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個蒙著麵紗的裹腳女子在一個俏麗丫鬟的攙扶下,來到了一家客棧。
抬頭看見“一家客棧”四字匾額當頭高懸,她停下腳步,向那丫鬟道:“荷花,快點進去問一下,我在這裏候著!”
那個叫做荷花的丫鬟連忙點點頭,快步走了進去,迎麵就看見客棧的易掌櫃以手支頜,正在那裏打盹呢!她連忙走過去,輕輕在那桌子上拍了一下。
易掌櫃聽得聲響,嚇了一跳,身子立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嘴裏一句髒話剛要出口,忽見麵前站著的乃是一個年輕俏麗的少女,頓時改顏相向,那句髒話經過最後一道綠化程序,就變成了:“這位小娘子,請問有什麽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荷花連忙問道:“請問一下,住在你們客棧的是不是有一位李唐李慕武解元?”
易掌櫃一聽李唐的名字,立即就變得更加熱心了,嗬嗬地笑道:“小娘子敢是找李解元啊?小人和這李解元可熟了。說起來,他住進我們‘一家客棧’也有些日子了,抬頭不見低頭——”
“掌櫃的,奴家想問一下,那位李解元住在哪一個房間呢?”易掌櫃有心和這位俏麗的小娘子多攀談一陣,奈何流水有意,荷花卻無情。她很不給麵子地打斷了易掌櫃的發揮。
易掌櫃臉上立時變得有些訕訕的,指了指樓上,道:“就住在二樓的辛字房,在樓梯口左轉第三間就是。”
荷花嘴裏丟下一聲“謝謝!”,立即轉過身去,向樓梯奔去,卻聽後麵易掌櫃“誒!誒!”地叫了兩聲,道:“小娘子不必上樓了,人不在!”
荷花一聽此言,有些懊喪地回過頭來,不滿地埋怨道:“我說你這人,說話怎麽這般羅唕?一句話把事情都說完不好嗎?”
易掌櫃心下委屈不已,他從來說話就有些羅嗦,但由於為人還算不錯,別人也沒用因為他的這一點瑕疵而直言臧否,最多也就是皮裏陽秋地在內心裏鄙夷一下而已。不想,這一次,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小美人兒卻一點麵子也沒有給他留。他隻有微微苦笑一聲,以示冤枉。
荷花哪裏管得了易掌櫃是什麽心情,她此時是心急如焚,連忙又問道:“那你知道他去了哪裏嗎?”
易掌櫃連忙應道:“他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這一次他倒是說得夠簡練的了,但荷花卻更急了,有些苦惱地搖著頭道:“具體是什麽時候,和誰一起出去的?”
易掌櫃見荷花這副表情,心下的委屈就別提了,隻好一臉正經地說道;“辰時四五刻的樣子就出去了,是和一個頗為粗壯的男子一起出去的!”
荷花“啊!”了一聲,忽然又道:“那你有沒有見到一個蒙著白麵紗的女子來尋她?”
易掌櫃有些鬱悶地把眼睛往外一轉,一眼就看見等在外麵的李清照。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他臉上喜色乍現,指著李清照道:“你是說那名女子嗎?”
荷花頭也不回地說道:“不是那位,其他的!”
易掌櫃立即泄了氣,搖搖頭,道:“沒有。那人雖然有點文采,醫術也算高強,但——咦,這小娘子人呢?”
荷花出門把打聽到的消息向李清照這麽一說,李清照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失聲道:“不好,小璐應該是出事了!”
荷花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我看小姐你多擔心了吧!以範小姐的身份,還有她的脾性,她不去惹事就好了,哪裏會出什麽事?”
李清照搖搖頭,道:“不對。小璐的脾性查查胡胡的,最是急切,不管事情有沒有做到,她都會很快回複。而今,也證明她根本沒有到過這裏了,一定是出事無疑了!”
荷花聽李清照這麽一說,心下也自信了幾分,便有些忐忑地說道:“那怎麽辦呢?十公主又已經回宮了,本來讓她派人去找,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的!”
李清照略一沉吟,道:“咱們立即去範家,範叔父乃是開封縣尉,應該會有一些辦法的!”
荷花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地望著李清照道:“小姐不如讓荷花去範家找人吧,你還是——”
李清照斷然道:“不行,事關重大,我不親自走一遭放心不下!”
“可是你的腳——”
李清照把自己的玉手搭在荷花的肩頭,向前推了一下,示意她立即開始走,嘴裏說道:“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
半個時辰之後,主仆二人終於來到了範府門口。
範家作為近幾十年來少有的望族,誕生了範仲淹和範純仁兩位名相和範純祐、範純禮、範純粹、範正平等多名一代名臣,所處的地方卻十分平凡,就在遠離鬧市區的城西西大街邊,整個宅子看起來和普通的民宅並沒有兩樣,隻是那匾額上“範府”雖然經過歲月的雕琢,已經失去了當年金光閃閃,熠熠生輝的氣派,但卻仍然似乎有魔力一般,令過往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正冠斂服,謹言慎行。
範府的門口並不象很多官宦人家一般,有巨大的石獅把門,就連守閽都沒有一個。荷花連忙上去拎起兩個門環,輕輕敲了一陣。
不一時,就有一個矮矮瘦瘦、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開了門,一眼就認出了荷花道:“原來是荷花小娘子,有事嗎?”
荷花指了指李清照道:“我們小姐也來了!”
那中年男子這才注意到了李清照,笑道:“罪過,沒有看見李小姐。李小姐來範府有事嗎?”
李清照急切地走上前兩步,道:“你們小姐她回來沒有?”
那中年男子惑然搖頭道:“沒有啊!我們小姐今早不是找李小姐你了嗎?”
李清照心下直沉了下去,忙說道:“麻煩通報一下,我要見範大叔!”
那中年男子立即隱隱猜出所為何事,連忙一邊說道:“李小姐,請自行去書房等候,老奴這就去通稟一聲,老爺很快就會到的。”
李清照點點頭,道聲:“有勞老院公!”便攙扶著荷花,向書房而去。她們都是範府的常客了,對於範家的書房自然是輕車熟路了。
兩人剛剛在書房坐好,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起,接著就看見一身官服的範正平從簾後徑穿了過來。
李清照正要襝衽行禮,卻早被範正平攔住,道:“李家侄女,是不是我家小璐出了什麽事?”
李清照臉上一紅,她到了此刻才忽然發現今天的事情也並不盡能全部說清的。因為範曉璐本是幫自己給情郎送私信才不見了,這樣的話,她一個女孩子家,又豈能輕易說出口!
當下,她便期期艾艾地說道:“她早上本來是和我們在東水門那邊一起嬉戲來著,後來就說有事要去朱雀門那邊了——”
因為一家客棧和朱雀相隔很近,她這般說,也算是差不離了。
範正平自然對李清照的話深信不疑,便問道:“這麽說來,她走了之後就沒有回來,對吧?”
李清照俏臉微微一紅,但還是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範正平點點頭,道:“清照侄女,你先回去吧,我自然會派人去尋找她!你那邊若是有了消息,也請速速派人來我這裏通知一聲,好嗎?”
李清照點了點頭,便向範正平告辭而去。範正平也不挽留,不等李清照走出書房,便自行快步走出書房,向侯在外麵的那個中年仆人道:“三哥,你立即召集府裏的家丁,去東水門到朱雀門那一代搜索一下小璐,她不見了!”
這仆人叫範三,在範家已經很多年了,主人家對他頗為尊敬,就連這一代的家主範正平都以“三哥”稱之。
聽見範正平這麽說,範三的臉上現出一絲不平之色,道:“老爺,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動用衙門裏的人嗎?若是其他人失蹤,你肯定二話不說,派出衙門的捕快。你能不能不把小璐當作你的女兒,隻把她當作普通人家的一個失蹤的女子呢?難道一個開封縣境內所有人家有人失蹤,你都派自家的家丁出去尋找嗎?”
他身份特殊,加上又是從小看著範曉璐長大的,對她有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寵愛,說起話來自然是毫無顧忌。
範正平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因為你的假設是不成立的,事實上她就是我的女兒!既然她是我範家之人,就注定要承受和別人家大不一樣的磨難!況且,最近消失了好幾年的‘白霧盜’又重新在我汴京境內出現,城內要加強巡防,若是這時候抽調人手去找我自己的女兒,這不是不把我治下百姓的身家性命當回事嗎?此事再也休提!”
範三見勸說不動,便冷哼一聲,轉身去了。
這時候,旁邊忽然走出一個人來,老遠就喊道:“阿爹,我也去吧!”
範正平臉色一冷,回過頭來怒斥道:“後天就是科考之期,你不好好攻書,管這些事情做什麽?再說,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除了添亂以外,還能做些什麽?還不快滾回你的屋子好好讀書!若是今科再次落第,仔細你的皮肉!我範家沒有你這樣的無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