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玉暖

藍田玉暖51.陸臻領著夏明朗坐地鐵到離家最近的站頭,出站已經沒幾步路,作為兩個步兵,用腳丈量一下土地也是很應該的行為。“對了!”陸臻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記住剛才那個地鐵站了嗎?還有等下把我家的地址記下來,將來要是再走散了,你自己先回家。”夏明朗頭一歪:“你家地址我知道啊。”“呃?”“不是吧,你忘了今天早上是誰先開車出來的啊?”陸臻恍悟,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地鐵站裏的舉動,頓時覺得特別沒麵子。“怎麽了?”陸臻臉上微紅,當然死也不會把剛剛心裏想的事對夏明朗坦白一番,眼神閃爍一番,馬上另開一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去了。

至於陸家二老,其實都是很好哄的,對著陸媽媽就是要誇她漂亮有氣質,而對著陸爸爸,則是另一番台詞:要身體力行的誇他做得飯好吃。陸臻一邊按著門鈴,再一次囑咐。門開處,是陸媽媽站在門口,眼睛裏有點嗔怪似的:“怎麽搞到這麽晚才回來,你爸都等急了。”陸臻黑線,總不能說倆大男人在地鐵站裏失散了,演了一出人海漂流吧,那也太丟人了,特種部隊的裏子都要被丟光了。“好了。回來就好!來來,讓爸爸看看……”陸爸爸陸永華從廚房裏迎出來,笑嗬嗬的打著圓場。

“爸!”陸臻歡呼一聲,撲上去熊抱。“好好!”陸永華欣慰的看著自己兒子:“嗯,黑了!也壯了!”“那是,老爸我跟你講,這次不帶吹的,我現在可厲害了……”又來了又來了……夏明朗在後麵翻著白眼,貌似他們兩個哄騙家人的手段倒是殊途同歸,一個是瞞,一個是吹,總之都是脫離實際。“真的!老爸,我不騙你,我現在左右手開弓,雙槍10環,50米內不帶瞄的……”陸臻尚在吹得沒邊,陸爸爸的視線已經落到了夏明朗身上,笑意溫和道:“這位是……不先介紹一下嗎?”“哦,這個,我們隊長,夏明朗!夏明朗,這是我老爸!”“伯父好!”夏大人笑得道貌岸然,十分紳士的伸出一隻手。

“好好,夏隊長好!”陸爸爸小愣一下,自自然然的把鍋鏟交到左邊,右手與他相握,眉宇間一脈坦然爽朗的態度令夏明朗十分折服。“哎喲,不行。”陸爸爸聽到廚房裏一陣油爆聲,連忙又趕回了廚房裏。夏明朗看那背影,小聲的問著陸臻:“你家你爸做飯啊?”陸臻很詫異的回望一眼,好像這是天底下最順理成章的事情一般:“啊,要不然我和我媽吃什麽?”夏大人木然,一頭的黑線。“好了!小臻,先來吃點!你看看今天有什麽?”陸媽媽捧了個玻璃盤子從廚房裏出來。

“大閘蟹!”陸臻一陣驚喜。“這可是正宗的太湖蟹哦,你爸專門托人買回來的!能留到現在不容易。”陸媽媽笑得十分得意。“嗯,嗯……”陸臻拉了夏明朗先去洗手。洗完手,坐到桌邊,夏明朗看著麵前張牙舞爪的生物,華麗麗的,窘了!這蟹是好蟹,紅背金爪青玉腹,正宗的湖蟹,不是那水塘裏養的雜蟹可比。隻是,隻是……夏明朗邊疆戈壁出身,雖說到了麒麟之後沒什麽東西沒吃過,但他們的任務範圍主要還是局限在叢林突擊和城市反恐上,死蛇、爛兔、沙老鼠是吃了不少。

好吧,自然當年也不是沒經曆過海島生存考驗,可誰都知道蟹殼類生物是最後的選擇,這東西又小殼又多,吃起來麻煩熱量不高,摸點螺類都比它實在……所以夏明朗同學在瞬間回憶了一下他有生之年吃過的各種離奇食品之後,終於黯然的確認,螃蟹這東西,他不會吃,至少,不會優雅而自如的,像陸媽媽或者陸臻那樣吃幹淨。但是,夏明朗是什麽人?所謂妖孽,那就是指,除了生孩子,沒有他不會的,於是夏大人偷偷瞄著陸小臻的動作,鎮定自若的掰下一隻蟹腳來。

然後,繼續,學著他的樣子,把蟹殼從蟹腳根部用牙一點點咬碎,然後,用手一掰……噫,沒掰開?夏大人眨一眨眼睛,似乎是咬得不夠,回嘴重新咬過,隻是這一次下力重了,一口下去白生生的蟹肉與碎蟹殼混到了一起,夏明朗十分鬱悶的盡量把肉挑出來吃掉了。我靠!又不是野外生存沒飯吃的時候,費那麽大勁才吃這麽點蛋白質,有意義嗎?夏明朗心懷不滿。然而陸臻接下去的技巧變得更加有技術含量,前麵的幾節小腳,他竟是一節頂著一節,十分完整的把那片細小的蟹肉頂出來,蘸上薑醋汁,吃掉!夏明朗初試告負,再試告負,三試告負……終於,怒了,隨便蘸了點醋,拿出野外生存時的氣概,連著殼子放到嘴裏咬碎。

陸臻聽著那哢哢響,回頭看到夏明朗略微發黑的臉色,忽然恍悟:“你,該不會是,不會吃螃蟹吧!”夏明朗陰鬱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把蟹殼沫子吐出來。“早說嘛!我來幫你剝……”陸臻一伸手,把夏明朗麵前那隻螃蟹拿了過去。夏明朗頓時大驚,這東西都是用牙咬出來的,陸臻就算是剝出來了,他還怎麽吃?不過,陸臻卻起身到廚房裏拿了把剪子,在夏明朗麵前晃蕩一下道:“放心,幹淨的!”手裏有工具,陸臻的效率更高,源源不斷的剝出完整的蟹肉來,淋上調好的薑醋汁,放在小碟子裏遞到夏明朗麵前。

夏明朗這輩子沒被人如此精細的伺候過,別扭得一塌糊塗,食不知蟹味。恰在此時,廳裏的電話鈴聲響起,陸媽媽隨手抽了張紙巾擦手,跑去接電話。陸臻四下裏看看,聽著背後裏廚房裏一片劈啪亂響,知道他老爸正在忙著,眼神一陣閃爍,便掰了一隻蟹鉗下來,一口咬開,掰去厚殼在醋汁裏滾過一下,遞到夏明朗嘴邊。夏明朗嚇一大跳,視線在半秒之內已經掃過全部可視範圍,猛的一口咬下去,連著裏麵一片薄薄的扇骨一起咬進嘴裏。“你搞什麽?”夏明朗顧不上咀嚼,壓低了聲音問。

“好吃嗎?”陸臻雙目瑩亮:“螃蟹還是要這麽吃才有感覺的,別人挑出來的,就不鮮了。”“你……”呼!陸小臻警惕的繼續警戒四周,咕喃著:“我堂堂一個少校,就為了喂你吃點螃蟹心跳180,我容易嗎我!”夏明朗一時無言,口腔裏被一種甘甜的鮮味所占據著,讓他開不了口。52.這時,卻聽得陸媽媽的笑聲從客廳裏傳來:“是啊是啊……你這孩子太客氣了,虧你還年年記得我。”“沒沒沒……對了,大家都好吧……”“哦……結婚啦?!真的啊,恭賀恭賀……”“我們家陸臻哦,我們家陸臻還小嘛,對伐,哦對了,陸臻在家啊,現在……對對對,他回家探親……好好,我叫他來聽電話。

”陸臻一聽到老媽提到自己名字,耳朵就豎起來了,果然,就聽得陸媽媽高聲一呼:“陸臻,過來聽電話。”唔?“誰啊!”陸臻一邊擦手,一邊有點不情不願的。“蕭明,你們班長蕭明,這孩子,真是懂事,年年都記得打電話過來拜年。”“我們班長?”陸臻一頭的霧水。“你看你這記性!”陸媽媽瞪他一眼:“你高中那個班長!蕭明,不記得了?”“哦,哦!”陸小臻如夢初醒,連忙撲過去接電話。電話一接起來,才一個喂字,就聽到對麵在笑罵:“你小子啊!當了解放軍就不認兄弟啦!!”“怎麽會嘛,哪裏的事!”“少廢話,集體活動多少年沒參加了,自己坦白交待!”“嗬嗬……”陸臻打著哈哈妄圖蒙混過關。

“笑也沒用!好了,不跟你廢話,剛好,明天!大家老地方聚會!我跟你講薑峰他們都結婚了,曉得伐?結婚的時候找都找不到你,手機號碼都沒一個,你小子!記著啊,明天把禮金也帶過來,哦,對了……滿月酒的也一起帶過來,估計到那時候你小子一樣沒影!”蕭明個性爽朗,一口氣就說出一大串話。“好好好……”陸臻隻能忙不迭的點頭,忽然腦中一閃,想到夏明朗還在呢,頓時猶豫起來:“不過,我這次帶了個朋友回來玩……”“陸臻,你小子終於有女朋友了啊!”蕭明一聲驚叫。

“沒沒沒,不是女的,男朋友!”陸臻順口接道。夏明朗在餐桌前聽得一愣,不自覺抬頭看了陸媽媽一眼,想不到陸媽媽竟剛好也歉意的對著他微笑,意思大約是:這孩子說話就是這麽沒大沒小。夏明朗一頭的黑線,羞愧的低下頭去。“男的啊!”蕭明的口氣明顯失望。“嗯,我戰友!”“那一起帶過來吧!人多,熱鬧點!”“哦……好好!”陸臻自覺心虛,隻能連連應聲,才掛了電話。等他們一隻螃蟹吃完,陸爸爸的豐盛大餐也已經完工:芒果蝦仁,咖喱雞塊,清蒸鱸魚,山藥小排湯,再加上一盤碧波鮮綠的清炒豌豆苗,四菜一湯,清清爽爽的五個家常菜,賣相卻著實誘人。

“你有福了!”陸臻拿手肘碰碰夏明朗:“我老爸的手藝可是一絕啊!”說著,以猛虎撲食之勢,握起了筷子。其實陸老爹的手藝如何那都是次要的,以陸臻加夏明朗兩個生生K掉十斤烤羊肉和三個饢餅的生猛胃口,陸爸爸這幾隻小菜還真不及他們塞牙縫的,到最後陸臻幾乎拿了盤子在舔。“哎喲,好了,好了……”陸爸爸樂陶陶,笑得見牙不見眼。等吃過了飯,陸媽媽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三個男人在客廳裏守著電視,從台海危機聊到海灣戰爭,又聊回到對越自衛反擊戰,又從民主製度聊到軍隊改革再到高科技尖兵,當真是聊得風生水起意興飛揚,陸媽媽洗好碗回來見插不上嘴,便獨自去書房上網。

不一會兒,門鈴聲起,三個男人聊得興起,都不當回事,陸媽媽從裏屋走出來開了大門,頓時一陣驚喜的說道:“呀,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回國的?還帶東西,這麽客氣。”一把低柔和緩的嗓子在門口響起來:“好幾個月前了,一直在忙著找單位安家,也沒來拜訪你們。”陸臻正跟著自己老爸討論伊拉克戰爭,忽然臉色一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藍田換了鞋子進門,走過玄關的花架,便看到陸臻筆直的站在客廳裏,頭頂的水晶燈灑下晶瑩的光,照得他像是個透明的人,幹淨,潔白,純正,光線可以穿透他,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藍田一陣感慨,淡淡的心酸的悸動:陸臻,你果然一點都沒變。他愣了一下卻微笑道:“嘿嘿,看啊,這是誰?”陸臻也笑了起來,張開手臂走過去:“是啊,這是誰啊?”藍田笑得更深,與他抱在一起,純美式的擁抱,彼此交錯著,壓著對方的肩,藍田從陸臻的肩頭看過去,卻意外的發現這屋裏還有個陌生人,安靜的坐在陸永華身邊,間或抬頭看他一眼,那目光像針一樣的利,刺得人心口一涼。藍田有些吃驚,覺得莫名其妙。“決定回國發展了?”陸永華站起來與愛徒握手,大力的拍著藍田的肩膀責怪道:“找單位的事情也一個人做,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這是哪兒的話,是我怕給老師丟人,在國外那麽久,也沒做出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藍田雙手握上去,用力握緊。“得了吧你,盡在那兒酸,”陸臻笑道:“那你現在在哪兒幹活。”“神所,過完年就正式開始了。”“神所?”陸臻聽得一愣。“中科院神經所。”陸永華沉聲道:“看到了吧,兒子哎,這小子在我麵前炫耀呢,欺負我這輩子沒進過中科院。”“老師,你這就……”藍田被擠兌得隻能討饒。陸臻對這種擠兌人的局麵很滿意,樂陶陶的退回去坐,夏明朗輕輕拉了他一下,問道:“誰啊?”陸臻頓時怔了,忽然發現他剛才差點就有種非常不切合實際的想法,比如說,他想向夏明朗介紹藍田,說,這是我以前喜歡過的人,他可厲害了;然後向藍田介紹夏明朗,說,這是我現在的伴侶,我們在一起了,他對我特別好。

好在陸臻隻是思維方式怪了一點,大眾的觀念他心裏還有數,雖然在他看來這樣的介紹其實挺美好的,但是相信無論是藍田和夏明朗都隻會想把他給揍一頓。尤其是夏明朗,這男人的醋勁和占有欲,他雖然沒有正麵領教過,但是心裏隱約也有點覺悟,能不去招惹還是盡量不要去招惹得好,要不然吃虧的還是自己。陸臻腦子裏思維轉了一大圈,回答自然就慢了一拍,隻是指著藍田說道:“這是我爸原來的一個學生,叫藍田。”“哦。”夏明朗點了點頭。接下來的話題自然而然的就轉到了藍田身上,類似於現在神所要求一年幾篇文章啦,你現在已經發過SCI多少分啊,你現在主要做神經傳導還是神經通路啊,什麽長江學者,百人計劃,等等等。

基本上,夏明朗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可是奇跡般的,他發現自己記下了所有的名詞,關心則亂,而關心則重。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夏隊長還是敏銳的感覺這個人,有點問題。那是一種直覺,野獸的直覺,來自於氣味和眼神的一點點變化,而很快的福至心靈,他記起了這個聲音。藍田呆了一個多小時,看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臨到門口時卻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對著陸臻說道:“對了,我剛剛停車的時候發現你們車庫的燈壞了,下樓看不大清,你能帶個手電去送我一下嗎?”陸臻聽得一愣,馬上回過神來笑道:“可以啊,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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