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府
宋格格在三更天,生出了個白胖壯碩的女兒。
小格格蹬腿蹬足,聲音響亮,穿透了整個院子,便是在外麵都聽得見。宋格格完全癱軟在了床上,聽見是個女兒也隻是微微閉了微眼,表示知道了,心裏卻還是失望的。
四阿哥聽了人來報,說是個女兒,倒也沒什麽失落,又多撥了人手去照顧宋格格。
到底是他第一個孩子。
小格格精神炯炯,白天見人便哈哈笑,口水順著胖胖的小手一直流到了藕節一般的手臂上,晚上卻大哭大鬧,隻吵得宋格格院子裏的嬤嬤宮女們沒一個能閉得上眼,脫得了身的。
各院的主子都活動起來,各自想著給小格格送著禮物,武寧這裏,選了對小小的金鐲子,過了十數日,正好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四阿哥和福晉從宮裏回來後,府裏還是喜氣洋洋地聚了一桌,武寧借著這機會把金鐲子送給了宋格格。
宋格格口中謝了,手上卻不接過,將小格格的繈褓抱過來,說是要讓武寧親手幫著小格格戴了。
小格格躺在繈褓之中,抬頭好奇地看著武寧,手指啜在口中,忽然指著武寧“呀”“呀”地笑了,李格格在旁邊看得有趣,碰了碰武寧胳膊肘兒,叫道:“武姐姐,她很喜歡你呢!”。
武寧笑道:“是麽?”,果然見那小格格黑葡萄一般的兩隻大眼鏡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是個又好奇又歡喜的模樣。
武寧也覺得她十分可愛,忍不住伸了一根手指輕輕搖晃了搖晃小格格的手,將那金鐲子輕輕打開搭扣,套上了小格格的手腕。
她因著角度問題,不甚順手,宋格格就著她的手,一用力幫著小格格將鐲子合上了。小格格先是呆愣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金鐲子,然而突然大哭起來。
武寧不料她說變臉就變臉,奶娘連忙趕過來,從宋格格手裏接過小格格,又哄又晃地舉了老半天,小格格哭得十分盡興,抹淚灑鼻涕地直蹬小短腿兒,要從奶娘手裏下去,宋格格見狀不好,連忙起身,連聲安撫,好不容易小格格才安靜下來。
福晉卻覺得詫異,站起身來走到小格格身邊,仔細看了看,末了拎起小格格右邊胳膊,赫然打開那金鐲子,卻見小格格右手腕上一道紅痕,幼兒肌膚本是極嬌嫩的,這一道紅痕看著便觸目驚心。
宋格格吃了一驚,站起身道:“這……這怎麽會……”,福晉冷冷道:“你這當娘的也真是糊塗,還不把另一隻金鐲子打開!”。
宋格格仿佛被忽然提醒的樣子,慌忙轉過小格格左手手臂,打開開關,才看見手臂上宛然也是一道紅痕,與右手臂一模一樣,顯然那金鐲子做得有些小了,搭扣搭上時,將小格格手臂嫩肉擠壓。
宋格格心疼得臉都白了,連連晃著小格格,又輕輕往她手臂上吹氣,福晉斜了一眼武寧,淡笑道:“武妹妹向來是個細心人,怎麽在孩子的事情上這般粗心?”。
武寧趕緊起身,矮了身子道:“是武寧考慮欠周了,這鐲子原是按照一般幼兒的手臂尺寸做的……”,李格格在旁邊聽見這句話,忽然笑了出來。
福晉轉向李格格,道:“你笑什麽?”。
李格格向宋格格望了望,道:“我怕宋格格這位女兒,將來長成個白白胖胖胖的美人也說不準呢!”,宋格格聽見這句話,臉上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隻是強笑著。
武寧矮著身子蹲著,腦海中忽然掠過方才宋格格覆著自己手,給小格格戴鐲子的情景。四阿哥站起身,離席,走到武寧麵前,拉起她,又轉頭對福晉道:“小事而已,她無心的。”。
福晉見四阿哥公然出言維護,不敢再說什麽,隻能依舊坐回到席位上,宋格格款聲道:“無論如何,武妹妹一片好心,我還是替孩子謝過了。”,說著欠了欠身子,武寧心中百味陳雜,隻能對著她還了禮。四阿哥依舊握著武寧的手,牽著她到了桌邊,又撫著她肩膀坐下,轉頭望了望小格格,見小格格已經被奶娘拿來的玩具吸引了注意力。
這一頓飯,眾人吃得是索然無味,喝了幾杯薄酒,好不容易待到散去,武寧走在花園中,向自己院子走去,半路卻覺得有些酒勁散發上來,便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在長廊邊坐下,對清明道:“你先回去,我坐一會便回去。”。
這些日子,因著珠棋臥病在床,貼身伺候的一直是清明。她倒不似珠棋牛脾氣的性子,聽了這話,雖覺不妥,但不敢違逆,仍是答應著去了,行了幾步又回頭道:“主子當心莫要著涼。”,武寧對著她揮了揮手,讓她去了。
武寧抬頭,見天上一輪水洗也似的銀盤正掛在枝頭,她方才在席間不覺得,這會安靜下來,才聽見那花園外臨街的圍牆外邊,都是車水馬龍聲、歡笑聲、又有煙花然放,舞獅子雜耍、賣藝聲。想著外麵的京城百姓們一定是呼兒喚女,招朋引伴地在過著元宵節,心裏十分羨慕,又坐了一會兒,方才起身慢吞吞地向著自己院子走去,邊走便長長歎了一口氣。
才走了幾步,冷不防肩頭上被人打了一下,武寧一驚,猛地回身,正見四阿哥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後,一身換了打扮,猛一看,便與尋常富貴人家公子無異。武寧拍著胸口,也忘了行禮,隻是埋怨道:“爺!您這麽不聲不響的,可嚇壞人了!”。
四阿哥笑著開玩笑地做了個揖,道:“海涵,海涵。”,指了指牆外風景,又道:“歎什麽氣?”。
武寧這才想起來要給四阿哥行禮,忙蹲了身子,方站起身道:“我隻是想到以前過元宵節,都可以去大街上轉轉,而今……”。
四阿哥上前一步,狡猾地看了武寧一眼道:“而今,也不是不可以。”,武寧瞪大了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四阿哥望了望四周,低聲道:“上元佳節是燈火夜,不眠天。一會兒府裏人歇下了,你打扮成小廝,我帶上幾個親隨侍衛,你混在他們中間,咱們坐馬車出去,一會便回來,誰也不會發覺。”。
武寧瞪大眼,道:“這樣也行?”。
四阿哥苦笑著看了她一眼,道:“你從前說過在這裏悶得慌,我早就想尋個機會帶你出去,罷了罷了,就當我枉做好人罷!”,說著轉身要走,武寧連忙扯住他袖子,想到自己以前的確是說過,在府裏太悶,沒想到四阿哥到現在還記著,心裏暖暖的。
四阿哥停下腳步,武寧低聲道:“並不是我不領爺的情,隻是妾身想著這樣做與規矩不合,心裏實在忐忑。”,四阿哥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是不合規矩,你就好好在院子裏待著吧。”,說著拍了拍武寧手背,轉身欲走,武寧本能地上前追了兩步,道:“爺……”,四阿哥回頭見她一副狗腿模樣,忍不住笑了。
待到夜深之時,四阿哥府裏安靜了不少,街上卻依舊是熱熱鬧鬧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四阿哥帶著幾個侍衛匆匆出了門,上了一輛馬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模樣的人跟在四阿哥身後,到處東張西望,正是武寧。
自從穿越過來後,她這算是第二次來到了四阿哥府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風中自由的空氣,便見不遠處已經成了一片燈的海洋,歡歌笑語聲陣陣襲來,武寧回頭看了一眼四阿哥府,轉身踏著馬踏子,上了馬車。隻聽車聲轆轆,是馬車走動了,不一會兒,外麵的聲響越發大了,武寧知道已經離開四阿哥府有一段距離,便打起車簾一角,向外看著街景。
四阿哥伸手打在她手背上,將車窗簾子打落,低聲道:“爺關了你幾百年麽?這麽等不及?一會兒到了燈會,有的看呢!”。
武寧回頭一笑,迫不及待地坐在馬車中,隻恨不得瞬間就到了那熱鬧之處。四阿哥看她坐立不安,百爪撓心的樣子,搖搖頭,微微閉上眼,將頭仰在馬車壁上,唇邊卻掛了一絲笑容。
不多時,馬車行得越來越困難,到了最後,那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馬車幾乎是行不動了,四阿哥打起車簾道:“行了,就這裏吧!”,一個侍衛帶了幾分擔憂上前躬身道:“四爺,這裏人太多,品流複雜,不若到那邊的祠堂先轉轉,也是熱鬧的。”。
四阿哥順著他的指示回頭望去,見不遠處果然是個祠堂,裏麵的人倒是比街上少一些,也頗為熱鬧。那祠堂回廊曲折,簷下掛了清一色的琉璃燈,又高低參差地擺了蠟燭,燈影、花影交相映照,不少觀看的人站在一邊高談闊論,又有女眷坐在一邊回廊上,低聲說笑,各家的老媽子丫鬟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