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降臨,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這麽長時間以來,李唐也終於習慣了這時代的早睡早起作息方式。如今這時候,大多數人家其實都已經入睡了,李家因為李唐還是保留著一些晚睡的習慣,才沒有睡,大家圍坐在院子裏乘涼。

其實,此時的院子裏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大家抬起頭來,可以看見湛藍的天色和稀稀落落的星星,低下頭去,卻看不見彼此的麵孔。但是,院子裏卻沒有點燈,三個人相依著坐在院子裏麵的大槐樹下,靜靜地享受這無聲的幸福。

寒蛩低鳴,倦鳥輕囀,還有各種風吹草動之聲匯集在一起,變成了一場華麗的演奏。這種環境雖然缺少光明,卻依然能帶給李唐還有二女帶來一種生命正在暗流之中湧動的喜悅。李唐最近這段時間經曆了太多的事情,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多一分的寧靜。

正在此時,風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二女連忙都從李唐的兩邊肩膀上爬起來,並順手整理了一下頭發。

來的是劉聰。老遠,劉聰便說話了:“老爺,宮裏有人來了!”

李唐知道,以劉聰的武功,即使不刻意,走路的時候,一般人也難以這麽老遠便聽見他的腳步聲,可見方才他是故意的。對此,李唐並沒有太多的羞慚之處,反倒是有些欣喜:“這廝什麽時候也開始知道打擾人家情人之間的親密不是一件好事了?”

李唐便向範曉璐和胡清兒吩咐道:“你們先去睡吧!”待得二女點頭答應,才站起身來,隨著劉聰一起來到了外麵的書房。

這次來的還是李唐的老熟人童貫。其實,李唐一早就猜到了,其他的內侍若來,一般都是直闖後院,因為他們都是閹人,沒有必要避見女眷。但童貫雖為內侍行首,卻比那些小宦官要懂事多了。

“童大官,這一次官家又有什麽吩咐嗎?”待劉聰下去之後,李唐便問道。

其實,以李唐如今的身份,就是趾高氣昂地對童貫說話,他也不敢不老老實實地應答,而且甚至都不敢稍有欺瞞。但是,李唐卻一直表現出足夠的禮貌。他覺得在以威懾人的同時,隻有同時以恩結之,才是禦人之道。

“官家忽然不知結了一份什麽奏報,大發了一次雷霆,便命奴婢來——請李公,您老人家可要當心哪!”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故意壓低了聲音,來顯示自己冒死報訊的誠心。

李唐愕然道:“童大官的意思是,這半夜三更的,還要進宮嗎?”

童貫笑道:“自然是,若非要宣李公你進宮,官家又何必這時候讓奴婢出宮來呢!”

李唐頓時明白了今天白天的事情發了。想來,遼人已經查清了自己的身份,向趙煦告了自己一狀。由於事關兩國邦交,趙煦豈能不重視!

李唐其實今天救下小竹之後,一直在謀算對策,此時事到臨頭,倒也不甚驚惶。當然,他也知道,趙煦如今根本離不開自己的,不說他的病隻有自己能治,就說小皇子的事情,他也很難交給別人去辦,所以,李唐並不怎麽擔心趙煦立即和自己翻臉。

李唐笑了笑,道:“既是如此,請大官再此稍候,待下官入內更衣!”

童貫道:“請便!”

李唐走出書房,來到一個隱蔽處,輕輕地拍了拍手,他的身後立即出現了一個幽靈一般的身影。如果說方才的劉聰還很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護院,這時候的劉聰,著實很像一個幽靈——他的出現,是沒有任何征兆的。

“皇上召我進宮,按照原計劃行事!”

劉聰輕輕地應了一聲,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唐這才來到後院,向範曉璐她們說明了趙煦宣召之事,範曉璐又撅著小嘴,輕輕地埋怨了趙煦兩句,才命丫鬟幫李唐換好了官服。

李唐再次來到書房,向童貫說道:“童大官,咱們這便走吧,莫要讓陛下久候了!”

童貫道聲:“好!”便率先出了門。

大門之外,有幾名小內侍正列隊侯在那裏,見得童貫和李唐出來,紛紛躬身行禮。

李唐便隨在童貫的身後,前麵是四名內侍開路,後麵又是四名內侍保護,沿著禦街向皇城行去。

正當這一群人經過一個巷口的時候,巷子裏忽然竄出一個蒙麵人來,手持寶劍,喝道:“狗官受死!”他的聲音雖然很洪亮,但口音卻明顯有些不正。

童貫見表忠心的機會到了,哪肯錯過,忙喝道:“呔!你這廝什麽人,竟敢對朝廷命官行凶!”

那蒙麵人有些愣愣的,被童貫這麽嗬斥一聲,居然停下身來,道:“你又是何人,不關你事,給我讓開!”說著,他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寶劍,做出威脅的姿勢。

童貫正要在李唐麵前掙表現,哪肯被這一個姿勢嚇退。況且,他的武功其實也是極為高強的,而那刺客手上寶劍揮動的那兩下,童貫就已經確定了他的武功雖然還算不錯,但絕對在自己之下,自己根本不必怕他。

童貫冷哂一聲:“我是何人,豈是你可以隨便動問的。我看你還是早些讓開為好,若是被我等擒下,休怪我等交給官府法辦!”

那蒙麵人有些狂妄地“哈哈”大笑,用他那口音濃重的聲音說道:“你們宋豬——你們朝廷官員都是無能之輩,我何懼之有,給我閃開,若不閃開,我連你一並誅滅,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童貫臉色一變。這時代,口口聲聲“宋豬”二字的,除了遼人便隻有西夏人了。而眼前這個人雖然漢語還算流利,但無意間總是透露出一些不必要的口音,看起來也確實不像個中原人士。

童貫心下倒是開始犯躊躇了,若此人隻是一個宋人刺客,謀刺朝廷命官這一項罪名就夠要他的命的了。即使當場將他格斃,也沒有任何的罪衍。但若這個刺客乃是異邦之人,就很容易引起兩國之間的糾紛了。特別是,如今遼國來使正駐在禮賓院裏麵。

那刺客見童貫躊躇的樣子,大為得意,笑得更歡了:“哈哈,怕了吧,還不快讓開,我隻殺這個狗官,餘者概不追究!”說著,也不等童貫回應,揮劍便向李唐這邊殺來。

幾名小內侍都是練過一些拳腳的,雖然手上各自隻有一個拂塵,見到那刺客殺過來,也隻好紛紛上前相攔。這樣一來,那蒙麵刺客便和幾名小內侍戰在了一起。

正在此時,童貫心頭忽然靈光一閃,閃過一個念頭:“我何不讓他替我殺掉李唐呢?雖然這樣一來,我難免有保護不力之責,但總比一直受到他的掣肘為好。這樣提心吊膽,總擔心自己被李唐所出賣的日子,我真是受夠了!”

本來,以童貫的武功,隻消一加入戰場,那刺客必然難以抵擋。但他私心一起,便也衝上前去,做出拚命阻攔的樣子,但出拳卻是綿軟無力,根本對那刺客形成不了任何威脅。

但很快的,童貫就發現自己的借刀殺人之策並不現實,那刺客雖然努力拚殺,卻漸漸連這幾個小內侍都有些抵擋不住了,若不是這幾名內侍手上的武器並不能給人造成致命傷害,他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了。童貫雖然不知道李唐的武功到底如何,卻知道他至少還是有幾下子的。就憑這刺客的武功,就算沒人幫手,想要殺掉李唐也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童貫心底頓時又升起另外一個想法:既然借不了他的刀來殺人,就借他的性命來表忠心好了。殺他雖然難免要受到官家的責罰,但至少性命是無虞的。官家從來都是一個護短的人,況且這人也並沒有表明自己異邦人的身份。再說,若真是遼人或者西夏人派人來刺殺李唐,即使那刺客死了,他們也多半不肯張揚出去。這並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童貫決心已下,就不再猶豫,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

但那刺客卻絲毫也沒有覺察到危險的來臨,他此時一心想要通過進攻來挽回劣勢。忽然,他一劍向童貫刺去。童貫並不如方才一般閃避,而是仍舊靜靜地站在那裏。就在那把長劍就要刺進童貫的身子的時候,童貫忽然大喝一聲,兩手急速合十,竟然將長劍生生地夾住了。

那蒙麵刺客眼中現出駭然之色,正要繼續往前推刺。忽地,童貫再次大喝一聲,隻聽得“叮!”的一聲,那把劍居然被他生生夾斷了。

那刺客見此,哪裏還敢戀戰,他驚慌地望了童貫一眼,轉身就往巷子裏奔去。

但此時的童貫已經下定決心要殺他立功了,哪能被他輕易逃脫,隻見他身形往前一掠,身子如大鳥一般掠過那刺客的頭頂。下一刻,他便背著身子來到了那刺客的前麵。

就在此時,忽見巷子裏再次竄出一個人影來,遠遠地朝著童貫就是一拳打來。

雖然那人尚在二十步外,但童貫卻覺得他的拳頭似乎隨時都可能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嚇了一跳,立即下意識地閃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