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上)
35.一步之遙a冬訓的最後一個項目是野外生存,為期5天,300公裏直線距離,全部裝備隻有一把匕首,50克鹽,還有一張粗陋而錯誤百出的地圖。飛機帶他們轉場去亞熱帶原始森林,夏明朗抱著肩膀,靠在機艙壁上休息,即使是閉著眼睛,他也可以感受到陸臻的目光,像羽毛一樣的輕盈,明快而熱烈,而當你看向他,又馬上裝模作樣的飄開。全不記得了!我c!信他就有鬼了,夏明朗不以為然的撇著嘴。隻是他難以想通的是,為什麽,陸臻可以如此快樂而坦然的接受這件事。
這場愛情對他而言是劫數,而兩情相悅更是讓危險升級,好像災難。可是現在陸臻的樣子似乎在隨時的等待著他點點頭,他們仿佛就可以一起肩並著肩,一起走向陽光大道。嗨,小子!?夏明朗忍不住想要質問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他看到陸臻轉過頭去和徐知著說話,聲音很輕,笑容明亮,眼睛裏全是星光,快樂得讓人羨慕,他精神很足,近一個月來的艱苦折磨居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跡。方進莫名其妙的揪著夏明朗的袖子,壓低了聲音俯耳過去:“那小子又抽風了。
”“唔!”夏明朗不置可否,他當然知道方進指的是誰。“真他媽見鬼了啊!昨天早上見他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睡一天就能精神成這樣?”方進嘖舌。夏明朗感慨:“可能是你老了。”方進轉轉眼珠,頓時激動了:“隊長,你搞什麽搞?我還沒他年紀大呢?小爺我今年才23!!”夏明朗摸摸他的頭,安慰道:“心老!”方進摸胸口,撲嗵撲嗵不知道跳得多歡,頓時不悅的哼道:“是你老了才對!”夏明朗沉默的轉過臉去,方進隻覺寒光撲麵,馬上低頭噤聲,陳默向他勾勾手指,他默默的溜了過去。
陸臻他們聽到這邊有動靜,好奇的瞅過來,夏明朗再一次被目光洗禮,終於覺得有點累了,站起身,走到角落裏。鄭楷看他黑漆漆壓了一腦門的官司,問道:“怎麽了?”“沒事,就是有點困。”夏明朗貼在他身邊坐下,找了個還不錯的位置靠上閉目養神,這裏是一個死角,在這裏,陸臻看不到他,他也看不見陸臻,大家都清淨。兩個小時之後,飛機進入指定區域,夏明朗站起來訓話,內容很簡單:前進,直到無法前進;堅持,直到無可堅持。自己折騰死在訓練中,不是什麽英雄,不占烈士名額。
方進幫他補了一句:被三隻以下的野豬和兩隻以下的熊幹掉的同誌,去見閻王的時候不許提他方進的名,方小爺丟不起那個人。眾人聽完一陣哄笑,剛剛還緊繃得生火的氣氛頓時鬆懈下來。飛機沿著指定區域畫了一個圓,隊員們陸續跳了下去,而鄭楷和夏明朗則傘降在圓心的位置,一天之後會有直升機支隊的人過來幫忙救援臨時遇險的退出者,於是,至於這一天之內退出的隊員們,用夏明朗的原話來說就是:那你就等死吧!低緯度地區的冬天也不覺寒冷,鄭楷和夏明朗兩個落地後收了傘,開始了百無聊賴的等待。
夏明朗隨便給自己找了個背光的地方,從包裏拿出一個黑盒子來按個不停,鄭楷抬眼看過去:“什麽東西?”“PSP,從陸臻那兒搶的。”夏明朗隨口答道,忽然一愣,手上警報大響,他又OVER了,夏明朗覺得無味,把東西收了起來,開始和鄭楷打賭猜測今年到底誰能第一個從這密林深處走出來,到達這集合點。鄭楷在這批新人裏最看好常濱,體力好,幾乎不知疲倦。可是夏明朗卻不同意,叢林深處的前進不像山地越野,他要的不光光是體能而是計謀,其實他看好徐知著,徐知著的越野能力也非常強悍。
他們聊啊聊,話題慢慢從新到老,又開始猜測這次到底有誰能超過老隊員先撞線,又有誰會可憐的被新兵甩開一條街。於是說道說道,兩人相視而笑,因為大家都想到了方進。方小侯威武不凡,可耐力是他永遠的痛,如果沒有意外,他總是最後一個,唯一一次反超,還是他剛進隊那次,就贏了一個陳默,因為陳默在最後兩天裏扭到了腳,扭得不輕不重,別扭扭的走到了終點。鄭楷感慨:“今年就看侯爺和陸臻這兩人誰比較次了。”因為又一次聽到了陸臻這兩個字,夏明朗臉上一僵,雙手墊在脖子下麵,躺倒在樹下的綿軟的草地上閉目養神。
日影西斜,鄭楷砍了半顆枯樹生出一把火,夏明朗看著那跳躍的火光愣了愣,拍拍屁股站起來,說:我去準備晚飯。半個小時之後,夏明朗帶著一隻兔子兩條蛇出現,剛剛剝了皮的新鮮肉體還帶著餘溫,夏明朗用鹽醃了,挑了幾根看起來比較直的樹枝開始刮樹皮。反正是無聊,夏明朗做這些事的時候非常的緩慢,於是思維像是被風吹起的紙片那樣在腦子裏轉啊轉。他低頭看到被砍斷的蛇頭卡的一聲用力合上,死死的咬住了一根枯枝。“你得把它扔遠點,蛇是低等爬行類,神經中樞分布全身,你砍了它的頭,它也照樣能咬你。
”夏明朗微微笑了一下,那小子,真是囉嗦,還以為這世界上就光他懂道理呢,他夏明朗吃的蛇比他見過的還多,這還用他教嗎?夏明朗發現他最近總是會想起之前,從最初選訓的時候開始想起,試圖捕捉出一些蛛絲馬跡,但事實上,他總是想不出,一切發生得太沒有痕跡了,或者說,太自然了!手藝當然是一貫的好,脂香肉滑,夏明朗忽然想到了他這幾天等在這裏能幹點啥,於是打電話讓支隊的飛行員們明天過來之前去食堂要幾包調料。鄭楷雖然望天覺得這事實在有點無聊,可是等待顯然更無聊,也就隨他去了。
吃過晚飯,天色已經大黑了,夏明朗抽了一根木柴點上煙,吞吐著煙霧問鄭楷是不是也要來一根。鄭楷瞧了他半天,忽然說道:“你最近有點不太正常。”36.一步之遙b夏明朗笑起來:“怎麽了?連你都看出來了啊?”鄭楷笑道:“也就我能看出來吧,你比較不瞞我。”夏明朗仰起臉瞧了他一會,聲音弱了幾度:“楷哥。”“說說吧!”鄭楷轉過臉去看火,黝黑的臉映出金紅色的火光。夏明朗沉默了半天,忽然悶聲悶氣的說道:“我,好像喜歡上一人。”鄭楷張大嘴轉過頭去,夏明朗特別不好意思的衝他笑笑。
半晌,鄭楷忽然問道:“是隊員嗎?”夏明朗一下子跳了起來,半張臉隱在黑暗裏,半張臉被火光照亮,有種肅殺的凜利氣息。“是?”鄭楷鎮定的逼問了一句。“為什麽這麽說?”夏明朗硬邦邦的問道。“你最近沒休假沒外出,前一陣亂七八糟相得那些姑娘也全沒聯絡,你說你還能看上誰?”鄭楷頓了一下:“是陸臻?還是……”“為什麽,為什麽是他?”夏明朗打斷鄭楷。“猜的,老的那些個你要有想法早就有了對吧,新人裏,要麽,徐知著?別的都長成那樣五大三粗的,跟你也不親近,陸臻特別親近你。
”“他對誰都親近。”夏明朗森然道。鄭楷低頭:“其實你也別激動,這種事兒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還記得劉永亮和楊寧嗎?他倆當時住一個屋,好得像什麽一樣,同出同進的,幹啥都在一起。“我沒聽說過這件事。”鄭楷道:“你那時候剛好在獵人,是你出國那陣兒出的事。也不知道祁隊當時是怎麽看出來的,反正祁隊這人你也知道,他要是想查點什麽,什麽法子都下得了手,總之就是讓他拿著證據了。”“後來呢?”夏明朗壓低了嗓子問道。“祁隊想把他們調走,劉永亮差不多歲數了,要退也可以退了,楊寧嘛,反正他們兩個走一個,這事兒就算了。
不過當時,唉……楊寧多強的一個人呐,哭得像什麽似的,在祁隊屋裏跪了一天,我怎麽拉都拉不起來。最後還是嚴頭出麵平的事兒,嚴頭說:‘咱們管天管地還管他們晚上抱著誰睡覺嗎?’”夏明朗沉默無言,忽然想起來:“可是我回國的時候劉永亮已經不在了。”“是啊,演習事故,不算重,大腿骨骨折,能好,不過就是肌腱也受了傷,不能像以前那樣發力了,所以還是調走了,過了兩年楊寧也走了。”鄭楷抬起頭看到夏明朗臉色陰沉,抓了抓頭發繼續說道:“其實我總覺得祁隊也不是真心就煩這事兒,後來那兩人都去武警那邊了,在一個地方呆著,祁隊親自寫的推薦信。
他主要是怕壞了隊裏的風氣,雖說咱管不著別人晚上抱著誰睡覺吧,可是一大隊的全是年青小夥子,血氣方剛的晚上都抱一塊睡去了,那還怎麽得了。再說了,他們好的時候還沒什麽,那萬一要是掰了呢?心裏還能沒點嫉恨?你也知道幹我們這行的,事到臨頭的時候不能有半點疑慮。”“我知道,祁隊有他的道理。”夏明朗點了點頭,心中發苦,何止是有道理,如果不是現在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他簡直會覺得祁隊完全正確。“其實祁隊後來也挺後悔的,他總覺得是他沒壓住火,反而把事情搞大了,這年頭誰都不是傻的,有一點風言風語的猜猜都能猜出來,大家表麵上不說什麽,背地裏都有討論,雖然不會真有什麽,可是楊寧最後那兩年,日子其實真的不好過。
”鄭楷轉而問道:“陸臻他是怎麽想法?”“不,這事跟他沒關係。”夏明朗斷然道:“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他什麽都不知道,這與他無關。”“那就好。”鄭楷按住夏明朗的肩。一點壓力沉下去,好像直接按在胸口上似的,夏明朗一支接一支的抽煙,鄭楷終於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煙出來?”“就這麽一包,就這還違規了呢,所以,算了,抽光算數。”夏明朗勉強一笑,眼睛眯起來,黑漆漆的瞳仁被火光映出異彩。第二天天亮了之後,夏明朗一直在專心逮兔子,逮著了就用背包繩綁在樹上扔草窩子裏養著,武直的兄弟們趕到的時候驚歎不已,午飯是用老鼠肉和蛇肉熬的湯,還有烤兔肉和食堂裏順來的饅頭,吃得那兩位飛行員心滿意足的直哼哼,放言以後出來跑還得跟著夏隊長混,跟著隊長有肉吃。
夏明朗手腳太利落,折騰了一整天,方圓幾裏之內的兔子算是徹底的絕了後,到晚上他守著篝火心有不甘,早知道去弄點硝鹽來他就能把那些皮子都給硝了,出山還能去集巿上賣賣皮草。於是第三天,無聊的夏隊長隻能割草喂兔子玩兒,忽然想到陸臻此時不知道在哪個叢林沼澤裏掙命,而他現在清閑舒適的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這場麵要是讓他看到了,非得氣個半死不可。想到生氣,便想到那雙火光閃閃的充滿了生機的黑眼睛,還有圓鼓鼓的臉頰,夏明朗隻覺得更無聊了。
當天晚上出了第一樁意外,那名隊員因為趕夜路誤中了當地獵人的陷阱,本來是已經躲開了,沒想到那些鐵齒上還抹了毒,無奈之下隻能趕在昏迷之前宣布退出拉了信號彈。夏明朗剛聽到耳機裏的沙沙聲就已經一躍而起,武直的兩位兄弟也揉著眼睛爬了起來。大半夜的要從漆黑一團的叢林裏找一道黃煙還真是不容易,好在他們在出發之前就在地圖上分過區,查找的範圍小了很多,當夏明朗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昏迷了,直升機直接轉場,飛去事先就定好的軍區醫院緊急搶救。
一路上就看著氣息越來越弱,夏明朗的手指一直按在他的頸動脈上,摸到後來手指頭都僵了,差點把自己給嚇死,好在本地人常用的毒藥就那麽幾種,一進了醫院就開始打血清試了兩次之後就找到了對症的,夏明朗趕著回去,隻能關照護士等病人一醒就馬上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