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臉色大變,立即從李唐身上跳了起來,狠狠地拋給了李唐一個“還不快起來!”的眼神。
李唐也吃了一驚,一骨碌爬了起來。剛才那一幕若是被人看見,指不定生出什麽樣的誤會了。而自己若是連一個不滿十歲的小蘿莉也輕薄,傳出去不要說名聲,就是前途也完全毀了。
等到李唐站好,小女孩臉上立即現出一副另外的神色——她的雙眸中立即蒙上了令一層神采神采,如怨如艾的,委屈到了極點,直看得李唐目瞪口呆:這變臉之快,簡直是讓人歎為觀止。
“在這裏!人家不過是出來玩一會嘛,有必要逼得這麽急嗎?”這個叫做秀兒的小女孩語中的不滿和委屈非常明顯。
“哼!”那女子的聲音越烈越近,“你總是玩著玩著就忘記了時間,早飯都不吃了嗎?”
話音未落,假山後麵的小徑上出現一個粉紅色人影來。
李唐見到這個女子,瞳孔不由自主的縮了縮,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胡保正會對著病人的病如此諱莫如深了。原來這病人並不是秀兒,而是這女子。
這女子身材頗為苗條,雖然身著笨重的冬裝,但身形依舊現出了宛轉圓通的曲線。隻是,她那張臉令人一見之下,立即會忘記她其他所有的體貌特征。
醜,這個字用來形容這個女子就顯得太過匱乏,縱使李唐這樣一個醫者見了這樣一張臉,都難免產生了一種想嘔吐的衝動。
那張小小的臉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肉瘤和瘡痍,有紅的,有黑的,甚至還有白的。用這張臉去和胡保正那張色彩斑駁的屁股作一個比較,不論是誰都會覺得,胡保正簡直就應該慶幸,而不是象現實中那樣自嗟自歎。
那女子顯然也沒有想到,園中還有一個男人在,一時也呆住了。忽然,她回過神來,驚叫一聲,立即把頭轉了過去。
李唐正在尷尬間,忽聽那女子問道:“你是誰?”聲音中充滿了憤懣,顯然她對自己這副尊容被看了個真切是非常不忿的。
李唐苦笑一聲,說道:“小可是——”
“教授,教授!”李唐話音未落,就聽後麵胡多的聲音傳來,“你怎麽在這裏?”
李唐鬆了一口氣,解圍的總算是來了。很快,腳步聲響起,胡多已經來到了近前。
“哦,大姐,秀兒,你們都在啊?怎麽和教授遇上了?”雖然是問話,但胡多臉上笑意漾然。他把李唐安排在這裏居住本就是為了讓李唐和他的大姐遇上的。這才是第一天就達到效果,他自然是滿意至極。
胡大姐還沒有說話,秀兒靈動的眼神一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大哥,你認識這個老——先生嗎?他真的不是賊——”
李唐臉上黑線升起。暗道怪不得這秀兒見到自己像是見到鬼一般,原來她把自己當成了闖入的賊人了。不過,她怎麽不想想,賊人有自己這麽德馨行檢嗎?有哪個賊人會象自己一樣奮不顧身地救人呢?
胡多“嘿嘿”一笑,走過了捏了捏秀兒的小瑤鼻,說道:“看你說的,有大姐在,哪個不怕死的賊人膽敢闖入咱們家的院子。這是阿爹為我請的西席,就住在東苑那邊水榭。以後見了要稱‘教授’知道嗎?”
他一邊說話,一邊在心下竊笑不已。他知道自己大姐的脾性,若是園中有陌生人在,是絕對不會踏入一步的,那自己的全盤計劃可不就落空了嗎?所以李唐搬進來的消息他是誰也沒告訴。
李唐暗忖:“這麽說來,這位胡大姐竟是會武功的嗎?”
而秀兒顯然是想到了剛才獻給李教授的見麵禮,對自己的誤會大感慚愧,小臉越發紅了,偷偷地打量了李唐一眼,便垂下了頭。
這時候,胡大姐從後邊把玉臂一舒,抓住了秀兒的小手腕,說道:“秀兒,咱們走!”便拉著秀兒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小徑深處。
待得二人走遠,胡多立即湊到李唐耳邊,輕輕地問道:“先生,你有辦法嗎?”
李唐這要答話,眼睛一動,忽然瞥見眼前地下的一件小小的物事:這不正是秀兒的那個小小的竹笛嗎?於是,他彎下腰去,把這竹笛撿了起來。
水榭旁的房間內。李唐已經吃完了早餐,此時他正施施然地坐著,二郎腿翹得老高。擺在他麵前的是一杯香茗,正宗的西湖龍井,雖然茶杯還沒有打開,香味就隱隱透了出來。
而他麵前的胡多則在不停地踱步,不時回過頭來,眼巴巴地望著李唐。對他這樣性格的人來說,拋出的問題老是得不得答案,真是太要命了。他簡直覺得渾身都不得勁,心口好像有無數的螞蟻在撕咬一般。
若是嚴刑拷問能夠見效,此刻他簡直就恨不得用上最嚴酷的一種。
終於,他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李唐的臂膀說道:“先生,我求求您老人家的,您就行行好,發句話吧!”
李唐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說道:“那也行,你先放手。我希望你以後不要老抓人的臂膀,能做到嗎?”
胡多的手立即象觸電一般縮了回來,他滿臉的愁雲立即散盡:“行,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唐很嚴肅地點點頭,心中卻在竊笑不已:“嘿嘿,小子,抓住你的弱點,還怕控製不住你嗎?!”
若是一般的疑難雜症,李唐說不定還真沒有辦法,偏偏這是癩疾。《三言二拍》裏麵有一篇《陳多壽生死夫妻》那個主人公陳多壽就是得的癩疾。
陳多壽也是請了很多名醫,都不見效果。最後,陳多壽覺得對不起賢妻,想吃了砒霜自殺,結果歪打正著,以毒攻毒之下居然好了。
李唐看過這書之後,對癩疾很感興趣,遂作了研究,發現以毒攻毒確實是一個治這病的好方法。隻要控製好藥量,問題就不大。
但是李唐自然不可能對胡多說:有辦法,讓她吃砒霜!因為吃砒霜治病在這時代的人看來,是不可想象的,說不定李唐“砒霜”二字剛出口,衙門的差役就到門口了。
而且李唐還有另外一層打算,那就是以胡大姐的病為誘餌來治胡多的病。
因為多動症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理疾病,藥石的功效是很有限的。要治這個病,就必須要有一根胡蘿卜牽著病人一步步往前走。等他吃到胡蘿卜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從這個角度考慮,胡大姐的病要治,但是不能立馬治好。
於是,李唐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態度不錯,那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話。你姐姐的病未必不能治!”
“什麽叫未必不能治?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哎呀,真是急死我了!”不讓抓臂膀,胡多又開始跺腳。
“你坐下,手腳都不要亂動!”李唐抿一口香茗,不疾不徐地吩咐道。
胡多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老鼠一般,表情痛苦地扭動幾下,再看了看李唐那恬澹從容的樣子,隻好無奈地呻吟一聲,萬般不情願地在椅子上坐下。
李唐打量著胡多,半晌之後,隻見他手腳果然始終沒有動一動,隻是嘴皮不停顫動,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來。
“不錯,這才像個樣子,你給我記住了,若想我治好你姐姐的病,以後就要聽我的話行事,知道嗎?”
胡多雖然滿臉委屈,囁嚅半晌,終究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李唐看見自己用胡大姐的病為威脅,對付起胡多來竟是屢試不爽,心下大為訝異,便試探著說道:“你對你姐姐倒是很夠關切啊,你這麽希望她的病好起來,是不是有什麽目的啊?”
正以為胡多要矢口否認的時候,就見胡多臉上居然現出赧然之色,輕輕點了點頭,低聲地說道:“姐姐武功高強,我要象‘涅麵將軍’一樣橫掃疆場,戰無不勝,就一定要學會姐姐那樣的武藝。”
像是怕李唐誤會一般,他忽然又提高聲調說道:“不過我也不是全然為自己考慮啊。姐姐從小就是訂了親的,自從她得了這病以後,盧家就三番五次地要求退婚。如今姐姐都二十二歲了,再不把病治好,後半輩子可怎麽了得啊?”
胡多畢竟還是個小孩子,李唐隨便一試探就把他心中的話全部掏了出來。聽了這話,李唐也不由點了點頭,現在這時代,二十二歲也確實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在這鄉下地方尤其如此。若是這個病治不好,又退了盧家的婚,以後說不定真就要孤獨終老了。
不過,李唐對胡大姐的武功也頗感興趣。當下,他又不動聲色地說道:“你要學武功,家裏還少了護院武師嗎?你姐姐一個女子,又能怎麽了不得!”
胡多見李唐不信,像是受了絕大的委屈一般,瞪大眼睛,從座位上跳起來說道:“那些護院武師的武功豈能和大姐相提並論。我姐姐的武功乃是一個奇人所授的,你雖然能獨鬥我的‘風塵三俠’,但若是遇上我大姐,嘿嘿,就不是對手了!”
李唐恍然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著胡多手舞足蹈的樣子,臉色一沉,說道:“坐下!你好像又忘記了我剛才的告誡!”
胡多正要辯解,但一想起自己的行動已經和姐姐的病情掛上了鉤,不得不把一車子的話,盡數咽回肚中,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李唐繼續說道:“下午過來的時候,帶上兩本《史記》,還有,我列一個草藥單子,你讓家人去買來,每天我親自給你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