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登陸
“上尉，我們已經進入目標星球的重力圈。”
“感覺到了。”——船內的人工重力已經發生了變化。
聯邦海軍陸戰隊迪奧·梅帝斯上尉，為剛剛寫完的上一階段任務報告敲下最後一個字節，選擇發送，然後收起了手中的數據板。
“目標星球的初步情況已經獲取，是否要查看？”
“輸入我的動力盔甲數據庫，我稍候再看。先挑重要的說。”
“是的。就在一個小時以前，我們的船向目標星球發送了外交請求，但是未獲回應。”
“哦。”
“先期發出的探測衛星在星球表麵探知一個微弱的周期性信號，疑似開拓者發出。”
“哦。”
“第一批登陸倉將在六個小時以後投放。在此之前，檢察官決定進行一次機降偵察。”
“哦。”——又要親自上陣了嗎。
“檢察官讓你挑選參與此次偵察任務的人選。”
“嗯~~~參與人選如下：我，一級士官馬庫斯，一等兵亞倫，一等兵羅賓，一等兵雷克斯，還有……列兵卡敏。”
“卡敏？這個決定是否明智？”
“為什麽這麽說？”上尉從文案中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虛擬秘書——這個由全息圖像所構成的，充滿了知性美的“黑長直”年輕OL女性的形象。如同真人一樣，“她”扶了扶臉上戴的金絲邊眼鏡，用一種不緊不慢的語氣述說著事實。
“資料顯示：列兵卡敏之前並未參與任何形式的實戰，缺乏經驗；而且性格輕佻，欠缺穩重，是否適合執行這樣重要的任務？”
“卡敏他是個優秀的士兵，已經完成所有的訓練課目內容，他需要的隻是更多的試煉；沒有人一開始就是一個熟練的士兵。至於說性格方麵的問題，正好借這次任務治一治他那中二病！”對於虛擬秘書的諫言，上尉依舊堅持自己的決定。
“既然如此，我就不說什麽了。”
“好吧。那就通知以上人員，做好出擊準備，一個小時後在停機坪集合。此次任務為偵察任務，所有人選用輕型盔甲。武器自己選擇，多準備一些彈藥和電池。我有預感這次任務要持續比較長的時間。其他人跟隨第一批機降部隊行動，由技術士官馬特勒斯指揮。”
……
收到上尉的命令後，陸戰隊員們開始了緊張的戰前準備。在武庫室，聯邦製式M35型輕型動力盔甲在整備班人員幫助下，被穿在了陸戰隊員們的身上。雖說是輕型盔甲，防護能力比陸戰隊標準型動力盔甲有所減省，但也是由表層陶鋼複合裝甲和內部複合纖維軟甲所構成的多層防護，可以抵禦大多數小型單兵武器的射擊和近戰武器攻擊；關節部位具有外骨骼和輔助肌肉，可以極大降低穿著者的體力消耗，並在危機時發揮出超人力量；其它諸如三防能力、單兵戰場感知、單兵通訊、單兵生理監視係統也是一樣不缺，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整備班的班長，技術士官馬特勒斯一邊來回巡視和指導著手下的工作，一邊對陸戰隊們發出諄諄告誡：
“記住：即使是穿上了神之盔甲，你們依舊是凡人！——盔甲的接縫間是弱點；同一個位置不要給擊中兩次……”
武器的選擇也很有講究。雖然上尉說武器可以自選，但是也不是隨便亂拿的。這個時代的武器大致分成兩種類型，分別是能量武器和實彈武器。
能量武器例如激光槍，優點是無後坐力，彈道不受星球重力環境影響，命中率極高，即使是沒有使用過槍械的新人也可以很快上手，殺傷力也不錯。而且激光武器補給也很方便，隻要有一個小型反應堆和一堆充電器，就可以解決一隻大部隊的彈藥補給問題。這一點很受聯邦軍後勤部的歡迎。但是缺點是受到行星氣候環境，如風沙、雨霧天氣的影響比較大。而且針對激光的防禦手段比較多，無論是表麵塗反光層或者能量護盾，都可以極大削弱激光的威力。
實彈武器例如爆彈槍，優點是可靠性高，受行星氣候環境影響較小，威力較大。這個時代的實彈武器基本上都爆彈化、編程化，對不同目標都具有很強殺傷力。不同於防禦激光的手段較多，對於實彈武器的防禦，依舊隻能靠盔甲材料和堆物理厚度。所以聯邦軍中依舊裝備了大量的實彈武器。缺點是實彈武器的後坐力較大，彈道受到各星球不同的重力環境影響而不同，所以使用者需要專業的知識和大量訓練。而且實彈武器的補給比較複雜，需要一整套的生產線和補給係統，對於後勤部門壓力較大。
總的來說，激光武器適合大規模的普通部隊使用，而爆彈槍適合小規模的精英部隊使用。有經驗的士兵在可能的情況下，都會選擇兩種不同的武器搭配來使用，以免在遇到單一類型武器不能對付的敵人時束手無策。陸戰隊員們普遍喜歡使用爆彈槍，同時配備一把激光手槍或激光卡賓槍作為副武器。
偵察隊成員之一，陸戰隊員亞倫一邊擺弄著手裏的爆彈槍，一邊隨口說道：“聽說了嗎？這次的任務是機降偵察。”
“是嗎？那真是令人失望。”陸戰隊員卡敏回答道。
“什麽時候才能坐著飛馳而下的空降倉，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砸在敵人頭上，然後隨著艙門緩緩開啟，用風暴一般的彈幕給敵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洗個澡！……我的大槍已經**難耐了！”
中二病發作的陸戰隊新丁又開始陷入YY之中。
“空降不是這樣玩的。”
一級士官馬庫斯走進了武庫室。他是小隊裏麵資格最老的老兵，參加過數次行星突擊任務。即使是上尉也不得不重視他的意見。
“我曾經和戰友們乘坐空降倉，冒著敵人的防空炮火降落。事後幸存者寥寥無幾，我們替戰友收屍時都忍不住落淚。作戰手冊上要求，空降地點一定要遠離敵人的戰線……”
還沒等馬庫斯說完，周圍就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們的馬庫斯又來嘮叨他的老黃曆了。你不知道現在裝備部已經加固過空降倉了嗎？即使被大口徑防空火力直接命中，也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敵人也在進步！”資深士官強調。
“你覺得還有什麽重火力能夠在聯邦海軍的軌道轟炸下幸存下來？”雷克斯滿不在乎地回答：
“我反正是不會操心這個問題。倒是你，‘杞人憂天’！”
他隨口說出了一句紀年前地球上某個古老文明的成語。
他的觀點也得到其他陸戰隊員的認同。馬庫斯見狀，隻能無奈地搖頭輕歎——年輕人就是這樣，過分自信，聽不進前輩的勸告；隻有等他們在現實裏麵碰得頭破血流以後，才會想起曾經的苦口良言。人類隻有用觸覺學習到的知識，才是記憶最深刻的。
……
偵察小隊所屬的陸戰隊員們做好出擊準備後，在梅帝斯上尉的帶領下來到停機坪集合。在停機坪上，一架“鸕鶿”輕型（空間/大氣層）通用戰鬥運輸機已經候命多時了。這種輕型戰鬥運輸機隻配備輕裝甲和自衛火力，內部可以挾帶最多12名海軍陸戰隊員，或者6名陸戰隊員和1輛輕型氣墊摩托偵察車，完成一次從軌道上突入行星大氣層再返回的任務；比起碩大無朋的空降倉，更加適合執行一些行星偵察、秘密潛入之類的任務。
當陸戰隊員們列隊經過停機坪時，工作人員正在對“鸕鶿”做最後的檢查工作。穿著各種顏色製服的人員圍繞在機體的周圍，如同螞蟻一般地忙忙碌碌。檢察官和她的隨從們已經先一步到達停機坪，正在一旁冷眼旁觀著他們的工作。
檢察官今天依舊沒有穿著她的製服，而是穿了一件銀白色軟甲。這種軟甲外表看來隻是一件普通的高檔絲綢質地外衣，實際上是由非常細小柔韌的記憶金屬纖維織成，在遭遇突然的物理打擊時，這種記憶金屬纖維會硬化如同盔甲，對於穿刺、劈砍等物理白刃攻擊具有不錯的防禦力；對於小口徑實彈武器的射擊，也能保證穿著者不受重傷；對於能量武器例如激光的射擊，軟甲本身銀白色的外表足以反射一部分能量，而且那上麵的繡花和蕾絲實際上是一種力場發生回路——在遭到能量武器攻擊時，回路可以自動產生一道力場護盾，吸收攻擊的能量。
這一件軟甲所提供的防禦力，就已經幾乎不輸於陸戰隊員們的輕型動力盔甲，當然製作起來成本也非常高昂，存世數量非常稀少。往往搜遍整個星區，擁有的人也隻有寥寥數人。與之相比下，本來在聯邦陸軍看起來是一群“高富帥”的陸戰隊員們，全成了“土肥圓”“矮搓窮”。
嘖嘖！真奢華！——上尉不禁為自己上司的大手筆而感到驚歎。女人就是喜歡在衣服上花錢，當了檢察官也不例外。
銀白色的軟甲非常貼身。檢察官在軟甲外麵，又套了一件罩袍，在腰間用一條金色的腰帶束住，勾勒出了上下充滿動感的人體曲線。透過陸戰隊員動力盔甲之間的數據鏈，上尉注意到他隊員們的視線都集中在檢察官的胸部和臀部。
也難怪！自從他們接到保護檢察官前往目標星球視察的任務以後，就在這條“赫爾墨斯使者”上飄蕩了數個月。船員之中雖然也有女性，但是船員群體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對屬於自己的優質資源總是藏著掖著，不使其給外人看見。這就導致了這幾個月以來，除去船艙裏麵的畫報和數據板中的小電影，檢察官就是他們唯一看到的雌性生物——都是一群血氣方剛正當年的小夥子，難為他們了！
上尉非常大度地決定原諒他的部下們這點小小的失禮。當然某人除外——
“卡敏！停止討論檢察官是不是處！不管最後事實如何，都跟你沒有一毛錢關係！”
上尉將通訊係統切換到私人頻道，對不安分的陸戰隊新丁發出了嚴厲警告。隔著通訊係統，上尉可以感覺到對麵的士氣一下子降到了零點。不過無所謂，年輕人就是得經受一點打擊，才能夠健康茁壯成長！
檢察官周圍圍繞著她的隨從。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生物賢者巴特，他擁有著現場人員中最高大的身材，幾乎與穿著動力盔甲的陸戰隊員們有得一拚，像根電線杆子一樣杵在人群中，如同鶴立雞群。本來身材也算高挑的檢察官在他的映襯下，就像父親嗬護下的小學女生一樣。
賢者一年四季不分時段地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長袍，長袍的兜帽永遠罩在頭上，隻露出一張似乎永遠帶著不明意味微笑的下半邊臉。沒人知道他袍子下麵藏了什麽東西。陸戰隊員之間謠傳裏麵藏滿了各種手術刀具和針管，對方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陰暗的角落中，趁經過的人不備，拉人入房間XXOO……至於是誰在傳謠，似乎也不需要深究。
跟在檢察官身邊的另一隨從，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他的身高隻及檢察官的肩部，而且略有一些瘦弱；一張缺乏血色的臉在一身黑袍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再加上那一頭散亂的銀發，其人如同少女漫畫中的弱受男主角一樣令人憐惜。
相比身邊同伴們的瀟灑自若，此人明顯有些缺乏自信，看向周圍人的眼神總畏畏縮縮的，不敢跟人長時間對視。這裏麵是有些原因的，因為此人的身份比較特殊——“預言者”，是這人的職業。
雖然人類曆史已經進步到了星際時代，科技在社會生活中已經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但是一些古老而神秘力量仍然在科學無法企及的地方發揮著作用。“預言術”，這種被大多數科學家和政府官員嗤之以鼻的源自中世紀的神秘學，不僅沒有隨著宇宙飛船的升空而銷聲匿跡，反而在群星之中得到某種強化。
在人類與外太空接觸的過程中，人們發現他們之中的一些特殊個體，發生了某種變異，或者說進化。變異者/進化者們一般會在某方麵能力上得到超乎尋常人的加強，或者獲得一些嶄新的超自然能力。這些變異者/進化者們被人們稱之為“新種”。
大多數“新種”都是受人歡迎的。這種擁有一技之長的人物，各方麵的勢力都競相拉他們入夥。甚至還有科研機構專門研究“新種”產生的機製，以及如何促進“新種”產生。但是有一類“新種”比較特殊，沒什麽人感冒。那就是“預言者”。
“預言者”的能力如其名，是獲得了預知未來將要發生事情的能力強化。但是這一點是比較縹緲不定的。例如原來一個普通人算命，準確性是50%（就像往天上丟一塊硬幣，落下來正反麵的幾率是一半對一半）；那麽預言者算命，準確性可以提高到60%。對於現實生活來說，這多出來的10%準確性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記；更何況很多人還達不到10%。其實，就連“預言者”這個族群是否真的存在，聯邦科學界也一直爭論不休。大多數人仍然將他們看作是一群神棍和騙子。
在這種情況下，檢察官將一個“預言者”安置在了自己身邊，在她的上司和同僚看來無疑是一種離經叛道的行為。檢察官因此甚至被一些人看作是“異端”。
當然，這種高層之間的爭論，對於陸戰隊員們來說太遙遠。他們看到的隻是一個小白臉娘娘腔整天跟在檢察官的人前人後。一些有損於檢察官名譽的風評一度在隊員們之間流傳，後來在上尉的嚴厲申斥下才銷聲匿跡。
……
上尉帶著陸戰隊員們與檢察官一行人匯合，整個偵察小隊的成員便到齊了。全員包括陸戰隊六人，檢察官方麵三人，一共九人。因為考慮到可能會有開拓者被帶回來，所以“鸕鶿”並未滿載。
在乘客們都進入“鸕鶿”的機艙後，停機坪上的工作人員們都迅速結束手中的工作，清空作業場。關閉空氣閥，關閉人工重力，艙內抽真空，解開外艙門鎖……隨著一陣G力造成的輕微眩暈感，“鸕鶿”被電磁彈射係統送出了“赫爾墨斯使者號”的腹部，向著蔚藍色的星球展翅飛去。
……
“鸕鶿”的機艙之中，陸戰隊員們統一保持站立姿勢，動力盔甲被機艙頂部伸出的掛勾和壓杆牢牢固定在艙壁上。檢察官的隨從們待遇稍好，他們有個座位，可以用安全帶將自己綁在座位上。檢察官本人則在駕駛室中有帶自動G力抵消係統的VIP座位。
隨著“鸕鶿”突入行星大氣層，原本一直很平穩的飛行過程開始變得顛簸不定。生物賢者還好，端坐在座位上穩如泰山。預言者的臉上卻開始發青。他的雙手神經質般緊握住座位的兩邊扶手，身上的黑袍被安全帶勒出一道道深刻的勒痕；仿佛機艙顛簸再大一點，他那單薄的身體就要散架。
“鸕鶿”突然遇到一個高空氣流，機艙裏麵的人被向上拋起，然後又重重落回原地。“嗚~哦~”一聲，預言者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一股酸味在機艙裏麵漫延開來。
弱雞！目睹此景的陸戰隊員們心中都生出一絲鄙夷。他們都是受過高G力環境訓練，即使是在如同奔馬一般的戰車上或飛機上，也可以吃得下飯。
一旁的巴特和藹地對預言者說：“要不要我幫你？隻要一針，立刻就能讓你舒服一些。”
一邊說著，一邊手一抖，從袖子中抖出一隻針管——你還真的在袍子裏麵藏針管啊！
預言者看見巴特手中的針管，臉色比剛才更差一分；連忙搖頭表示反對。開玩笑！在這上下顛簸如同滾骰子一般的環境中打針？針頭還不得斷在裏麵！
“……有……這種東西……剛才怎麽不拿出來？……嗚哦……”
麵對同僚的質疑，巴特兜帽下麵還是那萬年不變的笑容，回答道：
“你之前不是沒提要求嗎？而且我也想看一看你在這種環境下的適應能力。掌握每一個同伴的體質情況，是我身兼特遣隊醫護員與健康谘詢員的本分。”
故意的！這家夥絕對是故意想看人家的笑話吧？——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這樣的念頭。
一陣廣播傳來：“迪奧梅帝斯上尉請到駕駛艙來，檢察官有事找你。”
上尉鬆開了固定動力盔甲的壓杆和掛鉤，同時動力盔甲金屬靴底部的磁力裝置啟動，將動力盔甲牢牢吸附在機艙的甲板上。上尉在顛簸不定的機艙內如履平地一般，穩穩地向駕駛艙走了進去。
上尉一離開，陸戰隊的年輕人們又開始活躍起來。
“這次的一血肯定是屬於我的。”
“你做夢吧！卡敏。”
“嗬嗬！等我拿到一血的時候，你們兩個就沒什麽可爭的了。”
……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大家誰也不肯服輸，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鬥嘴。
陸戰隊老兵馬庫斯不合時宜地插入：“都那麽急著表現？這不是好現象，小心陰溝裏麵翻船。”
“嗬嗬！當然了，不能所有人都衝鋒陷陣，必須有人當醫護員；而且我們很高興你搶著當了。”有人調侃道。
麵對年輕人的調侃，馬庫斯也不以為意，隻是聳聳肩說道：“不，你們誤會了。這次任務中擔當醫護員的不是我，而是他！”
說完用手一指生物賢者；而後者也適時地向陸戰隊員們展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我才不願意給他治療呢！——陸戰隊的年輕人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發出這樣的怒吼。
……
上尉通過機艙之間的自動門，進入“鸕鶿”的駕駛艙；剛一進門，上尉就被駕駛艙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鸕鶿”的駕駛艙透明化做得非常好，在駕駛艙內擁有非常廣闊的視野。此時運輸機已經通過黑障區，進入了星球大氣的平流層。從駕駛艙的舷窗往外看去，舉目可見的是霸道地占據了半個視野的蔚藍色天空和其下一片翠綠的地平線。
對於在宇宙戰艦的鋼鐵蒼穹下生活了數月乃至數年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副震撼人心的畫麵。上尉不知不覺中失神了數秒。
“很漂亮吧？這個星球的環境保持得很好，就像地球一樣。”
上尉轉頭注視著發聲的人。檢察官坐在駕駛員後方的VIP座位上，正側著臉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我無法做出評論，我沒有見過地球。”上尉老實地回答。
“哦~~~抱歉！我忘了你不是地球人。”
檢察官從座位上略略欠身以表示歉意，不過眼鏡仍然盯著窗外。
“其實我也不是地球人，隻是在地球上進修過幾個月而已。”
“哦……地球上是怎麽樣的？”上尉有些好奇。
“天空、白雲、大海、沙灘，還有跟大海一樣遼闊的草原和微風……”
說起這些，檢察官微微地眯上了眼，仿佛沉浸於往昔的回憶中。
“你是個幸運兒，很多人有生之年的夢想之一，就是能夠到地球上走一走，看一看。”上尉不無羨慕地說道。
“那是當然。人類的精神家園嘛！”
自從人類開始星際移民以後，太陽係的人口壓力大為減輕，地球就被辟為了保護區。聯邦太陽係政府通過政策嚴格地控製地球上的常住人口總數，使之保持在三十億左右；並且除了自給自足的需求以外，堅決地去重工業化，以保護地球環境。現在的地球雖然已經不再是太陽係的政治經濟中心，但仍然是文化中心，並且成為了旅遊勝地，每年都要接待上百億人次的前來“人類故地”朝聖的遊客。
因為遊客實在太多了，為了保護地球環境，所以太陽係政府采取了預約製。隻有預約並且得到批準的遊客，才能前往地球。因為預約的名額有限，在各個星區都是極度搶手貨，經過黃牛黨的再三炒作，價格可以上到一個天文數字。所以一直以來隻有少數有錢人或者因為各種原因去地球公幹的幸運兒可以踏上地球的土地。
上尉即使將他的一輩子的軍餉拿出來，恐怕也買不到去地球船票的一個角。
“不過現在你也是一個幸運兒了！你可以在這個星球上看到跟地球差不多的景色。”
檢察官轉過頭來，向上尉眨著眼說道。上尉聞言也嘿嘿笑了。
“前提是我們得了結了眼下這單事——你找我來幹什麽？”
哦。檢察官好像突然回過神的樣子。
“光顧著說，差點忘了正事。我們在星球表麵探知了一個周期性的信號，就在剛才我們發送了回信，但是對方沒有反應。”
“那可不是一個好兆頭。說不定那隻是一個自動信號發射器。”上尉根據以往經驗分析。
“但也有可能不是。這就是我們要去找出來的。”
……
就在檢察官和上尉說話間，“鸕鶿”進一步降低了高度，現在已經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地麵細節。
運輸機已經飛離了山區，來到了平原地帶。在觀察者們的眼前出現了大片明顯經過耕種的農田，如同棋盤一樣整齊地分布在平原之上；田間通道和灌溉用的水渠如同棋盤的鑲邊，將農田劃分成一個個“井”字形；農田裏麵的作物長勢正茂盛，在微風吹拂下泛起陣陣波浪。
“看樣子這裏的人非常重視農業。”檢察官評論。
上尉仔細地觀察著地麵上的情況，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田間沒有農夫在勞作。
就算是實現機械化作業了，那麽也應該有農業機械吧？
隨著“鸕鶿”繼續向前飛，更多不安的跡象顯示出來：在農田裏麵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燒焦痕跡，如同一塊塊醜陋的傷疤鑲嵌在大地之上；在運輸機掠過一個村莊上空時，上尉注意到了村莊裏麵的斷垣殘壁，以及漂浮著死牲畜的水塘。
“焦土政策。”——上尉說出了這個詞。
在遭遇無法抵抗的入侵時，防守方將田間尚未收獲的作物焚毀，將村莊裏麵的房屋破壞，並且汙染水源，使得入侵者無糧可吃、無水可喝、無房可住。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萬”的做法對自己人的損害往往比敵人造成的更大。會使出這一戰術，說明防守者（假定就是他們要援助的對象）的形勢非常不樂觀。
隨著“鸕鶿”進一步靠近此行的目標，戰爭造成的破壞痕跡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上尉和檢察官眼前。
最終，一座城市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通過綿長的城牆和大片的居民區，上尉判斷這至少是一座十萬人規模的城市。在看到城市的一瞬間，上尉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
按理說，一座十萬人規模的城市，大量的人口在其中生產和生活，應該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十萬個生物體散發出來的熱量，足以在城市上空形成一道上升氣流（熱島效應）。但是眼前的這個城市完全沒有這種跡象。
在上尉的動力盔甲頭盔的視鏡中，通過熱成像視野看到的景象，這個城市與周邊的環境沒什麽區別——它是冷的。
運輸機飛近了這座城市，城市的細節部分進一步展現在乘客們的眼前。它明顯經過了一場攻城戰，進攻者的工事尚殘留在城外；城牆上千瘡百孔，城垛和箭樓多處被嚴重破壞；城裏的街區中也出現了大片的焚燒痕跡，不止一個街區被整片化為廢墟。無論是城外還是城裏，都看不見一個人。
“無法在城裏降落。”飛行員報告。
“降落在城外。”檢察官當機立斷。
“鸕鶿”選擇了城外一片開闊平整的地麵，貼地低飛；然後在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和飛揚的沙塵中完成著陸。運輸機剛一停穩，其腹部的機艙門便迅速打開，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員們手腳麻利地從中一個個跳出來。
“亞倫，羅賓，警戒左邊；雷克斯、卡敏，警戒右邊。”
上尉一邊清晰地向陸戰隊員們下達指令，一邊同士官馬庫斯迅速地構建了正麵的防禦陣形。
“看樣子情況不妙啊。”
資深的陸戰隊士官馬庫斯在私人通訊頻道裏麵對上尉說道。他們眼前是城市的一座城門，門樓下麵木質鑲鐵皮的大門給疑似炮一類的武器打穿了幾個大洞，已經變得支離破碎，歪歪斜斜地掛在門框上；在風吹之下，不時發出一陣陣“吱呀”的怪響聲。門洞裏麵黑洞洞的，如同一隻張開大口的怪獸，正準備吞噬所有愚蠢而不自量力的訪問者。
“不會冒出一隻惡魔吧？”
“閉嘴！卡敏。你個烏鴉嘴！”
……
陸戰隊員們布置好防禦陣形以後，檢察官和隨從們才從運輸機上走下來。檢察官盯著被破壞的大門，向上尉詢問道：
“你覺得這是什麽武器造成的？”
“炮，口徑可能在100mm左右。發射的是實心彈。如果是開花彈，這門早就不存在了。”
上尉又指著城外的工事殘痕說：“從城外的工事判斷，炮是從一公裏以外打過來的，是直瞄射擊——還打偏了不少。”他指著門樓上和門樓前地麵上那些坑坑窪窪的彈痕。
“拿破倫戰爭的水平。”上尉最後給進攻者的武裝水平下了一個總結。
“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檢察官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們進去吧。”
“還是小心一點好。一顆從正確角度射入的子彈，哪怕是老左輪，都能要了一個穿動力盔甲的人的命。”馬庫斯謹慎地諫言。
“當然。士官，你的寶貴經驗猶如一盞明燈，為我們照亮前進的道路。”
檢察官很非常得體地回應了馬庫斯的勸告，不過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樣子，隻怕有多少進了耳朵還是個疑問。
馬庫斯在動力盔甲裏麵不為外人知地聳了聳肩，他最近做這個動作的頻率有見長的趨勢。年輕人都這樣，不吃虧不長記性。作為隊裏麵唯一年齡上奔四的老兵，他不得不時常扮演著苦口婆心的管家老母的角色。雖然經常不被理解，但是他也不能放任這些年輕人誤打誤撞。
上尉適時地下達了命令：“馬庫斯說得對，我們不能放鬆警惕。保護你的安全是我們的職責——亞倫、羅賓，你們兩個在前麵偵查；雷克斯、卡敏，負責後衛；我和馬庫斯分別負責左右。大家以檢察官為圓心，不要散太開，小心前進！”
陸戰隊員們於是圍著檢察官及其隨從一行人，以一個圓陣的方式展開了護衛。大家小心翼翼地從破損的大門邊上繞過，穿過狹小的門洞進入城市中。
剛才在空中的時候沒看清，現在行走在街道上，偵察小隊成員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所遭受到的戰爭傷害：沿街沒有一棟建築物是完好的，門窗和大門都遭到了破壞，家什雜物破碎一地，淩亂地散落在街道上；不少建築物還有煙熏火燒後的痕跡，屋頂已經坍塌下來，殘垣上空洞洞的窗口如同一張張大張著的嘴，無聲地控訴著曾經的暴行。
令人奇怪的事，雖然城裏麵到處可見戰鬥和劫掠的痕跡，但是卻沒有看到屍體。或許入侵者事後收拾了屍體也說不一定。因為露天腐爛的屍體會成為瘟疫的源泉。
陸戰隊員卡敏端著手中爆彈槍，緊跟在偵查小隊的尾端，在街道上警惕地行進著。碎玻璃和碎陶片在動力盔甲的踐踏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成為了現場唯一的聲音；除此之外，空曠的街道上安靜得滲人。他有種感覺，仿佛有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在街道兩邊的斷垣殘壁中向他窺視。
突然，在他的動力盔甲頭盔的視野中，一個黑影在廢墟中一晃而過。
“什麽人！”
卡敏迅速地警戒起來，端平手中爆彈槍，瞄準黑影出現的方向。
“什麽情況？”
“誰發現了什麽？”
偵查小隊成員們聞訊連忙停止前進，原地收縮，做出防禦姿態。但是過了一會兒，大家發現什麽敵情也沒有出現。
“誰在叫？”
“是卡敏。”
“卡敏，你發現了什麽？”上尉向卡敏詢問。
“隊長，我發現那裏有東西！”
卡敏緊張地端著爆彈槍，瞄準著一麵斷牆；剛才黑影就是躥到了這麵斷牆後麵。
上尉做出一個手勢，他和馬庫斯以及卡敏，繼續端槍做出警戒姿態；陸戰隊的另兩個成員，亞倫和雷克斯分左右，利用地形掩護向斷牆後麵包抄過去。然而片刻之後，繞後包抄的兩人又出現了，他們在斷牆後麵什麽也沒有發現。
亞倫：“隊長，這裏什麽也沒有。”
雷克斯：“卡敏，你看到了什麽？”
卡敏：“我看見有東西！它跑到了斷牆後麵！”
亞倫：“但是我們什麽也沒發現。熱像顯示上麵也沒有任何痕跡。如果有生物在那裏待過，一定會留下一些熱量。”
雷克斯：“你看走眼了吧？卡敏。”
卡敏：“我真的看見了有東西！”
亞倫：“嗬嗬，有些新兵第一次上戰場，難免神經過度緊張，就會一驚一詐的。”
卡敏：“我真的看見了！”
麵對同伴的質疑，卡敏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申：自己真的看見了某些東西。語氣中都快要帶上哭腔了。
上尉適時地終止了這一爭論。
“好了，卡敏。我剛才叫大家提高警惕，所以你做得沒有錯。亞倫他們也確實沒有發現東西。所以這件事情就這樣結了。我們身處不明情況區域，小心一點總是好的。現在我們繼續前進。”
經過一番烏龍風波，偵查小隊又繼續前進。他們沿著大道，向著城中心最高大的那座建築物走去。那裏即使不是這座城的統治中心，也必定是一個重要建築。偵查小隊有很多問題需要在這裏找到答案或者線索。
比如說：這座城市的主人是誰？是否是開拓者？進攻者是誰？最後的結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