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會喜歡上別人,他們就不會這般煎熬,也要等待對方。他們是一樣的,在什麽樣的時候,做什麽樣的選擇,他們彼此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周信開始接受郝斯伯手上的事務,連同權利。郝斯伯也在以迅疾之勢退出郝家重心,一切都在緊張的布局。夏天一過,他們就將飛往大洋彼岸,尋找不一樣的生活,他們會幸福。

周尋如願以償,成了組織裏的二把手,淩厲手腕以初露鋒芒。路理臣看著直拍手叫好,笑郝斯伯識人不明,留著這麽個禍害在身邊,終將要斷了他的後路。

郝斯伯也笑,他本來就沒有留後路的打算。既然他可以幹脆的拱手讓人,這些就不是他原本想要的東西,丟掉才幹脆灑脫。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著,就好像在做夢,但是卻真實的讓人不禁要熱淚盈眶。如果一開始就這樣做,不繞這麽大的一個圈,他們該有多幸福?因為種種顧慮擔憂,他們又浪費了三年,好在他們終於覺醒。

有時候,路理臣會想,如果當初他在那個拆遷屋裏隻是暈倒,郝三來找他,或許他們那時候就能在一起!可是想法一出來,他就自己否定了,不可能的,在經曆了那一切之後,隻有死亡才能抹去那徹骨的疼痛。

窗外的陽光開始不那麽熾熱,樹上的葉子也不再綠的那麽驚心動魄。它開始垂頭,露出它的疲態。不久就會枯萎散落,大概,他們是看不到這悲涼的一幕。

夏季已然踏著匆匆的步伐越過人海,越過山川。他們也即將啟程。

那天晚上,郝斯伯帶著路理臣回了一趟家。郝俊初依舊拄著他的拐杖,滿麵溫和的笑意,或許他還並不知道他的兒子即將遠行。看見路理臣,他也會心的笑笑,並不多說什麽。隻在郝斯伯帶著路理臣往樓上走的時候,清朗的眸子開始有些渾濁。

這一次與三年前不同,他們三人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拘束,或是初見時的尷尬。至少路理臣已經沒有那種窘迫。他大大方方的和郝俊初打招呼,客氣禮貌,絕口不提這三年的動向。郝俊初自然不會多問,他自是知道。

“你帶我來,難道不是為了與伯父道別?”路理臣見郝斯伯往樓上走,頭也不回,不由疑惑的拉住他。

“道別?”郝斯伯回頭看了眼疑惑的某人,好笑的揉了揉他的頭頂,“當然要道別,走的時候再說。現在我帶你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說的神秘,路理臣的好奇心便被立刻吊起,緊緊跟在他左右。

“什麽事那麽重要?還一定要來這裏?”

“當然要來這裏,我所有的秘密可都藏在這裏呢。”郝三神秘兮兮的笑笑,指著不遠處一扇緊閉的臥室門。一扇普通的門頓時耀起了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神秘光芒。郝三的秘密?就在這一扇門之後?難怪當初他不沒讓他進去,怕他窺視他的秘密?

“還有小秘密呢?以前不是不讓我看的嗎?現在怎麽到拉著我來看了?”路理臣一邊往門處走,一邊惡意的諭掖。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郝斯伯這樣的人,幾乎不會給人留下把柄一類的東西,自己送上門的,怎麽能不放過?

“鑰匙呢?”他將手按向門把,回頭輕輕一笑。

郝斯伯從懷裏掏出一串鑰匙,找了找,挑了一個細細長長的銀色鑰匙,鄭重的走到路理臣的身邊。“手給我。”

路理臣看著他的手,頓了一下才將手伸出,郝斯伯便用拿著鑰匙的手覆上他的手掌,略顯涼意的金屬貼上肌膚,細致的肌理在掌心勾起一段優雅的曲線。

郝斯伯低頭,輕笑,“打開看看,但是,不要害怕!”

害怕?路理臣驀地抬起頭,心中驚疑不定。會讓他害怕的東西是什麽?握住鑰匙的手停在了半空,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我沒有故意想瞞著你的意思。相信我。”郝斯伯放開了他的手,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紳士一樣的微笑,卻讓人頭皮發麻。

路理臣看著郝斯伯這樣子,心裏更是疑惑,修眉緊蹙。他緩緩的將鑰匙對準插孔,插了進去,然後“哢”的一聲,鎖被打開,路理臣猶豫著看向郝斯伯,“有什麽?”

“你看了就知道,也不算太惡劣的特殊愛好吧?”他無辜的說著,眼神卻示意路理臣打開這扇神秘的門。

這麽一說,路理臣更是心中惡寒,特殊愛好?莫非是福爾馬林泡著的人體器官?還是……各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在腦海裏以光速盤旋,他連各種SM道具都想了一遍。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當門打開的一瞬間,他看到的竟然是滿屋子鋪天蓋地的,自己的畫像。各種角度的微笑,長長的劉海柔順的搭在一邊的額頭,耳際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那閃爍迷離之光的耳鑽。

這的確是他,青春年少的路理臣,就是這樣的不羈而風流。可以看出那些畫的成長曆程,看的出,畫畫的人,開始時功底並不好。但是最中間擺著的,最大的一幅油畫,半人高的畫布,上麵栩栩如生的微笑的人,就是他,路理臣。

他啞然的看著這一屋子明明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卻顯得擁擠淩亂的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麽?心髒忽然空了一樣,沒有著落。他看著一邊桌子上擺著的厚厚的畫冊,走過去,翻開來一頁一頁的看著,眼眶漸漸積蓄淚水,視線朦朧。

“為什麽?”他的視線茫然無焦距,惶惑的問。

“沒有為什麽。”郝斯伯走上前,合上那畫冊,從背後將他擁住,“理臣,我愛你!”

沒有任何原因,他隻是愛他,所以想念,所以會發瘋的想要製造一些他存在的證明。而他那是所擁有的,隻是對他的記憶,除了用這樣的方法來慰藉自己的思念,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的辦法。七年,整整七年的等待,而這狼藉的一世畫冊,便是他所有的寄托。

他重重的點頭,聲音哽在喉間,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他想說他知道,可是,他並不知道啊!他簡直無法想象郝斯伯對著空曠的臥室,孤獨的畫畫時的樣子,該多孤獨,該多寂寥。

而他,竟然還在他麵前這樣的不以為意,甚至於敵對。他當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對他好言以對,甚至於有求必應。在暗地裏看著他,保護他。難怪,他會說,不要害怕。

他怎麽會不怕?這樣的深情,他怎麽還得起?

“理臣,你從來不知道,我有多愛你!”郝斯伯將臉埋在他的頸項,聲音悶悶的,帶著些苦楚和無奈。“我多想告訴你,可是我不敢!你那麽高傲,如果我突然告訴你,你一定會對我不屑一顧。”

他茫然的仰著頭,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輕輕的搖頭,嘴角溢出的都是泣聲。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的話,他會怎麽樣?他發現真的會如郝三所說的那樣,他會因為恨他,把他的愛當成報複的利器。

“……對不起。”他哽咽著,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捏著畫冊的手微微的顫抖。“對不起……”

“我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不要對不起。”

或許是他的聲音過於蠱惑人心,路理臣的眼淚,便刹那決堤。

昏暗的臥室,兩人相擁著看著滿屋的畫紙,心情由剛開始的沉重漸漸舒緩。

看到最先的幾幅簡單線描後,像是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路理臣指著一副被畫的形都走樣的畫,笑,“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樣子的?虧你能記著那麽久,的確可怕。”

“是啊,隻要是你,怎麽樣,我都喜歡,我也就這麽點的癖好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我就把你鎖在我身邊,看一輩子。”郝斯伯盯著路理臣的耳際,視線灼熱的幾乎能燃燒起來。“我是說真的,沒有開玩笑。”

“這麽狠?那我就識時務者為俊傑,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吧。嗬嗬。”路理臣笑著轉過身,雙手環住了郝三的脖子,“我接受。”

郝斯伯笑了笑,摟住他的腰,輕輕吻了下去。心中默念,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兩人深情擁吻,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門外,郝俊初定定的站在門口,隱隱透出蒼老的臉上,滿是無奈。或許他該阻止他們,那是罪。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阻止郝三,那是孽。

他放輕了腳步,轉身往回走,亦沒有看見向門外投來的視線。

下樓的時候,路理臣還偷偷將一個小小的手本畫冊藏在了懷裏。明天他們就將離開,這些都是不會帶走的。郝斯伯的心思他自然也能猜到一點,他一定會認為,有了他這個真的人,這些畫便沒有存在的必要。郝三不知道,這些對他而言,有多珍貴。

晚餐是和郝俊初一起用的,郝家的老頭還不老,除了瘸了的左腿,需要拐著拐杖,實在看不出他是有郝斯伯這麽大的兒子的人,他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

路理臣嚐試著用兒子般的態度和他交談,可是卻發現,郝爸爸的態度明顯生硬許多。無奈,隻好笑著收回了自己的熱情。

餐桌上,郝斯伯對郝俊初說:“爸,我們打算去國外,明天的船。我們今晚就會出發。”

“嗯。”郝爸爸點頭應了一聲,良久才將低著頭抬起來,細細打量了兩人,語重心長:“在外麵不比家裏,再怎麽身後也有人照應。做人不能太張揚,萬事要小心。”

“我知道,爸。您在這裏,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可以,張阿姨她……”郝斯伯試探的問了一句,見郝俊初立馬拉下的臉,就閉了嘴。大概是真的不喜歡,否則也不會拖這麽久。便不再多說,開始有一句每一句的扯起家常。

一頓飯便在這樣有些冷場意味的和諧裏度過。喝過茶後,兩人便告辭離開。

郝俊初守著這個房子半輩子,以前有個郝三,陪著還不顯的太空。現在他走的徹底,這房子是要徹底的空下來。但是人老了,可不就得守著空房子,到死方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