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出得房間,四下張望一番,見前麵雖然隱隱還有觥籌交錯之聲和絲竹管弦之音傳來,但這裏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般,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李唐心下大喜,他今日早早就對今天的家丁、侍女的分布作了安排,故意忽略了這邊,如今看起來真是卓有成效。他連忙把早已靠在柱子上打著瞌睡的李響扶進了房間。
胡清兒見了,大訝,不滿地說道:“你把他弄進來做什麽?”
李唐笑道:“今夜出門,還少不得他的幫忙,就算是為了為夫,娘子你便忍耐一下吧!”
“他?幫忙?”胡清兒看著李響那醉醺醺的樣子,一雙美眸睜得大大的。
李唐笑道:“主要是幫我打掩護。”說著,便把李響扶到新床上,李響兀自沉浸在黑甜鄉中,根本沒有醒轉的跡象。李唐心下暗喜,胡多這個小舅子果然不錯,讓他灌誰就灌誰,而且還灌得這般醉,當真是為自己省了不少事。
胡清兒不滿地瞪了李唐一眼,眼中充滿了埋怨。確實,自己的新床,卻讓一個下人躺著,那自己還怎麽睡啊?雖然被李唐一說,她倒是再也不好出言抗議,但心下卻是不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的。
李唐卻不在意地說道:“沒關係,待會等賓客都散去之後,你就去曉璐那邊休息吧!這裏,就留給這小子好了。不過,你過去的時候,可千萬不要被人看見,知道嗎?”
胡清兒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唐再不多言,便把李響的外衫脫下,穿在自己身上,又把自己的衣服胡亂地套在李響的身上,這才把李響往那鮮紅色的新被窩裏一塞,順手幫他蓋上被子。李響對這一切渾然不覺,鼾聲不住。
胡清兒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吃吃地說道:“你這是做什麽?”作為一個新娘子,她自然不願自己丈夫以外的一個男子穿著喜服躺在自己的新床上。
李唐也理解她的心情,不過此時卻是無暇解釋,而且也無法對她解釋,隻好笑道:“自然是掩人耳目!”又來到銅鏡前一照,鏡中人一襲青衣小帽,笑容可掬,果然很有一點小廝的樣子。他回過頭去,正要去親吻胡清兒,卻被胡清兒一把閃過,道:“有人在呢!”
李唐暗忖道:“這廝睡得像一頭死豬一樣,在與不在又有什麽關係?”不過,他此時並沒有時間和胡清兒調情,當下也不勉強,笑著說道:“那好,等為夫回來,好好親個飽!”丟下一個飛吻,又趁著胡清兒不在意,順手從梳妝台上取走一盒胭脂,轉身出門而去。
李唐走的是李家的後門。今天正門那邊人來人往的,雖然他此時已經是經過了一番喬裝,而且此時天色已經很暗,但還是有被認出之虞的。
也是由於李唐先前的安排,後門這邊靜悄悄的,李唐小心翼翼地轉了出來,便抄小路,轉過一條小徑,穿越旁邊住著的幾家農戶的後門,終於來到大路上。這一路上,可謂是出奇的順利,一個人都沒有遇上。
李唐看看四周無人,便放開腳步,向前奔去。這一路也是一樣順利,雖然他不小心踢到幾次路邊的小石頭,把腳指頭撞得生疼。但終究還是來到了這次的目的地——隱聖寺。
這隱聖寺是東城的一座小寺廟,距離李家有大約兩三裏的腳程。由於地方偏僻,又建在半山之中,所以香火一直不盛。好在這寺廟的前後頗有幾畝肥沃的田地,寺裏為數不多的和尚們靠著自耕自種還有零星的齋醮和香火,也還能勉勉強強維持下去。聽說這寺廟的曆史已經頗為久遠了,比起很多的名刹都要古老,但這麽多年以來,一直就是這樣維持的。這樣看起來,這寺裏的和尚對於農耕之事應該是十分熟練的了。
李唐來到寺廟的門前,四處張望一下,見一個人影也沒有,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他連忙伸出開始敲門。
過了不大的一陣子,那大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出一條縫來。門縫裏露出一個光頭。李唐看這光頭年紀已經頗為不輕,大約有四十好幾歲的樣子,麵目倒也和善,隻是雙目無神,想來是剛從睡夢中醒來。
雖然李家離著隱聖寺十分近,但李唐還是第一次來此,自然認不得這寺裏的知客僧,他連忙雙手合十,道:“蒿惱大師了!不知可否勞煩通稟一下貴寺的遊塵法師,說道小可有事求教!”
說出“遊塵法師”四個字,李唐順便怨念了一下。好好一個和尚,卻起了這樣一個法號,算是怎麽回事?人家都是跳出凡俗,遠離紅塵,你倒好,遊戲紅塵!
那知客僧顯得有點不耐煩,道:“你找遊塵,難道你是‘潛龍閣’的人?”
李唐嚇了一大跳,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麽傻的,這“潛龍閣”三個字,是隨便就能道出的嗎?這可是事關許多人項上人頭的事情啊!
李唐連忙矢口否認:“大師見笑了,小可並不知道那個什麽閣的,小可拜訪遊塵法師,隻是為一些齋醮之事。”
那知客僧聽了,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檀越請回吧!遊塵說過,最近他在等‘潛龍閣’的人,其餘客人一概不見!你要做齋醮,也等過幾日他見完‘潛龍閣’的人再說吧!”
李唐心下簡直生出了一種把這個白癡的知客僧還有那個傻蛋和尚遊塵掐死的衝動。就他們這樣的說話方式,若是多見了人,一傳十、十傳百,豈不是誰都知道“潛龍閣”的存在了。若是被這兩個蠢貨稀裏糊塗地害死了,那可真叫一個虧啊!
想到這裏,李唐覺得今日不為其他,就為自己的性命,也更加要見到遊塵了,他連忙大聲喝道:“休要絮叨!快帶我去見遊塵!”
那知客僧本就頗為不耐,見李唐態度如此強橫,便把頭縮了回去,準備關門。李唐這時候心下已經是恚懣至極,哪裏肯輕易放過他。在大門合上的前一刻,他忽然大喝一聲,身子忽然往前一撞,“砰”的一聲,大門就被撞開。
由於慣性,李唐衝進門內之後,身子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衝出幾步。與此同時,他耳中傳來了一聲痛哼之聲。
等李唐穩住身形,回頭看去的時候,就看見那知客僧正從地上爬起身來,看來,方才自己那一下猛撞,這廝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也是受創不淺哪!
李唐心下暗暗快意,他覺得,對於這禿驢這樣的蠢貨,就該要狠狠地敲打一下,讓他知道一點輕重。他一個出家的和尚,孓然一身,被抓去砍了,也不過是掉了一顆頭顱而已。但若是害得“潛龍閣”這許多隊人被砍,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尤其對於李唐來說,今日正是洞房花燭小登科的大喜之日,兩位如花似玉的娘子進門了。以後的日子裏,李唐所要帶給她們的,應該是美滿和幸福的生活才是,而不是殺頭之禍。
“現在,你可以帶我去見遊塵那個禿驢了吧?”經過了這件事情,李唐心下再無尊敬之意。不管遊塵那和尚自己怎麽樣,他把這樣保密的事情告訴這個蠢蛋知客僧,本身就是一個極為愚蠢的舉動。對於這樣愚蠢,而且還可能因為這種愚蠢而連累他人性命的家夥,李唐自然是毫無客氣可言。
那知客僧苦笑著輕輕摩搓自己的有些發亮的光頭,忽然回過身去關了門,道:“不必帶你去見他了,你已經見過他了!”
李唐訝然地指著那知客僧:“你——難道你——”
那知客僧臉上那輕浮、痛苦還有困頓之色頓時斂去,居然換上了一副寶相莊嚴之色,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正如檀越所想,老衲便是遊塵那個禿驢!”
李唐這才醒悟了過來,原來方才遊塵隻不過是試探他而已。但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對。若是每一個人來訪,都這麽試探一次的話,那“潛龍閣”的大名還不是一樣要傳出去?難道他知道自己今日要來?
遊塵看見李唐臉上的疑惑之色,微微一笑,道:“檀越不必驚異,你盡管進門,那東麵的偏殿裏有一位師兄已經靜候多時,你就自行前去吧,貧僧在此為你看風。”
李唐放下心來。這遊塵和尚看起來非但不是什麽膽大包天的渾人,反倒是一個行事極為小心的人,這就好辦了。隨即,李唐心下又湧起了一絲歉意。因為這遊塵法師看起來並不會什麽武功,自己方才那一下確實是很夠他受的。
遊塵仿佛看穿了李唐的心事一般,微微一笑,道:“檀越快去吧!”
李唐抱歉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便對著遊塵一揖,轉身而去。
穿過寺廟的二門,李唐果然看見那大雄寶殿東麵有一個小偏殿,內中有一絲蠟黃的燈光微微溢出。李唐這回倒是沒有莽撞,輕輕來到門前,雙手合十道:“敢問裏麵是哪一位法師佛駕在座,小可李唐拜見!”
裏麵立即傳來一個平和慵懶的聲音:“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