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麒麟正傳引子金秋九月,一年之內最美的日子,即使是夜晚也不會覺得冷,天空是純淨的冥藍色,月朗星稀。如果有必要,他們可以在零下的低溫中在野外睡著,而像現在這樣,幕天席地,身邊有戰友安靜的呼吸,這是美好的享受,陸臻睡得很安穩,他把自己蜷起來靠著溫暖的地方,整個夜裏做了無數的夢,全是快樂的畫麵。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把陸臻從睡夢中喚醒的時候,他睜開眼睛仍然覺得身在夢中。晨輝初現,太陽的光霧從夏明朗的身後漫出來,勾勒他側臉的輪廓,陸臻眯著眼睛看過去,從額頭到下巴的那一條折線,與記憶相重合,一分不差。

心裏悄然的起了一些變化,好像輸入密碼,三遍之後綠光閃爍,心門悄然打開。仿佛著了魔似的,陸臻慢慢把自己撐起來,於是夏明朗的臉漸漸由單薄變立體,他看到飽滿的額頭和濃麗的眉,睫毛不長,然而濃密,勾出黑色的曲線像是微微睜了眼在看著誰。視線往下走,掠過挺直的鼻梁,唇線分明而利落,顏色偏深,暗紅色。想嚐嚐是什麽味道。咬下去,嚐嚐他的血,是什麽味道,想知道夏明朗的味道。這個念頭曾經無數次在陸臻的心裏響起,而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不可抑製,陸臻慢慢俯下身,嘴唇相碰的瞬間,他悚然驚醒,手上脫了力,跌在夏明朗的胸口。

那個瞬間他像是站在一個高湖的堤壩下,堤防驟然崩潰,他看到像山一樣的洪水奔騰而來,將他的靈魂擊碎,灰飛煙滅。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居然是這樣……他聽到那些碎片發出細碎的聲響,是這樣啊,果然,是這樣。穩定,強大,深不可測,充滿了神秘感,溫柔而幽默。就是這樣,他從來都喜歡這種人,從來都是,那些人總是可以輕易的吸引他的視線,讓他將靈魂和身體一並奉上,隻希望他會喜歡。原來如此!他感覺到夏明朗在他身下動了一下,陸臻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僵硬。

夏明朗把手掌放到他背上,小心的翻身,將他放平,然後輕輕拍他的臉:“嗨?小家夥做惡夢了麽?”陸臻猝然張開眼,眼中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可惜兵不成行,馬不成列,隻餘一派馬亂兵荒的煙塵。“怎麽了?”夏明朗把手掌按在他額頭上。陸臻緩慢的眨著眼睛,讓自己緩過來,半晌,扯動嘴角笑道:“我夢到你了。”夏明朗哈的一聲笑出來:“果然,好慘的夢,我把你怎麽了?”“你把我撕碎吃掉了。”陸臻道。夏明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煮熟了我可能會有點興趣。

”陸臻配合的笑起來。徐知著還在熟睡,夏明朗壓低了聲音在陸臻耳邊道:“既然醒了就陪我去走走吧。”陸臻被他拉著站起來,心情複雜的跟在他身後。晨風吹在臉上,帶著些微涼意,清冽而舒爽,陸臻張開手臂往前走,漸漸覺得心情輕鬆起來。夏明朗站在坡頂上轉過身,陸臻看到朝陽懸在他的腳邊,剛剛離開地平線。夏明朗伸出手:“謝謝!”他微笑,笑容模糊在晨光中,皮膚被染成金黃,與太陽的顏色融合在一起,分不出邊際。“為什麽?”陸臻小心的把手指放進他掌心。

“因為徐知著!”夏明朗用力握緊,手腕上加了一些力,陸臻不由自主的靠近,被他拉到懷裏,夏明朗拍拍他的脊背,鄭重的又說了一遍:“謝謝。”陸臻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清晨幹淨的空氣將他們包圍,他忽然注意到屬於夏明朗的味道,帶著淡淡的煙味,有些微苦的清爽的氣息。“人們分辨一個人的方式主要是臉,但其實毛發氣味體貌身形都可以!”陸臻模糊的在想,是否當我已經記住了他的樣子,我又要開始記憶他的味道?聽說嗅覺是比視覺更長久而深刻的記憶。

於是一直到夏明朗放開他,陸臻才轉過神來,他非常驚訝的問道:“你是指,有關徐知著,你是故意的?”不會吧!陸臻幾乎有些絕望,這多麽可怕,他的心機費盡,他的苦苦掙紮,與他的盡在掌握。“不是。”夏明朗道:“我隻是非常高興的看著你在努力,通過你,看到他真實的狀態。最初的時候我是真的希望他走,而我相信以他的個性如果不是你在堅持,他一定會走。”陸臻鬆了一口氣,有些悶悶的:“但事情證明小花會改變的,他適合留在這裏。”“我知道,假如他能改變,他能看清自己,他會比任何人都適合這裏,但是在這之前,他是個不安全的因素,可我必須要為全隊負責。

而且我沒有辦法去引導他,去教會他這些事,你明白嗎?他太聽我的,他會把我要的一切都給我,哪怕他沒有,我能看到的,全是他給我的假像。再設計一個生死時刻,不是什麽難事,而且同時我反而擔心的是,他會因為我去死,在戰場上,分不清貪生與怕死的界線是很可怕的。可我想要的不是這個,我希望我的兵都有屬於自己的理想與希望,對這樣戰鬥的生活,充滿了自豪與滿足,因為,這樣的生活本身,才是我唯一能給你們的禮物。說到底,一枚勳章,一個烈士的稱號足夠買你們的命嗎?我覺得不能,我們為之驕傲的,是我們熱血。

”陸臻看著朝陽貼著他的身側往上爬,越過膝蓋,越過衣角,而夏明朗的眼睛在這晨輝中如此閃輝,像另一個太陽,他於是無法言語。“陸臻,我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我其實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兵。”夏明朗安靜的看著他。“哦?”陸臻莫明其妙,有些尷尬的笑道:“中校先生您這話說得讓我很傷心啊。”“你有時會覺得我很冷血,對嗎?隻憑個人的喜好去判斷,逼著別人拋棄什麽,放棄什麽。但其實,我也沒有辦法,我站在這裏,就要代表最高的利益,任務的成敗,還有所有人的生命,我隻有這一個角度,我看不到其它。

所以,陸臻,你不是我的兵,士兵應當完全的服從他的長官,可你沒有這樣的天分,你也不必如此,你可以像以前那樣站在自己的位置,給我提供一個另外的角度。我能夠看見你們所有人,但我看不到自己,我需要你,讓我看到自己。”夏明朗深邃的眼中藏著期待,那是一種無人可以拒絕的期待。陸臻很想說完了,這次真的完了,不要再看他,但是不行,他掙脫不開。這個人,先是搶走了他的注意力,後來又騙走了他的信任,然後是他的感情,現在……陸臻覺得早晚有一天自己會把整個人生都交到他手上,連同所有的理想與希望,一切。

“隊長……”陸臻低下頭,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像個傻瓜。“考慮一下。”夏明朗的聲音很溫和,連同笑容,一樣的溫和。“哦,當然!當然可以!”陸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其實他太不習慣這樣沒有交鋒感的對話,不習慣一個不再咄咄逼人的夏明朗。可是他覺得感動,他們不做爭吵,不再攻伐,他是他的鏡子,他們是鏡中對持的兩麵,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同一個問題。從此以後辯論不是為了反駁,而是求同,這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信任。他居然,給了他這樣的邀請,這種信任讓他豪情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