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差點就罵出聲來,他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這幾個人攔在自己麵前並不完全是為了阻攔自己去追那胡小官人,主要還是阻攔自己逃走的。

當下,李唐輕哼一聲,也懶得和王掌櫃廢話,轉身進入了房內。

王掌櫃顯然也是心中有愧,在外麵呆立半晌,才腆著臉加大聲音向兩名小二吩咐道:“你們在這裏候著,客官有什麽需要就隨時幫忙,知道嗎?”

兩名小二一邊在心下大罵無恥,一邊麵無表情地答應了。

李唐回到屋裏,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包袱,見銀兩和衣物、書本等都沒有丟失,心下放鬆不少。

剛才王掌櫃對那兩名小二的吩咐本來就是說給他聽的,他自然是已經聽見了。既然二人在自己門外蹲著並不是為了監視自己,而是為了隨時為自己服務的,那麽不請他們幫點小忙,不就顯不出他們的作用了嗎?

於是,他毫不客氣地讓兩名小二幫他打來了麵湯,好好盥洗了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下來等候。

又過了一陣子,忽聽門外一陣喧囂,李唐心中暗道:“終於來了!”便從房內走了出來。

剛走出房門,就聽胡小官人那尖細的聲音喝道:“兀那賊廝鳥,下樓來受死!”

李唐向樓下望去,就見胡小官人帶著三個人正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前。

等到李唐看見胡小官人身後三名令他生出無限勇氣的幫手的時候,差點笑噴出來。

原來,那三人雖然個子手握利器——一根木棍,本該雄赳赳氣昂昂才是,但這三人都是麵色發黃一臉萎靡,手上的木棍不像是武器,倒像是拐杖,被他們拄在地上。三人的武功如何,李唐不知道,但一看這精氣神,不像是來討債的,更像是來借錢的。

李唐雖然武功並不怎樣,但好歹也是名師教出來的,實戰能力不強,但是眼力還是過得去的。在他看來,胡小官人的這三個幫手要麽本來就是病秧子,根本不堪一擊,要麽就是武功已臻化境的大高手,以至於返璞歸真,讓人見了反倒覺得不堪一擊。

但是,不論如何,武功已臻化境的大高手一輩子能見到一個已經是好運了,又怎麽可能一次性見到三個。而且,真正的大高手又豈會陪著一個小孩子胡鬧尋事?

憑著這些猜測,李唐就很篤定地估測出胡小官人這三個幫手的能力了。雖然心下很是狐疑為什麽這胡小官人鬧了半天,帶來這麽三個寶貝疙瘩,但是李唐還是必須麵對。

當下,李唐施施然走下樓來,對著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胡小官人說道:“我下來了,你待怎地?”

胡小官人“嘻嘻”奸笑道:“也沒有什麽,你剛才扇了少爺一耳刮子,你蹲下來讓我扇兩個耳刮子,咱們之間就算扯平!”

李唐忍住笑,道:“若是我不願意呢?”

胡小官人笑容立時斂去,擺了個凶狠的pose道:“那你就和我的‘風塵三俠’的兵刃說話去吧!”

李唐聽他把這三個病秧子叫做“風塵三俠”,把他們手上的木棍,哦,應該是拐杖叫做兵刃,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邊笑,他一邊戲謔地說道:“人活一張皮,佛爭一炷香。尤其是咱們男人,臉麵最重要,被人扇耳刮子,哭喊耍賴,告狀搬救兵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我還是寧願和你的‘風塵三俠’手底下見個真章。”

胡小官人開始還滿臉嚴肅地聽著,到了後來終於出端倪。“被人扇耳刮子,哭喊耍賴,告狀搬救兵”,這不就是說的他嗎?於是,他勃然大怒,歇斯底裏地叫道:“你們三個是木頭做的?還不給我快上?”

那“風塵三俠”聽了,隻好苦著臉揮舞木棍向李唐衝了過來。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李唐雖然還稱不上行家,但是一看這三人的出手,心中剩下的最後一絲疑慮立馬便煙消雲散了。若是這三人真是大高手的話,他們首先絕對都是影帝級別的搞怪巨星。

對著三個玻璃人,李唐倒是不好意思全力出手了,他擔心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三人中的一個打出個好歹來,就惹上麻煩了——現在這個時刻,他是萬萬不能惹上任何一點麻煩的。

就這樣,詭異的局勢形成了,一方雖然人多勢眾,又有殺傷性武器,但實力羸弱,另一方雖然實力相對來說強大得多,但心存顧忌,不敢全力施為。雙方竟然就這樣很詭異地戰成了平手。

而更為詭異的是,雖然場中棍棒和手掌齊飛,但是打了好一陣之後,雙方卻沒有一次正麵的碰撞。“風塵三俠”的木棍固然是碰不到李唐的衣角,李唐的肉掌還沒有掃到“風塵三俠”的身軀。

應該說,這樣的打鬥雖然熱鬧,但實在沒有什麽好看的,以至於店裏那幾名住客本來還饒有興致地探出頭來觀戰,這時候卻都不耐煩地把頭縮了回去。而那胖子王掌櫃則幹脆靠在櫃台上打起瞌睡來——昨夜被胡小官人那麽一折騰,有些睡眠不足。

隻有那胡小官人沒有厭煩,興致盎然地大聲呐喊,手舞足蹈地為自己的手下加油鼓勁。隻可惜,隨著時間的遷移,他的三個手下耐力方麵都漸漸出了問題,他們的呼吸已經漸漸變成了喘息,大冷天的,額頭上已經是汗津津的。

李唐這時候也開始佩服這“風塵三俠”了,雖然三人根本談不上什麽武功,但是耐力著實不錯,尤其是這時候已經氣喘如牛了,仍然沒有歇手的意思,實在是殊為難得。

但是,光靠一股子精神氣在支撐,終究是難以長久的。又過了一陣子,三人終於紛紛停下手來,任憑那胡小官人再怎麽嗬斥都不再動手了。

其中一人甚至就這麽直挺挺地往地上坐下去。李唐連忙伸手一把拉住說道:“你最好還是隨便緩緩走一陣子,憑你的體質,就這麽坐下去了,我不能保證你還能不能再次站起來!”

那人還沒有說話,旁邊的胡小官人已經衝了過來,一把拉住李唐說道:“我手下的事情,要你多管!”此刻他還沒有注意到如今場中的實力對比已經不是4:1,而是單純的1:1了。

李唐倒是沒有趁機逮住他,隻是淡淡地說道:“我以一個醫士的身份發誓,我絕不是危言聳聽!”

那人聽見李唐說自己是醫匠,不敢怠慢,連忙艱難地挪動身子,緩緩地四處走動起來。

胡小官人聽見“醫匠”二字,心下一動,用十分奇怪的語調說道:“你,你說你是醫士,有,有什麽證明?”

李唐見他雖然站立在那裏,手指卻仍然不本分地在自己身上亂抓,心下恍然,便說道:“我和你胡小官以往並不熟識,但我知道你平日一定是喜歡搗蛋,喜歡鬥毆。還有,你坐著的時候就會感覺渾身難受,總想站起身來四處走動,對吧?你看見別人用心做事的時候,總想過去破壞,對吧?你記性很不好,經常丟三落四,對吧?”

怎麽會不是?這小子雖然雖然已經十歲出頭了,但是多動症的症狀簡直太明顯了。

胡小官人眼神越來越亮,忽地一把抓住李唐,說道:“神醫,救救我!救救我父親!”

誰也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這樣,當事人李唐固然是始料未及,半睡半醒中的王掌櫃也沒有料到,他的瞌睡蟲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溜圓的。

而令王掌櫃更為大跌眼鏡的事情就在下一刻發生了:李唐或許也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事情的轉變,怔了一下,胡小官人竟然就這麽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李唐雖然在這個時代生存了這好幾年,但對於這種動不動下跪的習氣還是很難以接受,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想把胡小官人拽起來,一邊說道:“起來好好說話!”

他這一拉,胡小官人大概是看出端倪來了:這位神醫不怕打,不怕罵,也不怕偷,就怕跪!這下子胡小官人就越發不肯輕易起來了,拉住李唐的褲腳耍賴道:“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李唐哭笑不得地說道:“你不說清楚情狀,讓我怎麽答應?”

胡小官人說道:“我的症狀你都能看出來,顯見比以往那些醫匠都高明多了,一定會有辦法救治的,不是嗎?”

李唐頭有些打,在這個時代,多動症還沒有被認為是一種病,即使是高明的醫匠自然也是沒有什麽救治方法。自己倒是能治,問題是這病和感冒發燒不一樣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他現在趕路要緊,哪能為這事耽擱許多時日?

這時,又聽胡小官人說道:“我得罪了你,你若是不願意幫我,也就罷了,我父親的病你務必要去看看,不然的話,我今天就不起來!”

李唐聽了這話,心裏對這胡小官人的感官好了不少。雖然調皮搗蛋,做事沒有分寸,但總還是個孝心的孩子。於是,李唐隻好苦笑道:“你起來,我隨你去看看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