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從碧剛進門就看見春花和幾個丫頭站在院子裏伸著脖子往門口看。
見她過來,春花提著裙子就往前跑,可跑了兩步後她又像想起了什麽,硬生生的停了下來,慢慢移著蓮步就往王從碧的方向走了過來。
“娘子,老夫人過來了。”
春花平時大大咧咧不怎麽守規矩,這會兒卻用帕子捂著嘴說話,裝著文雅的樣子,都能用嬌柔造作形容了。
不過她這一副樣子卻沒得到秋月的欣賞,反而惹得秋月臉色陰沉。
“什麽老夫人,娘子今日和他們範府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該稱她為範老夫人。”
秋月有些暴躁。
在秋月眼中,範母是一個十分苛刻的惡婆婆,雖說前些時候她回到鄉下老宅,可她做過的事情卻讓他們心中留下了一輩子的陰影。
比起京城中的其他有惡名的婆母。
範母讓她家娘子早起侍奉,餓著肚子給她布菜都是輕的。
最過分的是,範母讓她家娘子在大冬天就著冷水洗帕子,還不準她們這些丫頭幫忙燒熱水,害得娘子落下了一吹風就手疼的毛病。
她家娘子當時臉皮兒薄,不好意思和範書臣說婆母不是,結果被立規矩折磨了許久。
後來還是她家娘子聰慧,摸準了範母的脾氣,日子才逐漸好轉的。
想起王從碧當時兩隻手都被冷水泡得腫變形了,疼得在**默默流淚的樣子,秋月就恨得牙癢癢,想直接撲上去咬範母一口。
秋月在一旁謀劃,想著待會兒要怎麽才能給範母好看。
王從碧看著被她吼得委屈到說不出話的春花,安慰地笑了笑。
“沒事,你不用管這件事情,你去看看午飯,讓廚房裏給尉遲大人做點清淡的菜,這裏有秋月陪著我就行了。”
被安慰了的春花搖了搖頭,“奴婢還是陪著你一起進去吧。”
她害怕王從碧還會被範母欺負。
“這是小事,用不著你,你就管好尉遲大人的飯就行了,別讓他又偷吃那些不能吃的東西。”
王從碧看著春花去廚房後,對著尉遲九儀抬了抬眉,示意讓他趕緊回去躺著。
“不行我得去,我見過那老太婆,她一副凶樣,看起來可厲害了,我得去給你撐腰。”
尉遲九儀不肯回去休息,執意要跟王從碧一塊去見範母。
“女人家的事情,你攪和什麽?”
“再說了,她又不是老虎,她再厲害能吃了我嗎?”
王從碧哭笑不得,不許尉遲九儀跟著,讓他趕緊回去休息,不然就讓他好看。
尉遲九儀本想撒潑打滾,可看到王從碧眉毛都豎起來,顯然是要發怒的前兆,他隻能委委屈屈地同意了。
打發掉尉遲九儀,王從碧便帶著秋月去了會客的花廳。
範母這會兒正在喝茶,見王從碧過來,她眉毛都不抬一下。
王從碧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先行禮,而是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範母一番。
眼睛紅腫帶血絲,眼下一片青黑,在王從碧印象中一直神采奕奕的範母,這會兒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精神不振。
看來範母這段時間為範書臣操心了不少。
不過,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王從碧在心裏冷笑,她才不會管範母怎麽樣了。
前世的時候她陷害,作為長輩的範母卻一句話都沒有為她說過,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而現在她兒子範書臣出了問題,她那麽快就過來了。
其實王從碧理解範母的行為,她是範書臣的母親。偏袒自己的兒子並沒有錯。
可理解歸理解,她能不能心平氣和地對待範母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範母本來想等著王從碧進來行禮後再出言訓斥她,結果等了半天,卻沒有看見王從碧有任何動作,反而一直用意義不明的眼神打量著她,讓她心中很不舒服。
“我走了之後,你就把我交給你的規矩丟了嗎?”
“見了長輩都不知道行禮了?”
範母和以前一樣,大聲嗬斥王從碧。
若是以前,王從碧肯定會俯身聽訓,做好兒媳的本分。
可現在王從碧和範母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怎麽會像以前一樣站著不動,讓範母責罵。
“說道規矩,明明是範老夫人你下了帖子約我見麵的。”
“我都沒回帖子說在哪裏見麵,你就不親自來地跑到我家裏來了。”
“範老夫人,做不速之客就是你所謂的規矩?”
王從碧坐到椅子上,端著香茶,輕蔑一笑,成功地讓範母變了臉色。
看著麵前的這個年輕的女子,範母的雙眉不自覺地收緊。
明明王從碧的樣子和她離開之前沒有什麽兩樣,怎麽氣質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落日的餘暉透過窗子照在王從碧身上,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隨著王從碧的動作,影子也在不停的變換著形態,仿佛裏麵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好像衝出來一樣。
以前的王從碧是這個樣子的嗎?
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王從碧並不是恭順淑德的樣子,蠻橫無理才是她的本性嗎?
範母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若是王從碧當年露出本性的話,她是一定不會讓王從碧進門的。
那麽她兒子不會被連降兩級,也不會被陛下罰俸,被金安公主毆打。
而她也還是那個受到尊敬的誥命夫人,而不是被市井小民人當成笑話談論。
範母顯然是忘記當時為了攀上王從碧這門貴親,所做過的事情。
她隻知道範書臣現在落得如此下場,是因為王從碧不知好歹惹出的禍事。
想到這裏。範母看王從碧的眼神,一下子淩厲了起來。
“你不認我做長輩就算了,可我兒呢?”
“他和你做了這麽久的夫妻,對你百依百順,結果你居然不念情分這樣折辱我兒,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這算什麽?
加害者反到來質疑被害者。
王從碧氣笑了,“你兒對我百依百順,你在說笑話嗎?”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後院那個盧芊芊,也不信你不知道你兒為了她和我鬧成了什麽樣子。”
範母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之後,她繼續說道:“我還以為你賢良,原來你竟然牙尖嘴利,我倒是小看你了。”
範母死死的看著王從碧,“你不會是聽到別人說了什麽,才變了個樣子吧?”
在範母的心中,王從碧不該是這個張牙舞爪的樣子。
她應該咽下委屈,乖乖地將盧芊芊安置好,表麵上做好她的範夫人,讓人挑不出一點錯才對。
範母懷疑王從碧是被人挑撥,才故意鬧出和離的事情。
不過她的猜測沒有錯,王從碧前世的做法和她想的一樣。
可最後王從碧的結局卻很慘,所以今生王從碧是絕對不會再這麽做了。
“隻不過是年齡大了,知道什麽事情是對,什麽事情是錯罷了。”
王從碧似笑非笑地瞥了範母一眼,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和諷刺。
她可不想在聆聽範母那些什麽以夫為天的鬼話,她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麽。
“其實,我有些好奇。”
王從碧有些惡意地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範老夫人,你一輩子為了相公和兒子,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嗎?”
“把自己當做男人的物件,你覺得自己算得上是一個人嗎?”
王從碧的話讓範母臉色鐵青,眼裏閃出幾分暴怒的寒光。
“怎麽?你也覺得自己不像個人嗎?”
王從碧直擊範母痛點。
“你願意把自己當物件,我不願意,別的女子也不願意。”
“範書臣在早朝的時候大放厥詞,就是因為你說這樣的話太多了。”
若是王從碧討厭範書臣的話,那她對於範母就是厭惡。
明明自己也是女子,卻認為女子比男子低一等。
事事都要以男子為主,活得像個傀儡一樣,還要給別人洗腦,害得她前世都不知道反抗,被坑害了一輩子。
王從碧很想再說些什麽,但看範母額頭青筋暴起的樣子,她還是停了下來。
萬一範母被她刺激過度,暈倒在她家裏怎麽辦?
她可不想又成為京城流言的下一個話題。
“我知道你這次過來的意思。”
王從碧想了想,說道:“你放心,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沒有誰的手筆。”
範母有些多疑,說了那麽多話,無非是害怕王從碧在背後使壞害了範書臣。
可王從碧卻是直接撕掉了範母的遮羞布,告訴範母,範書臣落得如今的下場和範母平時教給範書臣的東西有關,和她王從碧一點關係都沒有。
看著王從碧端起茶盞,盯著自己看,範母明白王從碧是想讓她趕緊走人。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嗬斥王從碧不知禮數,可現在她兒子和王從碧已經沒有關係了。
範母悻悻地站了起來,隻是走之前還冷嘲熱諷了王從碧幾句。
“你倒是如願了,希望你一直這麽如願。”
範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恨恨地瞪著王從碧。
王從碧倒是笑得很開心。
“多謝範老夫人吉言,以後我一定好好過得這麽開心,如願。”
看到王從碧臉上的笑,範母臉色比鍋底還要黑,“我們府上你那個妹妹,你是當真不管了?”
“我跟她姓都不一樣,他算我哪門子妹妹?”
王從碧端著茶盞喝了一口“再說了,她不是你兒子自己請回來的嗎?和我有什麽相幹?”
範母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不過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麽,瞬間冷靜了下來。
“行吧,這事和你沒關係,不過我聽說了另一件和你有關係的事情。”
“你母親前些時間動身來京城了,過不了多久應該就到了。”
想到自己那位前親家,範母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怪異的微笑。
“你母親會好好教你為人處世的,我就先告辭了。”
王從碧沒有想到自己母親回來。
在範母走後,她在屋中坐了許久,直到看到門邊露出的大手,她才放下手裏的茶站了起來
“不是說了讓你回去躺著嗎?”
“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王從碧看著尉遲九儀嬉皮笑臉的樣子,很想打他一頓。
“我躺餓了,想吃點東西。”
尉遲九儀看王從碧不悅的眼神,連忙編造借口,“我不小心迷路了。”
“胡扯,你又不是沒來過我家,會迷路到這裏來。”
“不是,你別動手,我說的是真的,真的。”
“哎哎,我現在身上有傷,你不能動手啊。”
門內王從碧和尉遲九儀打打鬧鬧,氣氛輕鬆。
門外範母卻臉色陰沉,嚇得陪同的侍女和車夫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範母這次過來,本來是想訓斥王從碧的,結果卻被王從碧挖苦諷刺了一番。
沒看出她這麽會說,範母捂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回頭看了一眼王從碧的家。
她的眼中有不滿,但也有欣賞。
當初她雖然不喜歡王從碧,但還是讓她進了門,不過就是覺得王從碧是個能幹的人罷了。
現在看來,她的眼光沒有出錯,這個女子確實很能幹。
不但能夠管家,在外麵態度也強硬,能夠撐得起門麵。
可惜啊。
這麽好的媳婦卻不再是他們範府的人了。
也不知道她兒子到底是怎麽想的,才會把盧芊芊那個柔柔弱弱的心機女子弄到府裏來。
結果得力的娘子跑了,自己還被貶了不說,還遭受到了皮肉之苦。
罷了,罷了。
兒女都是債啊。
範母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上了馬車。
“回府。”
範母吩咐身邊的大丫頭,“回去之後,你記得讓人給老宅那邊捎個話,說我這段時間就留在京城,等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回去。”
頓了頓,範母又繼續說道:“做完這事情後,你讓人打聽一下京城還有哪家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還有待嫁的娘子,或者……”
“和離過,被休回家的娘子也行。”
“打聽清楚後和我說,到時候你準備些帖子,請她們來府裏赴宴。”
“這個時候嗎?”
大丫頭遲疑了一下,“大人還起不來,現在給大人相看夫人是不是急了些?”
“不急怎麽辦?”
範母蹙著眉頭,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難道讓盧芊芊那個外室當我範府的正室夫人,成為我範氏一族的宗婦不成?”
“這種下賤胚子進了我範府都汙了我範府的地,若是她繼續**我兒,我兒鬼迷心竅非要讓她當夫人,我範府不成了滿京城的笑話,顏麵何在?”
範母也覺得這時候給範書臣相看是有些急,可她也沒有辦法。
範府急需要一個女主人打理事務,和其他夫人交往,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那個盧芊芊。
“奴婢知道了。”
大丫頭也知道範母著急什麽,隻能輕輕點頭答應了。
“對了,回去把盧芊芊屋裏那些首飾、脂粉什麽的都給我收了。”
範母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一個外室,用的東西比我這個老夫人還好,得了臉了。”
“賞她兩碗飯就行了,其他的東西一律不許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