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範書臣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

“夫人她在你出門後就收拾東西,收拾完了就帶著人走了。”

範硯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沒有把王從碧寫了《放夫書》的事情告訴範書臣。

今日在書房發生的事情,他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夫人和大人因為那位表妹的原因大吵了一架。

說句公道話,他也覺得這次是大人做錯了。

畢竟男女有別,姐夫帶個和離的小姨子回來長住確實有些不妥。

何況這小姨子還不是親的,隻是個表的而已。

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把夫人氣走了,還當成沒事一樣。

現在怎麽辦啊。

範硯看著範書臣鐵青的臉色歎了一口氣。

夫人和大人感情一直很好,就是這次去湖州之前兩人也是甜甜蜜蜜的,怎麽大人一回來,兩人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要是以後夫人真的不回來了,那麽府裏怎麽辦啊。

大人公務繁忙,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禦史台,如果不是夫人在府裏操持,他們府裏怎麽能過得這麽光鮮。

要知道京官隻是聽起來好聽,實際俸祿卻少得可憐,他家大人那些上司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呢。

“大人這次做得不妥啊。”

範硯在範家待了幾十年,是服侍了範家三代的老人,所以他說話範書臣還是會聽的。

“夫人嫁過來一直操持家務,府裏府外的人都稱讚有佳,她哪裏對不住你了?”

“你怎麽能把那位盧娘子帶回來,還讓她長住呢?”

“你當時看夫人那樣子,也該知道兩人關係不好,你怎麽能壓著夫人的頭逼她服軟呢?”

“大人,換你是夫人,你心裏好受嗎?”

範硯的一番靈魂拷問弄得範書臣啞口無言。

他臉色變得煞白,“我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想安頓一下她。”

“當時我在湖州出了事,要不是她來救我......”

回想起自己在湖州的遭遇,範書臣眼裏閃過一抹厲色,然後又平緩過來。

“她和芊芊雖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還有血緣關係,她怎麽就容不下芊芊呢。”

範書臣心中有些不快,他知道這事做得不對,但是卻不明白王從碧氣性怎麽這麽大。

不就是沒有提前告訴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重了些嗎。

他賠禮就是了,怎麽就鬧到要離家出走了。

實在是太不顧全大局了。

想到這裏,範書臣話語帶了些責怪,“她如此耍小性子,以後怎麽當我範氏一族的宗婦。”

那也得夫人想當啊。

範硯看著自家大人,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

怎麽說了半天,大人還是沒有找到夫人要走的原因,還以為夫人是耍脾氣呢。

真不想再說下去了。

範硯有些頭疼,不想理範書臣了。

但不說夫人是不會回來的啊。

範硯歎了一口氣,繼續勸說,“大人,這不是耍小性子的事情。”

“你想想,要是你做事做得好好的,上司帶了和你不對付的人過來,說他就在這待著了,你有什麽都給他,然後照顧他,你同意嗎?”

範書臣搖頭,“那必然不同意啊。”

“夫人也一樣。”

範硯繼續說道:“這宅中婦人相處不必大人的官場輕鬆啊。”

“拿宅中事務和官場相比......”

範書臣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別說了,我明日就去莊子給夫人賠罪,行了吧?”

“對嘛。”

範硯臉上的褶皺全部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夫人也要個台階下嘛。”

夫妻之間哪有什麽隔夜仇啊,把話說清楚,互相服個軟,這事情不就過去了。

範硯暗想,還好他沒有把夫人寫了《放夫書》的事情說出來。

等夫人回來了,他再勸勸夫人,派人去京兆尹把放夫書給拿回來,這事情不就了結了嗎。

範硯笑著想去拿文墨手裏的燈籠,哪知道旁邊卻伸出一隻手把燈籠給搶走了。

“這是明日給夫人的禮物。”

範書臣提著燈籠,笑著進門,“你年齡大了,小心磕著,還是我自己拿著吧。”

大人還挺上道的嘛,範硯摸了摸胡子,正想調侃範書臣兩句,卻瞟見一個身影突然飄了過來,嚇得他差點崴了腳。

“範郎。”

穿著淡粉色衣裙的盧芊芊在心裏瞪了範硯幾眼,然後轉頭喊了範書臣一聲。

“這個時候,你怎麽還沒有休息?”

範書臣這會心情頗好,笑著問她:“在府中住得習慣嘛,飯菜合你胃口嗎?”

見盧芊芊額頭有汗,範書臣掏出袖子裏的絲帕遞給盧芊芊。

“京城晚上還是有些熱的,你擦擦汗。”

這帕子.....

盧芊芊接過帕子正想笑,卻看見帕子上繡著的“碧”字,當下臉色一變,眼睛湧出水霧。

範書臣看見她的樣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當時去湖州的時候遇見盧芊芊,隻是出於親戚的關係對她關照了一下。

哪知道那裏的官員會覺得他對盧芊芊有意思,竟擄了盧芊芊過來。

等晚上他休息,掀開被子才發現僅著肚兜,被捆綁的盧芊芊。

但那時,城裏已經宵禁。

他想把盧芊芊送回家也不行了。

結果,拖到了第二天。

然後,回家的盧芊芊就被夫家給打了出來,說她不守婦道,在外鬼混。

瞬間盧芊芊的桃色話題在湖州炸開,她連出門都不敢出了。

因為這事情的源頭在自己。

所以範書臣隻能負起責任,幫著盧芊芊和離,帶著她離開了湖州這個是非之地。

之所以他會讓盧芊芊在家裏長住,也是因為他愧疚的原因。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

範書臣溫柔地安慰著盧芊芊,“這裏沒有認識你的人,你隻要好好休息,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嗯。”

盧芊芊點點頭,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帶著歉意地說道:“都是我的錯,害姐姐和你生分了,我......”

“沒事,明日就好了。”

範書臣笑著拍了拍盧芊芊的手,“我明日就接他回來。”

“回來?”

盧芊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不是和離了嗎?她《放夫書》都送去京兆尹了啊。”

“盧娘子。”

範硯臉都白了。

這事情她怎麽會知道的。

“《放夫書》?”

範書臣突然轉身,看向範硯,“她說的是真的?”

瞞不住了。

範硯苦著臉,點了點頭。

範書臣心裏一緊,快步往內院走去。

三步並作兩步,範書臣很快走到了王從碧所住的屋子。

打開一看,他就皺起眉頭。

牆上的畫不見了,屋中的桌椅不見了,就連放在屋角的床也不見了。

“搬的倒是幹幹淨淨。”

範書臣站在空曠的房子裏苦笑一聲。

這房子以前就是這個樣子。

後來從碧嫁過來後,才添置了很多東西。

那時候他俸祿太低,買不了多少東西,他不好意思地給從碧解釋。

他怕從碧會生氣,可從碧卻......

“空點好啊,我可以買好多喜歡的東西放在這裏,想怎麽放就怎麽放。”

“我是覺得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

記憶裏那個明豔的女子在陽光下對著他笑得燦爛。

“你是我相公,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發達的,會讓我比京城的其他夫人過得好的,是吧?”

他記得自己當時點了點頭,答應了從碧,以後絕對會讓她過上好日子。

所以他拚了命往上爬。

“從碧,我會讓你當上一品夫人的。”

“好。”

那晚的承諾在他耳邊回**,但是那晚的人。

“大人......”

範硯站在背後,想要勸一勸。

可範書臣沒有回應他。

過了片刻,範書臣才歎了一口氣,伸手道:“給我吧。”

盧芊芊提著裙子一路小跑過來,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陰沉的範書臣,嚇得她根本不敢靠近。

接過《放夫書》,範書臣仔細看了一遍。

拳頭捏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捏住,最後一拳狠狠地打在了牆上。

“她想走就走,走了就別回來。”

範書臣臉色氣得通紅,捏著《放夫書》仰著頭衝出門去。

“範郎。”

差點被他撞倒的盧芊芊,急忙出聲挽留。

可一向溫柔對她的範書臣卻沒有回應她,隻是仰著頭一路暴走。

盧芊芊的臉刷的一下變了顏色,眼睛裏露出憤恨的光芒。

......

城外,莊子。

王從碧正睡得香甜。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好了。

她之前待在京兆尹的大牢,每天都擔心被老鼠啃掉手指,根本不敢入睡。

現在離開那個鬼地方,她終於能夠放鬆下來,好好睡上一覺了。

“娘子睡著了嗎?”

看著春花摸黑從王從碧的房裏出來,秋月小聲地問她。

“嗯嗯。”

春花點點頭,“沒點燈終於不抖了。”

可能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娘子心情有些不怎麽好,睡得不太安穩。

她換了被子,換了枕頭,換了一堆東西,身子都還在發抖。

直到她不小心把燈弄滅,才終於不抖了。

“娘子怎麽怕起燈火了?”

秋月有些發愁,“以後起夜怎麽辦?黑燈瞎火的嗎?”

“說不定明天娘子就好了。”

春花有些樂觀地想著。

她家娘子從小就是個要強的人,

夫人以前隻顧著盧家兄妹,都是娘子把伯平少爺給帶大的。

後來娘子嫁入範府被老夫人苛刻,也是她自己坐穩了位子。

“娘子從來都不怕任何東西的。”

春花信心十足和秋月說道。

內室的王從碧這會兒沒有聽見秋月的話。

她正在做夢。

夢到了她回到了京兆尹的監獄,身前擋著一個伸開雙臂的人。

“王姑娘,可能我要食言了。”

那人回過頭,臉在火光的照耀下,染上了血色,“若有來生,我一定會好好找個青年才俊,讓你風風光光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