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相信我
請你相信我39.請你相信我冬夜,肅殺而蕭寒,單層的迷彩貼在身上,有點冷。這間醫院年代久遠,樓梯道裏光線昏暗,冬天的爬山虎掉盡了葉子,枯莖貼在大幅的玻璃窗上,像黑色的裂紋,把外麵路燈的光線割得支離破碎,夏明朗沿著這些破碎的陰影一級一級的走下去。走出大門的時候一股清寒的空氣撲麵而來,大腦頓時變得清醒起來。他忍不住抬頭往上看,找到那個窗子,徐知著已經把窗簾拉開了,窗子裏透出明亮的光。可怕的冬訓之後,就要過年了,基地的氣氛非常歡騰,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嚴頭最熱愛的馭人之術。
不過今年的新年特別的歡騰,因為美麗的鄭家娘子來軍區探班,雖然麒麟基地不讓進,不過擋不住那幫小夥子們去軍區看美人,鄭家娘子是哈爾濱人,身上有八分之一俄羅斯混血,精華俱現,生得高挑貌美,皮膚白淨。小夥子們看完之後一個個神魂顛倒,成天在家裏狼嚎不止,見天的請鄭楷去軍區吃飯,隻盼著搭上嫂子一起,飽飽眼福,並且連人家大姑家表哥那讀高中的孫女兒,也都訂下了主,常濱說:他完全不介意等待小美人慢慢長大,完全不介意!臨近年節,整個軍區的氣氛都比較輕鬆活躍,美女軍嫂的大名傳開來,讓嚴頭覺得自己倍兒有麵子,那可不,自己手底下的男人個頂個的能幹,自己隊裏的媳婦,豔壓四方!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不過一想到這兒,他又開始怨恨上了夏明朗,你說這小子平常精得像鬼一樣,什麽人哄不下來,怎麽就是不能給自己哄個媳婦?鄭楷就一張刀削臉,三句話都能說紅臉的主,偏偏娶著個這麽稱頭的媳婦?這人生呐,這人參哪!於是嚴頭趕著夏明朗交年終總結的時候半真半假的拿話敲打他:你那家鄉可是美女如雲的地方啊,怎麽也得給你隊裏那幫小子整個拿得出手的嫂子吧!!夏明朗臉上一紅,表情誠懇得一塌糊塗:嚴頭,我跟女人不對盤。
難得三寸厚的臉皮還能刮出血,嚴正愣了一下,讓這小子溜出了門,事後才仰天長歎,出師了出師了,都會賣弄純情了。陸臻出院的時候是徐知著接的他,事實上,這半個月的住院時光,夏明朗沒有再出現過,前兩天集體請完了鄭家娘子,全員攜著美人去看望傷員,陸臻眼尖在門口看到他半張臉,之後,就真的成了浮光。夏明朗知道陸臻出院了,還知道他在醫院裏都混得像自己家似的,會有小護士分出自己帶的午飯給他加餐,主治醫生免費請了自己爺爺來給他瞧病,幾乎讓他背了一麻袋中藥丸子回來。
幹淨,帥氣,溫文而爽朗,這是個明媚如五月春風的青年,自然誰都會喜歡他,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夏明朗本以為陸臻一回到基地就會來找他,他們之間有太多曖昧不明的東西需要解釋說明說清,可是陸臻開心自在的與他的朋友們打成一片,他在享受假期。或者,他不希望有解釋,他也想把這一頁揭過,讓一切的曖昧就回到曖昧中去。夏明朗歎氣,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滋味,輕鬆?期待?遺憾?失落?或者,什麽都有。於是,當陸臻如常的敲開他的房門,如常的站在他麵前,夏明朗幾乎有些驚慌的站起來,結結巴巴的問道:“有,有事嗎?”我本來以為你不會來了。
陸臻笑眯眯的看著他,像一隻快樂的兔子,他紅著臉點頭,夏明朗發現他已經把房門反鎖。“我,我忽然發現我耳朵好像又出了點問題。”陸臻偏過頭,視線遊移。夏明朗失笑,很不錯的開場白,他於是說道:“要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嗎?”“啊,不,不用,你能治的,隻有你能治。”飄移的視線又遊回來,像浮光掠影,羞澀的一閃而過。夏明朗看到他的眼神熱切而明亮,就這樣看過來,有摧毀一切阻攔的勇氣,多麽勇敢的少年,然而,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夏明朗走到窗邊去,指引陸臻往外看:“你看到什麽?”窗外是後山的層巒穀地,陸臻看著它,口氣幹脆:“麒麟。
”“告訴我你的渴望!”夏明朗轉過頭去看他:“最重要的那一種,為了它可以放棄一切的那種。”“快樂的人生。”陸臻道。夏明朗挑起了眉。“我們的人生注定有無數阻礙和困苦,所以隻要能快樂的生活,有一些小小的滿足,享受這生活,直到老去。”“那麽,理想呢?”夏明朗問道:“我還記得你在陸戰的時候,麵試時說的那些話,沒變過吧?”“當然。”陸臻有些詫異。“陸臻,有些事我能幫你,而有些我幫不了你,有些東西我能給你,而有些我不能,你還太年輕,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有勇氣,就可以嚐試一切的。
”陸臻變色。“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未來,你想要的未來是什麽樣子的,什麽才是你應該走的路,你才二十四歲,當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比你更衝動而且焦慮,未來這幾年是你人生最關鍵的時刻。時間,時間會告訴你,什麽才是屬於你的快樂人生,所以別在這時候,給你的人生做不可挽回的決定。”夏明朗平靜的看著他,漆黑如墨的雙眸似靜水,平寂無波。“你不信任我。”陸臻的聲音黯淡下來。“陸臻,我怎麽可能不信任你?在戰場上我可以放心的把我的後背交給你,在工作中我相信每一個由你提出的建議都經過謹慎的思考……”“不,你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控製自己的人生,你不相信我現在就可以為我的未來做決定,你不相信我可以。”陸臻幾乎有些凶狠的盯住夏明朗,堅定而固執:“所以,我還要再經過一場選訓對嗎?這次是什麽?時間?一年,兩年夠了嗎?三年呢,還是五年?”“陸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根本不想要考驗你什麽,我隻是希望你能對自己負責……”夏明朗也有些急了。“我對自己很負責,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但問題是,你不相信我。你說得對,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從來都不是無條件的,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一定會!不過在這之前我……請答應我……”陸臻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緊的抱住夏明朗。
不行,他一定要快,陸臻在心裏說:他得趕在夏明朗開口說拒絕之前說出他的決心和勇氣,不能等到夏明朗做決定,沒有人可以更改他的決定。“我想請您答應我,你會看著我……就像選訓時那樣,無論前路有多難,請讓我明白你會一直站在我身後,你在關注我,你對我有期待……隻要這樣,隻要這樣……我就可以,一定,堅持下去。”陸臻的聲音哽咽,呼吸沉重,他的臉貼在他的臉側,胸口貼著胸口一起劇烈的跳動。夏明朗抬起手,手指插進陸臻發根裏,他想把他拉起來告訴他一些事,可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他的腦子裏很亂,前所未有的亂,這不是自己期待的結果,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
陸臻偏過頭親吻他的耳側,輕聲說道:“祝你快樂,我的隊長!”夏明朗一愣,寒風過境,他的懷裏已經空了,而房門漸漸合起,空氣裏卻還殘留著讓他迷戀的味道。似乎,平生第一次,一場他精心設計的談話一敗塗地,他完全跟著對方的思路走,不由自主。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