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悠悠地醒轉,頭還是有些痛。他閉上眼睛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腦袋,才坐起身來。

待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一眼看見的是滿屋子的紅色,他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出來。這是新房?這是少爺的新房?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答案是肯定的!

李響連忙起身,就看見自己的衣褲正零落地散在床邊。他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匆匆地就跑出門外,正要轉身往外堂跑去,就聽一個聲音輕輕地問道:“往哪裏跑啊?”

李響立時腳若灌鉛,再也無法移動分毫,他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見已經換上了常服的李唐正靜靜地站在那裏。

李響見李唐麵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心下更是忐忑,但也唯有硬著頭皮見禮道:“少爺好!”

李唐冷冷一笑:“昨夜睡得可好啊?”

李響頓感一股涼意如潮水一般湧入心田,他知道自家的少主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即使是發怒的時候,也是滿麵恚懣掩之不住。這時候李唐臉上的表情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按照他想來,這應該是怒極了,反倒是看不出怒氣來了。他心下暗道:“完了,這回被賣掉都是輕的,就怕還要找衙門的人來!”

他畢竟小小年紀,根本不知道少主結婚之夜睡了少主的新床是什麽樣的罪過。按照他想來,主人家是大門大戶,這種“醜事”一定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了。自己這個罪犯,豈有不被嚴懲的?他心中可是一萬分的不願離開李家的。他從小就被賣給李家,在李唐的身邊服侍。李唐這個人可是少有的和善主人,罵都是極少,更別提打了。而且,李家父子也並不吝嗇,逢年過節例有賞賜,平日裏也是常常有錢物相賞。

這且不說。這麽多年以來,李響已經對李家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對這裏產生了很濃重的歸屬感。現如今,他回到自己老家反倒有種做客的感覺,難以自在。如果這時候被賣或者是幹脆被投入監牢,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一念及此,李響哪裏還敢遲疑,連忙跪下求告道:“少爺饒我!少爺饒我!”

李唐最不喜歡的就是跪和被跪了,但這時候他也隻有板著臉說話:“你起來說話!”李響遲疑地望了李唐一眼,終究還是站起身來。

李唐道:“你讓我饒你,你有什麽需要告饒的?”

李響用眼睛的餘光觀察著李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奴才不應該,不應該灌了黃湯忘記了尊卑,做出——做出忤逆之事來啊!不過,奴才真不是故意的,奴才不是故意的!”

李唐見李響害怕成這個樣子,本來想好的恫嚇之詞倒是根本用不上了,暗道你小子真夠上道的。他狠狠地說道:“你這廝還真好意思說,我讓你們飲酒要適量,不能貪杯誤事,你倒好,連少夫人的床鋪都玷汙了!你知道不知道,昨晚上少夫人是在那邊的客房休息的?”

李響見李唐變得疾言厲色,反倒是放下心來。他知道李唐的怒氣就像陣雨一樣,來的時候聲勢浩大,好不唬人,但去得也是十分的迅快,就如海邊退潮一般。怒氣一旦消散,就不會再放在心上,還是會一如從前對待自己。

他連忙再次跪下來,不住地求告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李唐暗暗鬆了一口氣道:“好在昨夜到此刻為止,這邊都沒有人過來,除了我還有你少夫人之外,也沒人知道你犯下的罪過。今日暫且饒你一次,這件事情我會替你保密,但若是你自己傳出去的話——可就不關我——”

“不敢!不敢!”李響心下大喜:“萬萬不敢!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李唐輕輕頷首道:“你走吧!”

李響大喜,他萬萬沒有想到如此重大的“罪過”,李唐仍是願意饒過他,心下對李唐的感激簡直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卻哪裏知道,他這件事情若算是罪過的話,那真正的謀劃之人正是他眼前這個義正詞嚴的家夥。他現在別的都不願再想,就想盡快地逃離此地,消除嫌疑。當下,他拔腿就往前麵跑去。

“站住!”李唐又在後麵大喝。

李響心下一涼:“難道少爺他覺得不能這麽輕易放過我,要打我一頓泄憤嗎?若是如此,也唯有苦忍一時了,隻要能留在李家,隻要能讓他消氣,就讓他他一頓吧!”

卻聽李唐說道:“你這笨蛋,這是大門,雖然今日這邊尚未有人進來,但門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巴巴地等著看新娘子呢,你這麽跑出去,豈不是找死?”

李響一聽,感動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少爺就是夠義氣啊,連這一節都替自己想到了。這個時候,他心下真的生出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決心,雖然這種決心隻是短短地存在了那麽一霎那。但在這一霎那之間,若是有人來刺殺李唐,他說不定真敢衝上去為他擋劍。他連忙施個禮,又往後門去了。

李唐待李響的身影從回廊消失,臉上才露出笑意,回到範曉璐的新房裏。兩位新娘子這時候已經在相互的幫忙之下盤起了發髻。雖然兩個人一頭飄逸的長發都已經不見,但看起來卻多了幾分為人妻子的成熟風韻。胡清兒年紀大就不說了,就是十七歲的範曉璐看起來都已經很有幾分端莊氣象了。

因為兩個人都要第一次前往前廳拜望公公李故,她們都是滿心七上八下的。雖然平日裏她們對於自己的相貌都是很有幾分自信的,但這時候卻是一丁點小細節都不敢放過,對於鏡子照了又照,梳了又梳,描了又描,唯恐稍有不慎,引起公公的不喜。

見到李唐進來,她們連忙拉著他來品評。李唐笑道:“都很漂亮——這是真心話。我想我們趕快過去才是正經,打扮得再漂亮,若是你們的阿翁等久了,他也必是不喜的!”

範曉璐和胡清兒同時“啊呀”一聲,叫了起來:“不好,這太陽都升得這麽高了,阿翁定是等很久了,怎麽辦?”範曉璐又轉過頭來,對著李唐埋怨道:“都是你,晚上不好生睡覺,卻——”

李唐“嘿嘿”笑道:“放心,我家一脈單傳,我父親生怕我天天早起才是!”

二女同時大發嬌嗔,直到李唐又“好心”提醒道:“還不快走!”才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