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援癡癡地盯著鹿雲柔,好半晌之後,他忽然大聲喝道:“好,你且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他問個明白,你父親若是他害死的,從此以後,我不會再靠近你半步,不再主動和你說一句話。同時我終身不會再碰其他女子一下,不會和任何不相關的女子多說一句話。但若你父親不是我父親害死的,你必須跟我一起走,必須,你明白嗎?”

鹿雲柔像是沒有聽見章援的話一般,雙目下垂,靜靜地站在那裏,任憑章援怎麽搖動她的身子,都沒有任何反應。

章援終於有些泄氣,他慢慢地放開鹿雲柔,道:“你等著,你等著,我這就去!”三步一回頭地向外麵行去。向前行了數十步之後,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癡癡地站著的鹿雲柔,忽然一咬牙,轉過頭,朝著皇城跑去。

皇城是汴京這個大宋中心地帶的中心地帶,防衛自然是極為森嚴的,一半來說,即使朝廷命官出入皇城,都要出示相關的文告。但章援乃是首相的兒子,侍衛看見他一臉大汗地往這邊跑,便沒有多問,放了他進去。

章援來到皇城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可謂輕車熟路,他也不猶豫,直接左轉,往都堂而去。都堂也著實是一個很好找的地方。大宋在“元豐改製”之前的近百年時間裏,都是以中書省長官為宰相,宰相當班,自然也是在中書省。“元豐改製”的最大變動之一,就是重建尚書省,宰相開始改在尚書省所在地都堂當班。所以,這都堂乃是大宋皇城之內這些衙門之中最是威嚴、氣派,也是外觀最新的衙門。不要說章援這等去過多次的人,就算是第一次進入皇城的人,不經人引路,也能準確地找到這個地方。

章援剛剛出現在皇城的長廊上的時候,立即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這皇城之內,就算是朝廷貴官,走路也是小心翼翼,目不斜視,生怕走路姿勢一個不對,讓比自己大的官兒看見,引起不悅。但章援卻非但不小心翼翼,反而是心急火燎,鞋子踩在地上發出一陣陣“啪啪”的響聲,引起一眾官員爭相探頭觀望。

“咦,這人是誰啊?怎地如此無禮?”有不認識章援的立即輕聲問道。

“噓!小聲點,此乃相公家的四舍人!”

“哦,相公家的小舍人,怪不得如此——”

“如此什麽了,人家是相公家的舍人,自然是要有所不同,若你有個相公父親,恐怕比他還——”

“……”

雖然很多的窗戶旁邊,都有官員在竊竊私語,但這卻並不能阻止章援很快地踏入了都堂的大門之內。

章援此時正在一份一份地查看著中書省擬好的詔書。其中的一份引起了他的特別關注,這份詔書是斥責西夏的。

西夏在年初對大宋的西北邊境進行了一番肆虐,取得了一大批婦孺和財帛之後,又立即宣布要和大宋締結和約。這件事情整個朝堂之內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十分的惱火的。西夏人剛剛用卑鄙無恥的偷襲,從大宋的地麵上取得了不少的好處,也不等大宋做出反應,立即求和。這豈不是得了便宜立即賣乖嗎?大宋若是答應了和議,以後西夏人豈不是會變得更加的肆無忌憚,隻要他們覺得手頭緊了,就來大宋搶一些,然後再說,咱們不打架,咱們講和,天下間豈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對於下詔斥責西夏人,章惇自然也是無比的讚同的,他講這份詔書遞給給事中,道:“這份詔書,老夫沒有異議,你若是也無異議的話,就下發吧!”

給事中接過,口中道了一聲:“是!”

章惇又拿起另外一封詔書,臉色立即陰了下去。

原來,這封詔書是請求為衝真法師在宮外另置一處宅子安置,理由是瑤華宮地方不夠蔭庇,夏日酷熱,恐怕衝真法師難以忍受。

其實,當年孟皇後也就是如今的衝真法師被廢,章惇也是出了一些力的,因為孟皇後的父祖都是禁軍中的要員,而大宋的軍方本來按照規定是不能參政的,但孟皇後的祖父孟元和父親孟在都曾經在公開場合表達了對舊黨的一些人的仰慕。這讓章惇有些惱火,恰好當時宮中傳出孟皇後佞讖,章惇便支持徹查,最後終於在郝隨這些宦官的幫助下,廢掉了孟皇後。如今的劉皇後雖然章惇也不甚喜歡,但她是宮娥出身,並沒有多麽深的背景,所以章惇倒也不至於忌憚她。

給孟皇後在宮外另建宅子安置,這件事情看起來是簡單,沒有給孟皇後任何的名分,但在朝堂上混跡了這麽多年的章惇卻能夠從中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他有些不悅地向給事中道何毓道:“何給諫,你是給事中,你的任務就是將這些蠱惑聖聰的詔旨,這封詔旨如此荒唐,你為何卻不封駁呢?”

何毓雖然是給事中,有自己的封駁權,就算是宰相也是無法對他指手畫腳的,但此人性情過於軟弱無斷,幾乎有事就要向章惇請教,漸漸的,他這個給事中的職權也就被章惇取代了,他則變成了章惇的傳音筒。章惇要封駁那封詔書,他就封駁哪封,章惇要通過哪封,他就通過哪封。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給事中這樣一個要職之上一幹就是六年。雖然這些年以來,朝堂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每幾天就有一兩個新人出現,但他這個給事中之位,卻一直牢固得很,誰都不敢覬覦這個位置。

“相公!您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是上意!”何毓小心翼翼地說道。

章惇何嚐不知道這是上意。這上奏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刑部主事,在朝班之上根本就排不上號,而且,這事情也根本不關他刑部什麽事。但他卻敢上奏,而且中書舍人趙挺之還敢為他請旨,趙煦居然也答應了,這一切都說明了這封詔旨乃是出自趙煦的授意的。不過,章惇素來就認為,隻要上意是錯的,也是一樣可以反對。

“何給事,你此言何意?上意?若是上意就一定要遵行,還要言官,還要你這個給事中,還要咱們這個尚書省做什麽?皇上年輕,對於夫妻之情難免放不下,咱們做臣子的,就是要幫皇上矯正這一點,豈能一味順著上意行事?”章惇語重心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