家裏。其實劉思敏也不用覺得別扭，劉｜青青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了。一見到他們，反倒高興地把他們迎進屋裏。劉思敏沒看出異樣就放了心，照常拐去她家廚房問劉嬸，“今天有沒有烤地瓜呀？走半天肚子都餓了。”
“又不是茶季，沒炭火哪來的烤地瓜？生地瓜倒還有。”
劉思敏看牆角真有地瓜就跑出來，一臉興致地說：“咱烤地瓜吃吧。”
幾個人倒真像放下心思了，興衝衝地烤起地瓜來，日子仿佛回到了從前一樣。樂小霞打心裏感到高興，三個人似乎都有同樣的感覺，這天一直玩到吃了晚飯才散了。
轉眼就是除夕，一家人圍著炭火取暖、守歲。第二天一大早她才起床換上新衣，就被爹媽趕出去一家家串門，最後又跟思敏、青青玩到一起。到晚上了又約好哪一天去山上采野菜，那種野菜最後會被人們用水煮了伴上一些新鮮的青菜做成皮，裏頭再包上紅豆或者花生，就成了好吃的“青粿子”，村裏的大人小孩都愛吃。
回家的日子過得飛快，樂小霞感覺還沒回過味來就已經到了元宵，很快就要開學了。辛小美將吃的用的一樣一樣地裝進她的行李裏麵，樂小霞說什麽也沒用，非得裝了好幾個大包才算好了。
她爺爺也拿了幾套新燒的茶具給她，叮囑道：“你們那個會長幫了咱這麽大的忙，這茶具你看著送，算是一點心意。”
樂小霞想了想點頭接過。
電話響了，辛小美跑去接了又出來，對她說：“那九哥兒問你是不是明天去學校，我跟他說——”
樂小霞打斷她：“他沒叫我接嗎？”
“沒，問清楚就掛了，我看他挺關心你的，他這人怎麽樣啊？給我們說說……”
樂小霞無語，又問：“就他打過來呀？”
“還有誰？就他唄。”又拿著手裏的東西說，“九哥兒那天聽說我們家做‘青粿兒’，還問我能不能帶幾個給他試試，你們都一個學校的，到時候就拿幾個給他嚐嚐，這城裏的孩子還稀罕這個……”
到晚上的時候，劉思敏跟劉｜青青居然一起來找她去看元宵的迎燈。樂小霞會心一笑，他兩本來就離得近一些，若不是那年發生的那些事，以前他們就經常結伴來找她的。
劉思敏說：“你猜今天是啥日子？”
“不就元宵嘛。”
“錯！今天是情人節。”
樂小霞知道今天是情人節，隻是一時沒想到而已，不然就不會對聞人的電話抱著期待了，好像隻要他打過來，就可以她一個確定的信號。
劉思敏又說：“走走走！我們三好久沒過情人節啦！”
第二天早上，聞人玉景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樂小霞正好由她父親載著出門了。這個寒假因為有九歌的電話，對比之下她對沒接到聞人玉景的電話多少有些失落，但也不至於失望。鄭宇塵倒打電話說替她訂好票了，隻要在縣裏匯合就行，他說在縣火車站等她。
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車，幾個人都一臉倦色。剛出車站，樂小霞就滿地的冰雪震住了，這才意識到這裏竟是下著雪的，這種天……借給九歌的那條圍巾不知道還能不能要回來……
鄭宇塵推了推她：“你看那邊，是不是九歌？”
樂小霞轉眼一看，果然是他。九歌正往人流張望，直到看到樂小霞才一臉興奮地跑過來。
樂小霞站著不動，旁邊的鄭宇塵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他不會是特意來接你的？”她沒回答，他又說，“我還想，來接你的人會是另一個。”
樂小霞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
九歌走近了才放慢腳步，叫道：“樂小霞……”看到她旁邊還有人，就跟他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鄭宇塵就說：“你學校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就先走了。”
九歌就說：“沒事，正好你們四個人，我先送你們去Ｊ大。”
鄭裴容樂得這樣，趕緊說：“那正好啊！”
樂小霞行李多，本來就大家幫忙提著，九歌接過她手裏的大袋子，倒是不重，想去牽她的手又不能，隻能柔聲道：“走吧……”
“謝謝……”樂小霞也沒理旁邊的人在竊笑，默默地跟在他後麵。
聞人玉景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他又等了一會兒，打她宿舍的電話也沒人接，又找人確認了列車的到站時間，才知道網站的時間沒更新，提前了半個多小時，他這才打道回府。
看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九歌仿佛一下子回到開學那時候。這次他是有心理準備的，也沒覺得驚訝，反而希望行李能多一些，多呆片刻也是好的。他分兩趟把行李搬到她宿舍，搬完了才仔觀察她的小窩，比起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完全變了樣，又幹淨又溫馨。
樂小霞也不忙著整理行李，略一思索便道：“你先坐一下，我去燒水。”
“好。”說著看她進了廚房，忙一下子坐進沙發裏。
樂小霞在廚房裏說：“沙發可能有灰塵，我沒換呢。”
“沒關係。”他對著廚房說。
樂小霞把開水拿出來，彎身去行李找茶葉，一時就看到爺爺給她的新茶具，她猶豫著拿了一套出來，放到茶幾上。
“這是我爺爺自己燒的茶具，這套荷花的就……送給你吧。”
九歌怔了怔，好半晌才明白她說什麽。
“你別誤會……”誤會什麽？她自己無語了一下，打開袋子露出裏麵素雅的杯子，說道，“就當謝謝你去接我，還幫我搬行李。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你不用謝我，我很開心，不，我……我很喜歡。”他確實很喜歡，拿個杯子看來看去，一臉開心的笑。
樂小霞心裏一軟，也笑了：“那你先看著，我泡茶。”
“嗯。”
九歌坐了一會兒，喝了茶，問她：“肚子餓不餓，我還沒吃晚飯，一起去吃吧？”
樂小霞卻不想答應了，腦子突然想起辛小美的話，又從行李找到那個袋子，問他：“聽我媽說，你想吃這個？”
“什麽？”九歌見她把袋子打開，露出裏麵綠色的吃食，臉不由就燒起來，“哦嗬嗬……嗬嗬……伯母還記得這個……”
“要是餓了，我拿去熱一下，馬上就能吃了。”
“哦……好……”
兩個人就著茶，一人吃了一個。樂小霞又拿袋子裝了幾個給他。九歌又要叫她去吃飯，她卻說不餓了，他隻好抱起那套茶具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才走沒多久，電話就來了，是聞人玉景。樂小霞這才知道原來他是有打過電話的，心裏那點失落就沒了。她迅速洗把臉，整了整衣服和發頭，帶上茶具就下了樓，沒等多久，聞人就來了。
他站在幾步開外看了看她，才點點頭：“好像胖了點……”
樂小霞紅了臉：“你好像沒變。”
他意有所指：“我是沒變……”
樂小霞傻笑一會才想起手上的東西，往前提了提：“這是我爺爺讓我交給你的，謝謝你上次買我們村裏的茶。”
“謝什麽，又不是我出的錢。”
“總之得謝謝你。”
“嗬……你爺爺自己做的嗎？我看看……很漂亮。不過，我可以當作是你的禮物嗎？”
樂小霞小聲道：“都一樣的嘛……”
他一笑：“說吧，想吃什麽？”
“貴的行不行？”
“不行。我還是學生。”說著自己就笑了。
“那我們去買泡麵吧。”
“泡麵？”
“對啊，學生不都吃泡麵嘛！”
聞人摸摸她的頭：“走吧，去買泡麵。”
“還真吃泡麵呀……”
“嗯，買了去你家煮。”說著牽起她的手，又蹙眉道：“怎麽不戴手套，手這麽涼……”
當然不是泡麵，聞人帶著她出了校門，上了車，到了市區又拐進一條巷子裏才找個回車的地方停下來，又帶她往前走了一小段，才來到一家門前，因為下雪，那屋簷覆上一層薄薄的白，屋簷下掛著兩個紅燈籠、兩扇木門上有雕花枝的銅環，門下是幾個石頭台階，看著頗有些曆史。
“這裏……是飯店？”
“嗯。”
“是不是那種私家菜？”看他點頭，她感慨道：“想起一句話，酒香不怕巷子深。”
“其實不是。”看她不解，又說，“主人原來是開飯店，去年就沒開了，搬到這裏來住。就是說，這裏隻是他的居所，有些朋友會過來，卻不是為了賺錢了。”
“哇！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是很厲害。”
樂小霞以為他會用門上的銅環去扣門，他卻抬手按了按門鈴。聞人玉景看她一副訕訕的樣子，不由好笑。
門才打開，裏邊的人已經出聲：“你好像遲到了，菜都做好了。”
聞人笑道：“我的錯，向你道歉。”
“道歉能頂P用。咦……我還以為你會帶琉香，這位美麗的姑娘是……”
聞人牽起她的手，徑自走進去。樂小霞眯起眼酸酸地想道：以前他都是跟百琉香一起來的嗎？
“你這人怎麽這樣？還怕我搶你的？雖然我沒你帥，可是我比你有氣質啊，美女你說，對不對？”
樂小霞沒想到一個看起來那麽斯文的人說話會那麽隨意，不由好笑地點頭。
“你看你看！她都認同。”
樂小霞掩著嘴笑。
“他不肯說，我們自己說，你叫什麽名字？我叫hero。”
“Ｈero？英雄啊？”
“對，請叫我英雄。你呢？”
“我叫樂小霞。”
有人作陪，又愛開玩笑，樂小霞吃得十分開心，旅程的疲憊也少了許多。吃完飯，聞人也不想她太累，就送她回去。
離正式上課還有幾天，樂小霞也不急著收拾，洗個熱水澡就鑽進被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