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

入手的是個泥黑色的土陶塤,極其普通,鵝蛋大小,一大一小兩朵茉莉歪歪扭扭的刻印在上麵,刀痕稚嫩,線條深淺不一,塤的表麵已被磨的渾圓,背麵是同樣歪扭的幾個字“子墨贈子軒”。

芙子墨背轉,麵對月光下靜謐的湖麵,將整個人隱在暗影裏,淚水無聲的流下。

這塤是她八歲時送給大哥的生日禮物,那年眼看到了大哥十二歲生日,爹爹帶著他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後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整整三天昏迷不醒,爹爹和娘都嚇壞了,看著胡言亂語的大哥手足無措,最後是她拿出了新買的土陶塤,守在大哥的床頭,足足吹了一天,大哥才滿嘴燎泡的睜開眼。

大哥虛弱的問吹的什麽曲子這麽好聽,她說是,你快點好起來,我教你

大哥果然好了,因為帶著前世的記憶,她習慣性的直呼其名的大喊他芙子軒,惹的爹總是訓她沒規矩,大哥卻是笑的一臉滿足。

畢竟人小手沒準頭,兩朵茉莉雕刻的極其難看,可是大哥卻捧著這個被她刻的極不美觀的塤傻笑了很久,以後再也不見大哥拿出過。

後來大哥送給她一個漂亮的新塤,她將曲子交給了大哥,沒想到大哥吹的比她這個師傅還好所以她很挫敗,以後基本是大哥吹塤,她用琴伴奏

隻是沒想到,多年後,當一切都改變,再也回不去的時候,這隻深埋在記憶裏,幾乎被她遺忘的東西,忽然出現在眼前,摩挲著泛著潤滑和溫澤的塤,前世今生,所有的悲喜交疊,一幕幕帶著傷痛和思念襲來,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塤是一個很小的物件,卻能發出巨大的,擊潰人心的悲切,憂傷。

悲哀的嗚咽幽鳴悠長的在空中劃過,哀戚婉轉,聲聲空穀卻直擊人心最深處的柔軟,那幽幽的不可反抗的哀戚低泣壓抑的人不能呼吸,卻又忍不住將自己放逐在那份憂傷裏,任其傷痛飄零沉浮吞噬,這是一種痛的享受,一種心靈的赤露o自殘,讓人憂鬱傷感卻又深醉其中欲罷不能……

芙子墨吹的很忘我,背身而立,長發隨風飛揚,衣袂翩飛中,整個人被一份淡紫色的傷感包裹著,銀灰的月光漸漸偏轉,悄悄的灑落在她的身上……

靜謐的星空下,一個女子,冰晶玉肌的容顏,無盡落寞的傷感,雖然近在咫尺,卻遙遠的不可觸及,就像一個誤落凡塵的仙子,在憂傷的尋找著回家的路,身後世俗的背景她永遠都無法溶入……

忽然,一絲清涼的琴音高亢融入,毫不猶豫的打破那份濃鬱的憂傷,將眾人的心驀然驚醒

薛之琳神色複雜的看著手撫琴身的楊明輝,再回望芙子墨,許久,才恍然驚歎,“之琳真是有愧這天下第一才女之稱”

被定住的人一個個回神,太後率先輕歎一聲,“哀家真是有如在夢裏,短短的一曲,竟覺幾十年悠悠一夢這塤吹到哀家心坎裏去了,聽的哀家這心呀,直想落淚,這孩子,來來來,快讓哀家好好瞅瞅”

慶王爺看了眼芙子墨瞥向顏薄雲,“將軍,你這夫人可真是了不得呀,不光會衝喜救人命,就連吹塤都差點吹出人命,本王這三魂都被她勾了兩魂半去了,好事怎麽都讓你給占全了”

一聲慵懶的冷哼傳來,喝飽睡足的人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不疾不徐的笑道:";王爺這話說的太不對了,第一,休書在手,她已經不是本侯的夫人了;第二,本侯已不是將軍,隻是個安逸侯爺;第三,她不光會衝喜救人命,她還有本事搞掉了本侯的將軍頭銜。臣說的對不對呀,我的皇上?”

眾人大驚,齊刷刷看向芙子墨。

“什麽?你,你竟然把小姐給休了?你這個混蛋”聽北一步躍出,揪住顏薄雲的衣襟就要揍他

“紀珠”皇後沉喝一聲,不悅的瞪過來,“皇上麵前,豈容你放肆”

太後有些意外的看向芙子墨,眼神錯愕,“孩子,威遠侯說的可是真的?”

顏薄雲放聲大笑,“哈哈,這事微臣怎敢開玩笑,皇上可是親眼看著臣寫的休書,那方絹帕還是皇上欽賜呢”

便秘的皇上終於開口了,看了身旁的皇後一眼,輕咳了一聲,“既然威遠侯與芙姑娘緣分已盡,皆是自由之身,熟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朕瞅著閔紀珠英姿颯颯與威遠侯著實般配,皇後,朕就賜婚閔紀珠與威遠侯,擇日完婚,你看如何?”

皇後連連點頭,“臣妾謝皇上為三妹考慮紀珠,還不快謝過皇上”

此話一出,除了皇後、閔紀元,滿亭皆驚

霍雅珍也傻眼了,這一賜婚,顏薄雲和閔紀元聯手,後宮誰還能與皇後爭鋒,別看顏薄雲失了兵權,可是他的暗衛營都是一批死忠之士,僅效命與他一人,連皇上的賬也不買,那是一種異常可怕的暗勢力,皇上本就是怕他做大存了異心才削了他的兵權,可是眼下又賜婚,顯然是在為皇後撐腰

太後挑眉看了看笑的一臉燦爛的皇後,又看看皇上,暗自冷笑,皇上這是怕顏薄雲因為芙子墨的關係被楊明輝趁機拉攏,所以逼著顏薄雲休妻,又采用賜婚這一招補救

芙子墨隻覺心髒頓停,腦袋嗡嗡作響,心口悶痛滿腦子都是賜婚閔紀珠與威遠侯,擇日完婚。

深吸一口氣她靜靜的看著他,可是他卻不看她,低頭看手中的酒杯

苦澀布滿心頭,原來草包的不是皇上,是自己

現在,心中的一個怎麽也想不通的結終於豁然清明,當日他精心為她準備了那身錦繡華裳,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故意在前一天告訴她楊明輝是大哥,算準了她會去見大哥,明知道她和閔侯曾經有尷尬,還是鼓動她去閔府,就是想在她的名節上做些文章,借此休了她,所以讚菱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在閔府狼狽

若不是聽北橫插一腳,說不定當天他就會把她給休了吧

可是,她竟然傻傻的因為讚菱的幾句話感動,將心頭的疑惑壓下,交出了自己的身體,更交出了心

終於感覺到她的視線了是嗎,對麵那張邪魅俊逸的臉泛著冷漠和疏離,幽深的眸子裏是深不見底的冰冷絕情。芙子墨忽然想笑,看著他微微錯愕抽搐的唇角,她真的笑了出來笑得釋然又絕美

“不我不嫁”聽北一聲大叫

砰的一聲,楊明輝掀翻了身前的幾案,酒水果盤濺撒一地他奔到顏薄雲身前,揪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揍向他的臉。

顏薄雲冷哼躲過,瞬間,兩人扭打在一起

“楊明輝,你要幹什麽?”皇上大怒

“輝兒”太後大叫,急忙讓慶王爺將兩人分開,看了芙子墨一眼,嚴肅的說道:";皇上,輝兒是你的親兄弟,好歹芙子墨是她的養父之女,你難道真的不顧及輝兒的顏麵麽?”

皇上大笑,“哦原來楊明輝真的是朕的皇兄啊好,既然母後承認他,那麽朕也承認他為了感謝芙長錦對皇兄的多年養育,朕再做一回月老,封楊明輝為明王,賜婚芙子墨,也算是回報了芙長錦多年的養育之恩,母後可滿意?”

“皇上”薛之琳一聲驚喊,“畢竟芙子墨和楊明輝曾是兄妹”

皇後不以為然,“可是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楊明輝和顏薄雲早已停了打鬥,楊明輝最先看向芙子墨,顏薄雲卻是緊盯著楊明輝皺眉

太後麵色青紫,看著皇上冷笑,“皇上這是要一意孤行了?”

既然都撕開了臉,皇上也不再矜持,擺手讓霍遠楓等閑雜人退下。

他看了看薛之琳,對太後輕笑,“如果母後考慮讓之琳表妹入宮為妃,明王的婚,朕可以暫時不賜不能什麽好事都落在明王一人身上不是?”

“放肆”太後連連冷笑,“你眼裏還有沒有哀家這個母後,今個哀家還就訂下了,之琳是明王的正妃,哀家親自主婚”

“母後、皇兄,本王有個兩全的法子”慶王爺站到兩人麵前,“將之琳表妹給我做正妃,芙子墨給我做側妃,誰也不虧待,兩全其美”

薛之琳無聲的冷笑,斂去眼底的譏諷,對皇上說道:";表哥,芙姑娘塤吹的如何?”

皇上不解其意,太後心中明了,點頭道:";好”

皇上也點點頭。

薛之琳看向芙子墨,“那皇上是不是該給芙姑娘一個恩典聽聽芙姑娘所求?”

“芙子墨,你要什麽,朕答應你”

芙子墨斂襟跪拜,“家父芙長錦一片丹心為國為民,朝廷俸祿皆用來救濟災民,每日簡衣素食,十六年從不間斷,又怎會犯下滔天的重罪,民女懇請皇上將家父的案子重審,還家父一個清白”

薛之琳暗急,這個傻姑娘,這可是皇上和太後最避諱的話題,怎麽就不知道撿有利的說呢

皇上臉色陰寒,“芙長錦的案子,刑部早已落定,沒有重審的必要,朕問你,你可願意嫁給明王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