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景家拒婚
日頭偏西,燙金的“景府”匾額在秋日的餘輝裏呈金現碧,無不透著奢華與厚重,兩尊威武的守門青石大獅虎虎生威。
芙子墨盯著石獅凸起的眼球,心下發緊,真的要敲門麽?如此唐突的上門真的合適麽?
聞南拍拍懷裏熟睡的小男孩,對芙子墨輕聲說道:“小姐,要不要聽北去敲門?”
聽北一聽要敲門,立刻踏上三層青石台階揚手就要扣動門環。
“慢著!”子墨急聲喑啞出口,仰頭看了看寬大的朱漆門楣,對聞南說道:“聞南,冒然上門,我們是不是太失禮了?”
聞南輕搖小男孩,果斷的說道:“小姐,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講究失禮不失禮的,老爺含冤而死,夫人憂傷過世,大公子又莫名失蹤,家宅被充,姨老爺家逢高踩低根本不拿小姐當親戚,虧當初還得了老爺夫人多少庇佑,真是無良,如今能幫小姐的也隻有景家了,再說,要不是老爺出事,小姐說不定今年就嫁進景家做二少奶奶了!”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親事是十六年前訂的,雖然這些年爹爹和景世伯偶有書信往來,可是畢竟多年未曾走動,如今忽然上門,我還是覺得不妥!聽北,先別敲門,容我再想想!”子墨退下台階,在石獅邊的柳蔭下坐定,用手托住額頭,她這會感覺頭疼的更厲害了,嗓子直冒火。
聞南看著小姐痛苦的表情,將懷裏的小男孩交到聽北的懷裏,抬手探上小姐的額頭,“啊,小姐,你發燒了!”
“不礙事!休息一下就會好!”子墨幹咳一聲。
聞南有些心疼,看了聽北懷裏的小男孩一眼,埋怨道:“小姐,你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昨個淋了一場暴雨,還非堅持照顧煜煜,你這一生病可如何是好?!”
聽北忍不住說道:“小姐,你做事一向穩重果敢,今個是怎麽了?瞻前顧後的實在不像你了!”
芙子墨苦笑一下,以前有當太守的爹爹寵著,有娘親護著,還有大哥擔當著,哪讓她決定什麽大事。因為娘親在生她的時候受了風寒,落下病根,她做的事不過就是決定今個給娘親配個什麽養身菜譜,明個想個什麽法子逗娘親開心,不過是每日裏閨房的瑣事,她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家家哪裏稱的上果敢、穩重!
要不是爹爹含冤而死,她也不會帶著聞南、聽北兩個丫頭和四歲的小煜煜千裏迢迢的投奔景家,隻是景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還能接受如此落魄的她麽?在古代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吧!
芙子墨敲敲越來越痛的腦袋,這是另一個時空的燕京王朝,到這裏一恍十六年了,她是帶著記憶出生的,前世的她母親早逝,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合夥害死了剛剛大學經商管理係畢業的她,隻為奪得母親為她留下的高額遺產。或許上天也覺得有愧於她,讓她帶著記憶出生的同時又給了一對無限嗬寵她的爹娘,十六年來她活的快樂又肆意,爹爹和娘親給了她最大的寬容和理解,她以為今生她會一直如此的幸福下去,可是一切的美好都隨著爹娘的突然離世而不複存在,大哥失蹤了,她必須為爹爹洗清冤屈,必須為芙家討回一切。
聞南摸摸身上的小褡包,為難的看了一眼小姐,她怎麽會不知道小姐的顧慮,小姐一向潔身自重,如今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小姐是絕無可能擅自求到景家門前的。
“聞南,我們還有多少銀兩?”芙子墨問道。
“不足一兩了!”聞南說的有些心疼,原本她們還有七十兩的,可是小姐從人販子手裏買下煜煜花了五十兩,路上又被小偷順走了二十兩,所以盡管幾人一路省吃儉用,可是小姐還是當掉了自小佩戴的手鐲才勉強到了燕京。
子墨眯眼看看閃金的景府金匾,咬牙說道:“聽北,去敲門吧!”
聽北得話將懷裏的煜煜又遞給聞南,正要踏上台階,卻見東西方向的闊敞長街上緩緩駛來一輛錦緞裝飾的豪華馬車,不偏不倚的停在了景府的大門前。
衣著端正的小廝停穩了馬車對著車簾一拘禮:“夫人、二少爺請下車!”
刺金描紅的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臂挑開,一個身著白衫的年青男子俯身下車,“娘,你小心點!”伸手從車上扶下一位珠光寶氣、儀態雍容的中年婦人,婦人身後又跟下來一位滿麵含笑、容姿窈窕的十六七歲的女子。
馬車從偏門駛進,青年男子對年輕女子含情一笑,一左一右挽著中年婦女抬腳踏上台階。
聽北一看這儀容不凡的三人,麵上一喜,對著中年婦女一施禮:“夫人安好,請問是景府的夫人和二少爺嗎?”
這中間的雍容夫人正是芙子墨未來的婆婆花氏,年青男子正是她的未婚夫景家二少爺景文昔,旁邊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霍雅玉,今日他們二人陪花氏去廟裏上香祈福。
花氏抬眼看向聽北,冷聲說道:“你是誰?”
聽北對著芙子墨一擺手:“小姐,是夫人和姑爺,快過來呀!”
花氏和景文昔一聽,吃驚的轉身看向聽北揮手的方向。
芙子墨隻得強忍身體的眩暈,理理衣衫,緩步來到台階下,對著上方的三人彎腰一福,“芙子墨給伯母、景公子見禮了!”
花氏冷眉看向眼前的女子,普通的月白碎花襦裙,外罩半舊的淡藍煙衫,頭發雖烏黑齊整,卻無一飾物,一臉的憔悴病態卻掩飾不住千千風華,隻是眉眼間像極了一個記憶裏的女人。
沉默的時間太長,芙子墨忍不住抬頭看向對麵的三人。
她的未來夫君景文昔傾身玉立,一襲白衣勝雪,俊逸出塵的俏臉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衣擺處的一抹翠竹隨著身動微微搖擺,憑添無數豐采。
中間的花氏雖至中年卻保養的極好,絳紫的絲錦長袍將豐腴的身段襯托的恰到好處,皙白圓潤的臉上一雙淩厲的雙目緊緊的盯著她,發髻上的翡翠珠玉簪因為某種情緒波動顫顫巍巍。
旁邊的年青女子百花分肖髻斜插玲瓏點翠珠釵,粉色八寶流雲襦裙,外搭紫色煙熏緲紗罩衫,腳上一雙牡丹簇錦繡鞋,芙蓉如麵柳如眉,嬌鼻俏挺,唇若紅櫻,一雙如水的秋眸笑盈盈的看著景文昔,說不出的婉約雅致。
芙子墨暗讚男的豐神如玉,女的嬌柔婉約,好一對風采佳人!
“芙子墨?哪裏的芙子墨?”花氏眼角飛過一抹輕蔑。
“夫人,你不記得我家小姐了?我們的老爺是錦州太守芙長錦,這是我們家小姐芙子墨,二少爺的未婚妻啊!”快嘴的聽北急忙向花氏解釋。
芙子墨雖然想製止聽北的快語,但還是忍住了,聽北說的沒錯,看著麵無表情的景文昔和一臉蔑視的花氏,芙子墨心裏的一抹忐忑和尷尬忽然消失了,這一刻她很想看看她的未婚夫家是怎樣看待和接待她的?
就在這時,聞南懷裏的小煜煜揉揉惺忪的大眼睛,伸出白嫩的小胳膊對著芙子墨一揮手:“娘親,抱抱,煜煜要娘親抱抱!”
聞南一把捂住小煜煜的嘴,輕聲說道:“煜煜乖,不能叫娘親,要叫姐姐,記住了沒有,叫姐姐!”
小煜煜卻身子一扭,揮著短小的胳膊就要往芙子墨懷裏鑽,“不要,煜煜就要喊娘親,就要娘親抱抱!”
聞南正要開口,就見芙子墨伸手接過煜煜,吧唧在小煜煜的臉上親了一口,眯眼笑道:“好,娘親抱抱!”
小煜煜開心一笑,璞靈靈的大眼睛閃著狡黠的精光,得意的看向景文昔,齊刷刷整齊的八顆小白牙笑的要多甜美有多甜美。
“夫人,姑爺別誤會,這是我們小姐路上買來的孩子,叫煜煜。”聞南看花氏臉色不對,急忙開口解釋。
花氏看了一眼身旁的雅玉,對景文昔說道:“昔兒,你先送雅玉回去吧!”
景文昔微微點頭,神色複雜的看了芙子墨一眼,對雅玉一笑,兩人並肩走過芙子墨的身邊,又像一陣風遠去,隻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雅玉忍不住多看了芙子墨幾眼。
花氏讓人將芙子墨主仆四人帶進了偏門旁邊的耳房,丫鬟上了茶後悄聲退下。
花氏手撫杯蓋輕輕敲磨杯口,冷聲說道:“景家的定親信物你可帶來了?”
芙子墨伸手解開脖頸上的玉佩扣扭,將一塊半月形的刻昔玉佩放在桌上。
花氏拿過玉佩細看了兩眼,點頭將玉佩收進袖攏,對著門外開口道:“翠煙,宣景管家來一趟,讓他帶上碧水山莊的地契!”
門外一個丫鬟應了一聲腳步遠去,不出片刻一個中年管家疾步而入,恭敬的遞上一個信袋,又一聲不吭的退了出去。
“景家是世代皇商,是燕京的世家,別說是娶正妻,就是個小妾也要講究般配門楣,相信蘇妹妹已經將芙姑娘教養的很好,這些道理應該明白吧?”花氏瞥了一眼芙子墨,徐徐而語。
蘇氏是芙子墨的娘親,據說曾和花氏親如姐妹,可是後來因為某些事情兩人生了嫌隙,但是景世伯和爹爹卻是情同手足,堅持讓她和景文昔結親。
她是帶著記憶出生的,所以小時候的事情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她剛剛滿月,兩歲的景文昔隨父親去她家遊玩,看到她紅嘟嘟的小臉,眼睛笑起來像星星,就不小心的色心大起,吧唧親了她一口,她氣的大叫,發出的聲音卻是貓咪般“喵喵”的哭聲。
景伯父笑著問他喜歡嗎?他害羞的點點頭,“長大了給你做娘子好不好?”他又高興的點點頭,結果父親和伯父一高興,當下就給他們訂下了親事,並留下了結親信物----半月形刻昔玉佩。
記憶倏過,芙子墨攥緊衣襟,侮辱她可以,但是任何人也不能侮辱她的娘親,娘親曾經將向她許諾,如果她不想嫁進景家,娘親會親自為她解約。
“子墨愚鈍,花夫人有話不妨直說!”芙子墨揉揉太陽穴,頭痛的更厲害了,既然這女人不想認親,那她也沒必要稱她伯母了。
“我不喜歡你,我也不希望你進我們景家的大門,我更不希望你嫁給昔兒!不說你爹身犯重罪,單是你抱著孩子上門,就是對景家的大辱!這是碧水山莊的地契,是你和文昔定親時你娘給的嫁禮,你們芙家的東西我們景家也不屑於染指,如今退還給你,你和文昔的婚約就此作罷!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厭惡的話說的裸,沒有分毫委婉。
“夫人,你怎麽可以這樣?整個錦州的人都知道我們小姐的未婚夫家是景家,你單方退婚讓我們小姐的顏麵置於何地?我們老爺是被人冤枉的,煜煜不過是我們小姐收養的孩子,何談讓景府蒙羞?”聞南心有不甘的說道。
“哼!怎麽?芙姑娘也是這個意思麽?蘇妹妹臨終就是囑咐了你一定要嫁進景家麽?既然如此,正妻是不可能,侍妾麽,倒要看看昔兒願不願意再說了!”花氏輕蔑的一笑,毫不掩飾眼底的譏諷,隨手將杯蓋丟在桌上。
杯蓋旋了三個圈咣當落地,在芙子墨的腳下碎成數片,聽北猛地一拍桌子,“沒見過你這麽惡毒的夫人,我們夫人比你好上千百倍!哼,小姐,我們走!”
小煜煜閃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奶聲奶氣的指著花氏好奇道:“打倒老妖婆!娘親,這就是你給煜煜講的迫害白雪公主的老妖婆對不對?”
花氏一聽煜煜的話,眉梢高挑,氣的臉都綠了,對芙子墨冷笑一聲:“沒有教養的野東西!翠煙,送人!”
芙子墨強忍天旋地轉的感覺,盯著花氏一字一句頓道:“花夫人盡可放心,自小娘親就教誨子墨,人貴在誠、信,還要有自知,《四書》、《女戒》子墨雖沒有深習,但是淺顯的道理還是懂得!冒昧打擾實在有愧,子墨告辭!”
說完起身向外,卻是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