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樂小霞的新同事
周一對範鍾鈴來說成了一種甜蜜的等待。甫一下課飯也沒吃就急匆匆跑去學生會報到。虧她來得早，文娛部的門還開著。範鍾鈴歡喜地跑過去，到門口才停下往裏麵張望。這一看，便看到那人修長的身子隨意地坐在桌上，正跟部門裏幾個人談天說笑的樣子，才一眼心跳就加快了，頓時就生出一點猶豫來，正好有個人看到她，忙問她有沒有事。範鍾鈴又驚又喜，端端正正地走進去，也不敢抬頭看他，禮貌乖巧地問好：“學姐、學長們好。”
那位學姐就問她：“你好，找文娛部有事嗎？”
範鍾鈴抬頭看了眼九歌，叫他依舊跟別人談笑，又轉移視線：“你好。我叫範鍾鈴，”她特意把名字的聲音提高了些，可是那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我是來勤工儉學的，今天第一天來。”
“勤工儉學都是安排在七點後的，你來得太早了。”
“七點？哦。”樂小霞好像有說過。
“你可以先在休息室休息，那邊有報紙雜誌，也可以打發時間。”學姐笑著告訴她。
範鍾鈴隻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讓她高興的是，學姐又叫住她：“學妹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跟我們呆在這呀。”
範鍾鈴忙點頭坐下，順手拿了份報紙在手裏。
他真的忘記她了嗎？那個記憶中最美好的夜晚。
那天是在開學儀室之前學校辦的家長會，其實也是許多名流借機“交流”的聚會，也算是比較盛大的了。聚會是在學校公會舞廳大廳，吃飯是自助的。那時候她剛拉了一首小提琴下台，正端著一盤精心挑選的點心，當然了，上麵有她愛吃的草莓朱古力千層餅、脆皮朱古力蛋糕、還有剛從冷藏櫃拿出來的一份提拉米蘇。前方的公會舞台正熱鬧，主持人說下一場是一段舞蹈表演，學生家長都往前擠，範鍾鈴也忍不住好奇。
“是九歌。”
“他們文娛部好多帥哥！”
“真的嗎？好想看啊！”
這時候，主持人下去了，舞台上的燈暗了下來，連著大廳最亮的頂燈也關了。
範鍾鈴正興奮地往前擠，冷不防左腳被踩了一下，一個女生從旁邊經過迅速走到她前麵，範鍾鈴右腳慣性邁出去就撞到剛才的女生，細細的高跟鞋一滑，來不及調整的身體往後一仰就摔下去，那盤可口的點心大部分糊在全新的公主裙上，更別提那杯果汁差點澆到臉上，整個衣服前胸黃橙橙的濕漉漉一片……範鍾鈴左腳被那女孩踩得很疼，又摔得很沒形象，感覺全身都痛起來，她看看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眼淚就嘩嘩流下來。
一件外套就這樣覆在她身上，她起淚流滿麵的臉，就那樣忘記了哭聲。那個人似乎想扶她起來，可是抬起的雙手猶豫著又放下。他問：“可以自己站起嗎？”
範鍾鈴呆呆地點頭。
那人對她笑了一下，她看到兩邊讓出一條道來，她就睜眼看著那個身影，在用他的外套擋去自己難堪的之後，直直地走向舞台，與上麵的兩個身材修長的人匯合，在充滿異地風情的音樂中，跳一支最熱情、最讓人歡樂的舞蹈。
舞台下的掌聲她已經聽不到了，她隻看見他……
範鍾鳴把她扶起來，她卻看見他換了衣服出現在大廳裏，一身T恤牛仔，陽光帥氣，她看到他也選了她愛吃的草莓蛋糕……
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報紙後，範鍾鈴的眼睛時不時地看向他。能在他的身邊，就像這樣，能看到他，時間也是流得很快。
晚上六點的時候，有人送餐過來，範鍾鈴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一時有點尷尬，不知道是走還是留。
“學妹？你晚飯吃了嗎？”
範鍾鈴看到九歌朝這邊看了眼，頓時支支吾吾，忙撒謊道：“吃過了。”
學姐笑了：“看你那麽早過來，應該還沒吃吧。”
範鍾鈴頓時憋紅了臉，她偷看了眼九歌，手下意識地摸了下包包，裏麵有草莓盒朱古力千層餅，這是他愛吃的。
學姐把沒打開的飯盒放在她麵前，你先吃，我再叫一份。範鍾鈴忙推說不用。
“行，那小靜你吃我的。”高子語把自己的飯盒放林靜的位置上，拿起電話又訂了一份。
範鍾鈴紅著臉，正好九歌過來倒水，就笑著說：“沒事，快吃吧。”說著就走了。
範鍾鈴紅著臉“嗯”了聲，才開始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沒吃幾口，九歌就抱著飯盒出去了，高子語笑了笑也沒說什麽。
林靜就說：“吃個飯還總愛到處跑，這要是被他那些學妹們看到，估計得芳心碎一地。”
範鍾鈴卻覺得很可愛，又不好意思跟出去，隻好繼續埋頭吃飯。
九歌剛才是看到樂小霞了，想也不想就抱起飯盒追出去。樂小霞到休息室，先去裏間的更衣室換了衣服，把東西放好，再拿出飯盒和保溫杯在休息室吃飯。她沒有做湯，就拿了杯子從保溫杯裏倒了自己帶的蜂蜜花茶出來喝。九歌一到休息室就聞到一陣玫瑰的香氣：“你喝什麽？給我倒一杯。”
樂小霞抬頭看是他，忙從消毒櫃拿了杯子出來，用開水燙了燙才把茶倒進去，茶水淺淺的金黃，又帶點粉，還是滾燙的，香氣撲鼻。九歌看她臉上還有點腫，心裏有點悶悶的，就問：“臉上還疼嗎？”
樂小霞笑眯眯的：“一點都不疼了。”可是腿很疼，她沒說。
“我看著還是疼。”
樂小霞下意識看看他的額頭，上麵貼了一張大號的創可貼，因為劉海擋住，不注意看也隻能看到一點點，她皺了皺眉：“九學長，傷口還好嗎？身上還疼嗎？”
“不疼了！”
樂小霞點點頭，露出崇拜的樣子：“昨天你英雄救美，真是太酷了！九學長，謝謝你！小女子真的感激不盡的！”
“小事。別放心上。”九歌心裏得意非凡，那笑意忍也忍不住，紅著臉喝了幾口茶才說：“我放個專用杯子在這，你幫我收著。”
樂小霞低呼：“九學長，你怎麽可以這樣？”
九歌想了想：“不然怎樣？”
樂小霞伸出手：“一杯5塊，不二價。”
“行。”
樂小霞兩眼放光，隻後悔把價格定得太厚道：“要不就從債務裏麵扣？”
“也行。”
一杯5塊，5836塊換算一下要1168杯，1168就是每天泡一杯，都要三年多……樂小霞嘴角抽了抽，四年大學她都得在還債中度過。不過，他現在大三，等到她上大三，他已經畢業了……想到明天的校運會，樂小霞就想起上次在“一品香”大家說起的事情，忍不住咧著嘴笑了。
“九學長，你有參加校運會嗎？”
九歌看她突然笑得有點誇張不明所以，想了想反問她：“你參加了？”九成九是參加了。
“嗯，我報了短跑。400米！”
一頓飯吃到六點半，範鍾鈴看九歌沒回來，就幫忙收拾好餐盒提在手上，道了謝才出來，正在找垃圾桶，路過休息間的時候，正看到九歌從裏麵出來，範鍾鈴喊了句“九學長”，眼前的人笑著朝她點點頭，就走了。範鍾鈴看到他對自己笑，心情就好了。正好樂小霞從樓梯那邊出來，看到她樂嗬嗬地打招呼：“鍾鈴，你來啦！”又看她提的東西，忙指了指：“在那邊，樓梯那。”
範鍾鈴笑著點頭，一蹦一蹦地過去了。
等回來的時候，樂小霞就告訴她：“九學長在。”說著指了指文娛部。
“我已經見到啦！”一副開心的樣子。
樂小霞也笑了，簡單跟她說起工作的事情。韓文也來了，三人自我介紹了一下，就坐下來邊聊邊等。
這天晚上，範鍾鈴基本都呆在文娛室掃地，韓文基本呆在會長室掃地，樂小霞也不介意，畢竟工作是很輕鬆的，一想到月底就要到了，她掃得越發起勁了。
她向來最晚離開，範鍾鈴被她哥接回去了，韓文也被她哥接回去了，就剩她一個。範鍾鈴的草莓蛋糕始終沒勇氣送出氣，倒便宜了樂小霞。肚子有點餓，她直接在休息室就茶把蛋糕解決了。大腿上的傷在睡了一晚後格外的酸，換衣服的時候，腿稍微抬起來就疼得直抽氣。本來人挺累了，她想著多走走可能好得快，就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聞人玉景從辦室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影一瘸一拐地走著。他幾步跟上去，才放低了聲音喊：“樂小霞。”
“景……學長？”
“怎麽回事？摔到了？”聞人玉景伸出手，“需要幫忙嗎？”
“小事。沒關係的。”
“那怎麽不坐電梯？”
“我想多走走，淤青去得快。”
依她那樂天派的性子，看來是傷得不輕：“我跟你走下去，現在沒什麽人，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覺得害怕？”
“有什麽好怕的，你看這燈挺亮的。”
下樓梯的時候，樂小霞眉頭就微微皺起來了，腳下速度慢了許多。看她那樣，聞人玉景扶住她，樂小霞正要拒絕，他就說：“就這樣吧。”
“學長，其實真的不用……”
“我是會長，聽我的。”
“哦……”
聞人玉景看她聽話，不由莞爾。
樂小霞臉紅了，不過一下台階，那腿上的痛都一直在轉移注意力。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都沉默了，隻有聞人玉景扶著她，一步一步往下走的聲音，那聲音規律而平緩，樂小霞腿上雖然疼，心裏卻覺得有什麽暖暖的東西悄悄地湛進去……相似的場景，突然之間就想起那個喝醉的夜晚，他彎下腰去背起她……
耳邊傳來一句話，樂小霞恍惚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問她家裏有沒有買藥。
“有的，醫生給配了藥，還有外用的，一套雲南白藥。”
“那就好。”
“學長，那天晚上，”樂小霞真誠地說，“謝謝你……”
樂小霞聲音很低，聞人玉景還是聽清了，他大約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事，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禁彎了彎嘴角：“樂小霞，你以後別喝那麽多了。”
樂小霞點點頭，剛想道歉，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樂小霞嚇了一跳，聞人玉景似乎感覺到了，一手拿起手機，一手鬆開她，牽起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啊，樂小霞的手像包裹一樣被握進他的手裏，卻忘了怎麽掙脫……她的視線移到他的臉上，又移到相握的雙手，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電話裏好像是有人在等他。聞人玉景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牽著她的手，他愣了愣就笑了，又扶著她往下走。兩個人剛走出樓梯，抬頭就看到門口站著百琉香。
樂小霞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裏，將自己的胳膊輕輕掙脫出來，站離了兩步。百琉香個子高，幾步走過來，卻麵帶笑容：“怎麽走樓梯啊？”
聞人玉景也沒說什麽，樂小霞就說：“我腿摔傷了，學長心地好，扶我下來。”
腿傷不會坐電梯嗎？看起來多麽單純的一張臉，看看，貧窮讓人的心理變得多麽肮髒。這點小伎倆她都看得出來，聞人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她什麽也沒說，上前挽住聞人玉景：“我們走吧。”
樂小霞又退開幾步，笑著說：“學長、學姐，再見。”
聞人玉景抽出手對樂小霞說：“你這樣，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百琉香就說：“對啊，樂小霞，我們先送你回去。”
百琉香挽著她，一路艱難地走回去。聞人玉景慢慢跟在後麵。
其實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回去。百琉香鬆鬆地挽著她，動作疏離，似乎一點也不願意碰到她。樂小霞抬頭到的是一張冷漠的臉。她低頭輕輕道了謝就沒再說什麽。
“謝謝。一路小心。”樂小霞說著，目送他們離開。
百琉香挽著聞人玉景走了，偶爾她會轉頭去跟他低語著什麽，帶著溫柔的笑，一點也不冷漠。她的身高，轉頭的時候，似乎正好靠在他的肩上……
那雙背影，他們真的是天生一對。
樂小霞閉了閉眼睛，慢慢地爬到三樓，洗了澡坐在沙發上。腿上破皮的地方已經凝成了點點細小的疤，醫生說結疤了就可以噴藥了，為了明天的比賽，噴完藥，她還按摩了挺久。打理好自己，她就拿著書躺在床上，書上偶爾會跳出一對身影——女孩挽著男孩，樂小霞無精打彩地看了一會，就睡過去了。
如果說在樂小霞的世界裏，有什麽事情比一些小情緒更重要？那估計就是睡覺了，因為她自己也無法控製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