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曉璐的眼角還帶著淚水,但臉上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睡得很沉。
盡管李唐此時很想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卻還是忍住沒有把剛剛睡過去的範曉璐叫醒,隻是搬了一麵小杌坐,靜靜地坐在一旁守著。不時地,他會伸出手去幫範曉璐把被子蓋好一點,又或者幫她把亂發理一下。
胡清兒見了這樣溫馨的場景,心下不免有些吃味,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兩個在這裏溫情吧,我去找吃的!”
李唐有些抱歉地回過頭來,喚了一聲:“清兒!”待胡清兒回過頭來,想說一聲“對不起”,卻覺得這三個字似乎太輕描淡寫了,根本不足以表現自己心中的愧疚。
胡清兒見了李唐臉上的歉然之色,心下的那一點不快立即煙消雲散,她微微一哂,道:“你不必說,我明白的!我還是去樓下買了吃的上來吧,看曉璐這個樣子,肯定也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李唐點了點頭,道:“謝謝!”
胡清兒嫣然一笑,出門而去。
過了不一會,李唐但聽一陣敲門聲響起,他不由有些奇怪地暗忖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嘴裏卻道了一聲:“自己進來吧,門虛掩著呢!”
接著,隨著一陣微風灌進,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唐頭也不回地說道:“先放桌子上吧,等她醒了再讓她吃!”
“胡清兒”卻沒有應答。
李唐一邊有些奇怪地轉過頭去,一邊說道:“門怎麽不關……你,你是——”
原來,這進來的並不是胡清兒,卻是一個年輕男子,李唐倒是認得他,隻是卻忘記了他的名字。
那男子見了李唐正守在一個美麗女子的床邊,不免就有了一點遐思,說話就有些不自然了:“在下劉博,草字公遠,恩公不記得我了嗎?”
李唐連忙站起身來,笑道:“千萬別叫我恩公,我記得上次你說過也要參加今科的大比,即是同年,就以字相稱好了,我就叫你公遠兄,你就叫我慕武好了!”
劉博點了點頭,道:“如此有僭了!”
李唐笑了笑,指了指屋裏唯一的那張椅子,道:“公遠兄有什麽話,坐下來說吧!你那孩子如今怎麽樣了?”
劉博點了點頭,坐了下來。提到他的兒子,他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意:“說起來還要感謝慕武兄的回春妙手,這孩子如今已經恢複正常了,就是弄他的吃食麻煩點。不過,他如今已經全然不喜歡哭鬧,吃完了就睡,說起來,我們這些大人還真該羨慕他哩!”
李唐對於這個說法很讚成,小孩子和大人比起來,最大的好處就是無憂無慮,什麽事都不用去憂煩。他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好!既然令郎已經好了,今天來找我還有其他事嗎?我記得我並沒有告訴你我的住址,你找來可不容易哩!”
劉博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嗎?你的住址,我是去‘韓家醫館’打聽來的。今天確實是有一件和你有切身關係的事情要提醒你一下——”
正在此時,門忽然開了,隻見一個清麗無比的女子手上拿著兩包物事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她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屋內還有另外的人在,待得一眼看見的時候,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訝然之色,有些疑惑地看著李唐。
殊不知,她驚訝,劉博卻更為驚訝,看這女子這樣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很明顯就能看出她和李唐之間的關係很不一般。按說,李唐隻是一個進京趕考的生員,自然不可能帶著女子來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在京城裏和這兩位姑娘好上了的!
如此美麗的兩個女子都被他在短短的時間以內勾上,還和他一起住進了客棧裏,這位恩人的本領也太高超了吧!劉博雖然家有嬌妻,但還是不由得心生一種又是佩服又是嫉妒的矛盾心思。
李唐見劉博的表情,自然知道他是誤會了,但他此時卻全然沒有辦法解釋。隻好苦笑著指了指胡清兒道:“這位的賤內——”看見劉博聽見此言,立即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瞟了一眼床上的範曉璐,他連忙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那位,也是賤內!”
此言一出,他立即意識到說漏嘴了,隻好假作未知,向胡清兒道:“這位劉博,乃是我在京中認識的一位同年!”看著劉博怪異的表情,胡清兒紅著臉,點了點頭。
因為宋朝的婚姻製度是“一發妻二平妻四偏妾”,即使是達官貴人,你發妻也隻能是一個,在人前所謂“賤內”,大家都默認了就是發妻的意思,李唐把胡範二人都稱作“賤內”,也由不得劉博不驚詫。
李唐連忙又說道:“公遠兄方才不是說有話要說嗎?請直言!”
劉博臉色立即變得肅然,道:“請問這兩位中是不是有一個姓胡的?”
胡清兒見說到自己,便應道:“我是!”
劉博有些不好啟齒地說道:“慕武兄前些日子得罪了中書趙舍人家的三衙內這事,我也是聽說的。可巧,今日我家那豆腐鋪裏竟來了兩位客人,其中一個就是這位趙衙內,而另外一個——”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望了胡清兒一眼,才繼續說道:“是一個表字叫做‘子懷’的男子!”
“子懷?盧芳?”胡清兒臉色立即一變。雖然說如今已經和盧芳沒有關係了,但她和盧芳之間的恩怨情仇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忘記的。
劉博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子懷自始至終一直都對胡姑娘極盡汙蔑之能事,汙言穢語,實在不堪入耳,還聲稱這些都是真實的。他和趙三衙內還商定,把這些汙言穢語傳播開去,傳到閱卷官的耳朵裏,或者甚至直達聖聽,以達到敗壞慕武兄名聲的目的!”
不得不說,劉博和趙明誠的這一招甚為狠毒。因為如今的科舉考試雖然並不很看重德行,但其實是對名聲卻非常看重。這一點在殿試上表現得更為明顯,朝廷絕不會允許一個聲名狼藉的人成為新科狀元的。
當然,你也許會說,聲名隻是別人對此人的說法,當不得真的,但問題就在於,閱卷官們並不會去查證,也沒有時間去查證。因為換一個人對他們來說,並不會有損失。
趙明誠和盧芳就是抓住了這一點。隻要在最近這幾天之內把李唐的名聲搞臭就行,隻要殿試的結果出來了,他即使冤屈得雪,也已經晚了。朝廷不會因為你名聲變好了,就重新把你放進金榜裏麵。
李唐還沒有反應過來,胡清兒早已勃然大怒,道:“我去找他!”說著,就要出門而去。
李唐連忙拉住,道:“等一下,你要去哪裏找他們,找到他們又怎麽做?”胡清兒回過頭來,道:“我…….”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劉博見此,連忙起身道:“慕武兄,我話已經帶到,就不多蒿惱,先告辭了!”
李唐連忙說道:“多謝公遠兄了,以後有機會,再請你吃酒致謝吧!”
劉博拱拱手,逃也似的走了。
不想,胡清兒方才這一激動,說話聲音大了一些,竟把熟睡中的範曉璐驚醒了過來,她回過頭來,看見李唐正抓著範曉璐的手臂,幽幽地說道:“李大哥,清兒姐姐,你們吵架了嗎?”
李唐連忙把胡清兒往屋內一拉,順手關上門,說道:“吵架?沒有啊。你餓了吧?起來吃點東西吧!”
範曉璐真是餓了,一聽此言,她還沒有回答,她那肚皮就替她回答了一句。她臉色一紅,連忙爬起身來,好不客氣地抓起胡清兒買來的吃食便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她忽然回過頭來,問道:“你們吃了嗎?沒有吃也一起過來吃啊!”
李唐笑道:“你餓了,先吃吧!等你吃完了我再吃。”
範曉璐點了點頭,回過頭去正要繼續吃飯,忽然不知道觸動了哪根神經,眼中竟然流下淚來。
李唐不禁為之愕然,有點慌了手腳地說道:“又怎麽了,別哭,千萬別哭!你有什麽委屈和李大哥還有你清兒姐姐說,我們為你做主!”
範曉璐哭得越發傷心了,直哭了好半晌才能斷斷續續地說出話來:“我——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我——沒有家了!”
李唐神色一緊,胡清兒臉上卻現出釋然之色。李唐連忙安慰道:“別哭,別哭,慢慢說,就是天塌下來,有李大哥幫你頂著,別哭!”
範曉璐便斷斷續續地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大略地說了一遍。
李唐越聽臉色越發陰沉,直到範曉璐說完,他才沉聲問道:“你是說,自從那個薷母王婆去檢查了你的身體之後,你阿爹對你的態度就大變嗎?”
範曉璐點了點頭,直到現在這一刻,他還不知道這原因所在。
胡清兒年紀要大一些,卻明白那個薷母的作用,臉上紅了紅,望向李唐的眼神就有些怪異了。她知道,一個有經驗的薷母是不會在這上麵走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