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後來我才知道副導為什麽隻用維吾爾語唱那一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那之後,我們劇組,也再沒有一個人笑話他。

那天,傅君顏請劇組全體吃飯,副導演酒多了酒,就醉了。然後他拉著傅君顏的手一直說話,他說:“你知道嗎?君顏啊……我離開喀什這麽多年,回來才發現,我的母語隻記得這麽一句了,我實在離開太久太久了……我從小就抱怨這裏不好,我不知道春天是什麽樣子,我洗不上一次好澡,冬天冷到手腳生瘡,打個鼻涕都能溜冰柱子。我就想,我要走出去,走出去。學校的牆上寫著知識能改變命運,我就往死裏讀書。那年我終於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我想我、他、媽終於能走出去了。我娘卻不給我錢,她說家裏沒那個條件,要我學我哥去廠裏找工。我死也不幹,我哭著鬧著問‘娘你枕頭裏不是有錢嗎?’

我娘愣了愣,抹了把眼淚說,‘那錢得給你哥造屋,娶媳婦用。你哥這輩子能不能過好,就抵著這錢了,不能用。’我那時就恨啊,我想我這輩子要是這會沒走出去,一輩子就真走不出去了。那天夜裏,我就終於偷了我娘藏錢的枕頭跑了。後來,我讀了大學,出來在圈裏混了這麽多年,名有了,錢也有了。可是我就是不快活,我就是不敢回喀什,我不敢回來……這麽多年我都不敢回來,我就記得我是偷了我哥娶媳婦的錢,偷了我娘的錢偷跑出去的……”副導說著就哭了,眼淚鼻涕都抹在傅君顏衣服上,周圍的人要拖開副導,傅君顏卻側過身子擋住,對著大家擺了擺手。

隻聽副導又抽抽搭搭的說:“咱們這片子拍的好啊!我終於有借口回家了,回家了……可是我回家了,我老娘卻早就死了,是那年我走了沒多久,活活被我氣死的。我哥老的我都認不出來了,他也不認我,拿著掃帚把我轟了出來。我家還是在那個破屋了,這麽多年沒有變化,唯一的變化是我跑了,我娘死了,可是我哥他沒變化,他就真的因為沒錢娶媳婦,到現在還是個人人嫌的老光棍。我回來晚了啊……回來晚了啊……回來的太晚我連家鄉話都忘了,我隻記得那句‘‘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後來我才想起來,那樣不好的日頭,我娘總摟著我和我哥唱這首歌,一唱幾十年就過去了,就這麽過去了……”

那天夜裏,劇組所有的人就這麽沉默的聽著,我們都知道,這不是醉話,而是酒後吐真言。有個別人,因為受不了副導嘔吐的腥臭味提前走了。再後來,因為太冷,大家都陸陸續續回了酒店,傅君顏顧忌我,也讓我和劇組的幾個女孩一起先回去。

最後,隻有他還坐在飯店裏,昏黃的桌麵上全是殘羹剩飯,還有歪倒的淩亂酒瓶,副導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哭著,訴說著,不時用沾滿淚水鼻涕的手拉拉傅君顏。而傅君顏,就那麽端正的坐著,他不躲,隻是偶爾給副導遞水,側耳一字一句的聽著副導說話,沒有一絲不耐煩,沒有一點嫌棄,眼底,隻有寧暖慈悲。

傅君顏回來的時候特別晚,第二天淩晨五點還有戲,酒店淩晨一點就統一關熱水,我替他留的洗澡水,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涼了。他一打開門,溫和的表情就變了,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還有一些清理不幹淨的副導吐出來的穢物痕跡。他皺著眉頭,手掐著自己的鼻子,火急火燎的抓起換洗的衣服就往浴室裏衝,那模樣是難得的不淡定。

我看著好笑又心疼,擔心他受寒,眯著眼睛爬起來給他燒開水喝,又拿好毯子搬著椅子坐在浴室門口等他。傅君顏從浴室出來摟著我親了親,接過我手裏的毯子,卻是圈著我,自己反而沒有蓋到多少。還一邊摸摸我的額頭,問我冷不冷,我笑著搖搖頭,拉著他去喝我拿出來放涼的熱開水。這才問傅君顏:“副導呢?你送他回房間了?”

他搖搖頭抱著我嗬了口氣說:“我送副導回家了。”

我愣了愣,他輕笑,抵著我的額頭提醒我說:“他哥哥家?。”

“不是鬧翻了嗎?”

“副導他哥聽了他的酒後吐真言之後,拿著掃把又朝他身上打,打著打著就下不去手,兩兄弟抱頭痛哭,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帶副導進屋照顧了。”傅君顏一字一句說著,眼底有淡淡的溫暖喜悅。

“你也放心?”我好笑的伸出指頭戳戳他的臉。

“他哥是個實在人。”傅君顏捧著熱水杯朝我眨眨眼,伸出舌頭性感的舔了舔我的手指,又低頭像小狗一樣嗅了嗅自己,把水杯放回桌上,摟著我蹭了蹭,歎著氣感歎:“可難受死我了,終於不臭了,還是我家寶貝香啊……”我笑,就知道他被弄得一身眼淚鼻涕,是很不舒服的。溫柔的摸摸他的發,他鼻尖嗅著我的發,勾唇淺笑。

夜裏,他睡夢中還環著我的腰嘟囔一句:“今天沒有給安安通電話。”我往他懷裏靠了靠說:“沒事,我打給安安了。”他這才閉著眼睛笑了笑,純潔而幹淨。

有的時候我們還要去坦克拉馬幹沙漠拍戲,它被叫做“死亡沙漠”,我們拍戲也隻在沙漠邊緣拍,不敢走進去太多。

在這種地方拍戲,苦的就是,如果人有三急的時候,也不能說讓劇組開車送回市裏,隻能請工作人員撐著傘,躲到沒人的角落去解決問題,像做賊一樣,還非常憋屈,非常猥瑣。而古裝戲服又特別繁瑣,解褲子也要解半天,穿起來也麻煩。有一次我褲子才提起一半,腳底就溜過一隻小刺蝟,我差點沒嚇暈……而這些苦,看著華美畫麵的觀眾們是無法知曉的……我也不會去說,太猥瑣了……比如,沙漠中露出的雪白屁股……

《迷返》這部戲需要在西寧,喀什兩地跑。來回的路非常不好走,時間也長,組裏的工作人員人人都抱怨,來回一趟簡直是過山車的效果,一個字,暈,兩個字,很暈。那個時候傅君顏就會不避嫌的在後座摟著我,給我一遍遍按太陽穴。當然,我也會幫他按……

那天下午,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卸了妝,抱著一個粉絲送的河豚娃娃窩在一邊等傅君顏下戲。可沒一會電話就響了,分鏡頭導演告訴我,上個星期在西寧塔爾寺拍的幾個部分,有的鏡頭角落裏拍到了遊客和汽車,開始因為疏忽沒有注意到細節,現在重審發現不能用,所以要作廢掉。又因為場地租借的問題,讓我現在就動身去西寧塔爾寺補鏡頭。

我這邊剛掛電話,副導就頂著他的西瓜肚,氣呼呼的走在我麵前對我揚揚鑰匙說:“小愛,走吧。”

我挑眉,眨眨眼問:“副導您當司機呢?”

他點點頭,鼓著西瓜肚說:“當然。”嘴裏還不忘對分鏡頭導演好一通抱怨,什麽辦事不牢靠啊……要是當時注意了也沒這麽一出啊之類的……我笑,自從副導和哥哥相認和好以後,他每天的心情就變得特別好,唱歌也更來勁了,脾氣也相對變大了。

我還聽說副導給他哥買了車、買了房,又給他哥哥買了間店鋪,準備開家餐飲店,現在正在裝修中。他還天天都要誇一遍他哥做飯手藝好,臉上滿是自豪的在組裏逢人就說,傅君顏有時候都躲他,聽副導開口說“我哥”兩個字,就眼角抽抽,拿起劇本刷刷刷。

那時組裏幾個特效歪著嘴說‘副導啊!不就是做菜嗎?又有能多好吃啊?’,副導聽了之後就氣的腮幫子通紅,鼓著肚子就走。第二天二話沒說,就帶著他哥哥親手做的大盤雞來了劇組。非常好笑的是,副導給每個人都是分了一小碗,可給傅君顏的卻是一大盒子,給我的是一個中盒。這實在是偏心偏的太明顯,懷安導演吃完他那一小碗大盤雞就留著口水,端著空碗在我們麵前晃,一邊抱怨副導說:“兄弟!你不能把外貌協會做的這麽明顯啊……”

我和傅君顏就笑,兩個人端著一個盒子吃,讓了一份給他。

從喀什到西寧需要走315國道,這條路我拍這部戲來去過幾回,覺得還好。但傳說它非常危險,因為水資源極度缺乏,又有大約三分之二的路是要從塔克拉幹沙漠的南緣穿越。當地人說,旅行者步行走這條路等於自殺。可我們拍戲取景有時候也要上塔克拉幹沙漠,來來回回習慣了,所以心裏也就沒有什麽所謂的敬畏害怕了。

副導把車開過來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我聽他接起來喊了聲哥,表情很是快樂。我聳聳肩,湊過去小聲對副導說我等傅君顏,和他說一聲再走。他促狹的笑,看看我卸妝後帶回手指上的鴿子蛋,朝我揮揮手。

傅君顏這幾天戲份特別重,因為演他母親的老戲骨林阿姨,進組開始就非常的不適應這裏的天氣,身體的不適反應也一天比一天嚴重,她老人家又有心髒病,組裏都非常緊張。可林阿姨的性格屬於很小心的那一種,平時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像朵嬌弱的小花。而且演員合同裏寫明了日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十小時,懷安也不敢碰釘子去談調檔期、趕戲的事情。其他的演員雖然會麵子上噓寒問暖,但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表態。

最後是傅君顏先開的口,有一天他看著一下戲就倒在椅子上,臉色發白的林阿姨,就那麽突然的放下手裏的劇本走過去,給林阿姨遞了溫開水,然後和氣地問:“阿姨您能堅持嗎?我們不要拖,能的話這幾天把您的戲趕完,您回家以後去看看醫生,好好休養好嗎?”也因為他這樣的大牌都讓步,其他的同事,也沒有什麽借口搪塞。

隻是苦了傅君顏,真正和林阿姨對戲多的其實就是他,也因為這樣的高強度,他每天隻能睡上兩三個小時,我都要心疼死了。你說他清冷吧,真清冷,人家給他獻殷勤,他漂漂亮亮的擋回去,不領不受。可你說他清冷,又不清冷,他總是能溫和的撫摸人的傷口,給人止痛,供人取暖。

等了一會,導演一喊卡,他就打著哈欠快步朝我走過來,眼睛也是濕濕的,眼底滿是疲憊,他溫柔地摸摸我的發頂問:“今天想吃什麽?”

我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摸摸他的眼睛說:“寶貝今天得趕去西寧補鏡頭去。你下戲以後回酒店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他微微側頭,抬首望了一眼不遠處還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的副導,頓了頓,才低頭拍拍我的肩說:“寶貝,讓副導等等,我去請個假,和你們一起去。”

“你請假幹什麽啊!”我皺眉,拉著他的手臂搖搖頭:“你今天還有一場戲就好了,下戲就回去休息呀!你好幾天都沒睡好呢!傅君顏!”

“乖,在你身邊才睡的香……”他伸手摸摸我的臉,安撫的拍拍我抓著他手臂的手,就轉身快步的往劇組臨時搭的更衣室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心裏嘀咕,車裏一顛一顛的,哪裏能睡的香,傅君顏笨蛋……

我們一起上了車,副導見傅君顏來了也不意外,又和他哥哥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轉頭對著傅君顏抱怨:“君顏,你說這事鬧的,我哥今天剛從酒窖拿了好酒出來等我一起喝的!這回喝不上了!真不給力!你是不知道,別看我哥人老實,喝酒可厲害了!”

傅君顏疲憊地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和氣的對副導笑了笑說:“沒事,等回來再喝。”

副導點點頭,嘴裏還誇:“還是你小子聰明。”

我悶頭笑,起哄說:“副導啊,誰都知道今天喝不著下回喝的道理啊!怎麽這就聰明了啊!您偏心眼呢!”

“小愛啊,這就是你不對了,你要做君顏媳婦的人怎麽能倒打一耙呢?”我一聽,囧了,這是徹底無力反駁了,這問題一下就上升了N個等級啊……

傅君顏在一邊聽著我們的談話淺笑,埋著頭拉著我的手指頭玩。他的眼神因為疲憊有些飄飄忽忽,轉頭望了望車窗外,又垂首用手機看了看時間,才終於轉過臉輕聲對副導說:“副導,我先睡會,一會你累了叫我,咱倆換著開。”副導吆喝了一聲好,哈哈的笑了幾聲。

傅君顏無聲的笑了笑,捏捏我的手心,就側過身把頭靠在椅背上。我看著他的動作不幹了,伸手拉著他的衣袖,指指自己的肩。他搖搖頭,眯著眼柔聲說:“呆河豚,會麻的……”

我撅撅嘴,聳聳肩,再指指自己的大腿,默然的瞅著他不動。

僵持了一會,他實在無奈,伸出指頭點點我嘟著的腮幫子,彎身躺在我腿上,挪了挪身子又拉了拉我的衣袖說:“腿麻了要叫醒我。”

我就垂首望著他,沒有回應。可我不答,他就不閉眼休息。我無奈,隻好乖乖地點頭,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他唇角微微上揚,說了一聲:“乖。”這才安心閉上眼休息。

傅君顏很快就睡著了,因為實在太累,甚至發出了小小的鼾聲,還很可愛,像某種幼崽小動物,斷斷續續的,很稚嫩。我輕柔的撫著他的發,想著這部戲殺青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休息。

天色漸漸黑了,車子已經駛進了塔克拉瑪幹沙漠,今天的風沙很大,卷著沙子在車窗外呼呼的吹。副導把車開的越來越慢,沙漠裏沒有路燈,前路隻能靠車子自己的燈光照明,GPS的聲音偶爾在車裏響起,聽著挺空曠遼遠。我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分神回頭看了我一眼,顧及到睡熟的傅君顏小聲說:“我們這裏停下吧,風沙太大,看不清路,等風小點再走。小愛,你把後麵的窗子關緊。”我打著哈欠點點頭,確定車門和窗戶都鎖好了,才微微挪動了一下小腿。平日很警醒的傅君顏竟然沒有知覺,依舊睡的香,我心裏更心疼,他是累傷了……

不自主又打了好幾個哈欠,副導笑笑,對我說:“小愛,你困了也睡吧,有事我叫你們。”我點點頭,看了眼窗外,一隻手搭在傅君顏腰上,也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傅君顏搖醒我的時候,車子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副導的呼聲打的特別響,傅君顏掏出手機在車裏照明,我聽他突兀的開口說:“寶貝,把棉襖脫下來,把圍巾係好。”他聲音裏有幾分肅穆,我哦了一聲,不敢多問,乖乖的的脫掉厚重的棉襖。

他對我點點頭,就連忙探起身去叫坐在駕駛座的副導,副導迷迷糊糊的轉頭喊了聲:“君顏。”

傅君顏沒有應,而是抿唇問:“副導,車鑰匙呢?快發動車子,把自動窗打開。”

“不能開,外麵風沙太大了……”副導話還沒說完,傅君顏已經伸長手,順著他的手機,微弱的光照在擋風玻璃上,我那時恰好抬起眼,隻一眼,就嚇的驚叫了起來,整個車頭,竟然已經有一半被埋進了沙裏,我錯愕的喊了一聲:“流沙!”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推車門,可我怎麽推也推不動,車子已經被從裏到外鎖住了。傅君顏見了我的動作,極快地回身拉住我的手,對我沉靜的搖搖頭,我看到他的嘴型,他說:“冷靜。”

副導也慌了,他先是瞪著窗外發呆,然後猛地低下頭,手哆哆嗦嗦的就在懷裏掏,卻半天也沒找出車鑰匙。然後,他臃腫著身子,弓著背在座位左右翻找,我看見他的身體開始本能地顫抖,整個人不停喘著粗氣。傅君顏要替他找,副導卻一手把他攔開。他嘴裏對著傅君顏喊:“打電話啊!叫人啊!”

“這裏沒有信號。”傅君顏淡淡的說,望著慌神錯亂的副導,他的目光沉靜,臉上的疲憊還未消去,冷凝的垂眸。

或許是因為太安靜,漸漸地,我可以感覺到車子緩緩下沉的聲音,窗外的風呼嘯著吹,四麵狂風大作,刷刷的巨響著。莫名的恐懼和壓抑籠罩著我,四處漆黑一片,隻有傅君顏手中的手機照射出微弱的光,一切,除了詭異,還是詭異。這時候流沙已經淹沒了一半車體,因為巨大的阻力,車門已經無法被推開了,細小的流沙漸漸從車縫裏溜進來,隻讓人覺得恐懼害怕。

縱使我再愚笨也知道,現在,如果找不到車鑰匙,不啟動車子打開自動窗爬出去的話,我們隻有兩個結局,活活悶死在車裏,或者,被埋進沙裏悶死。

我縮著身子,無措的抬首看傅君顏,他正沉默著雙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麵目深沉,身上的氣息卻平穩淡然。要是平時,我會喊他,會去抱他。可是現在,我不敢,我怕影響到他想辦法。然後,他果然抬起眼,表情依然是鎮定安然的,他似乎了然我的恐懼,習慣的伸出手來安撫的摸摸我的頭,隻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我的呼吸也順暢了起來,隻覺得有他在,天塌下來也不怕。

傅君顏靜默的環顧了一圈車裏,最後側過臉望向我,寧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見他輕笑著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額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然後,他篤定地對我說:“寶貝,把你的高跟鞋脫下來。”

我有些發愣,卻聽他的話趕忙脫下鞋,傅君顏默然接過,然後,朝我招招手和我很快地換了個位置,整個身子背對著我,抓著高跟鞋跟就開始往車窗的四角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