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眠被祁聿懷拉進了園中曲徑旁的綠籬後,背抵著臘梅樹幹。

忽然的一顫,梅枝落雪揚揚灑灑,簌簌落進祁聿懷的錦衣狐裘領。

雪粒沾衣,顏如冠玉。

料峭的雪意裹挾絲絲嫋嫋浮動的梅香,似有若無地鑽進若眠鼻尖。

她沒多猶豫,立刻掙紮著要從綠籬中出去。

這裏雖有一麵遮擋,但難保府西兩位太太院裏的小丫鬟不會奉命來摘梅煮茶。

萬一被撞見,“勾引郎豔獨絕清冷自持的大少爺”,還是大比之前的節骨眼,在這府裏就是死罪。

可祁聿懷大力拽著她的腕子,橫亙在她腰間的手臂也收緊了寸許,根本不給她溜走的機會。

“大爺,會讓人看見的。”若眠急出了哭腔,低低求他。

“看見又如何?”祁聿懷昳麗的眉骨下鳳眸似滴了墨,音質冷得勝過雪意,“在你眼裏,我便是那種事發後會將所有責任推給你一人的混賬?”

若眠慌不迭半斂水眸。

她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隻不過突然被祁聿懷毫不客氣地挑破,很顯得她小人之心。

“……我沒有。”

祁聿懷不悅地抬起小姑娘的下巴,銳冷的眸在看清小可憐眼尾噙淚的模樣後,萬年寒冰立時散去,語氣不由得溫柔了幾分,“你總是沒有……身子,還疼嗎?”

若眠羞得兩頰緋紅,好似風過樹梢,清澈的水麵鋪滿醉日海棠。

“不疼。”她甕聲道。

疼倒不那麽疼了,就是困得她腦袋裏像塞了幾根針,時時紮得她難受。

“真的?”祁聿懷俯身低頭,緩緩離若眠的唇隻有毫厘。

若眠退無可退,隻得捂緊了嘴,“真的。”

祁聿懷鐵沉著臉,抓緊若眠的腕子按在她頭頂的樹幹上。

雪一樣的兩隻手,抵在棕褐色的粗糙樹皮上,猶勝美玉。

若眠皮薄肉嫩,剛掙紮兩下,手背就像已擦破了皮,吃痛蹙眉。

“我已經按你說的入了夜去見你了。大爺白日裏為何還要糾纏我不放?我隻是個丫鬟,比不得您尊貴。萬一被撞見,您想過我的下場嗎?”

祁聿懷一直知道她的脾氣不小,內裏的若眠根本不像她表麵看起來那般逆來順受。

如今逼出她的心裏話來,也算祁聿懷沒白費心思,“我能護住你。”

“怎麽護?通房還是外室?若是老爺和老太太非要將我打死,大爺又該如何?為一個丫鬟和父親祖母鬧翻?”

若眠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當著祁聿懷的麵竟也說出來了。

後怕緊跟著攀上若眠心尖,令她心虛地想要躲避祁聿懷的眼神。

祁聿懷怔忡了片刻,“你不隻是丫鬟。”

若眠的語氣已失了適才那股憑空莫名的怒意,“大爺不用哄我。”

“我沒有哄你,我若非你不可,父親和祖母絕不會背著我動你分毫。即便真鬧到你說的那種不堪地步,我一樣可以護住你。

“……多說無益,與其讓你整日這般提心吊膽,不如將你藏在我院中,我倒要看誰敢動你。”

祁聿懷雷厲風行,拉著若眠就要去惠夫人的院子。

若眠死死揪住了梅樹枝,不肯動。

祁聿懷也不好蠻力拽她,默默陪她站著,指腹輕撫她的手腕,耐心十足。

“對不住,”若眠垂著頭悶聲悶氣,“我不該揣度大爺對我的心意,可我實在太害怕了,還總夢見被架住打死,才會不住胡思亂想。今日有大爺這些話,我死也值了,哪能真讓大爺在大節和大比前為我和家族長輩爭得急赤白臉。”

“你不肯跟我走,總歸還是不信我。”祁聿懷又不是傻子,若眠的話幾分真心多少假意,他心如明鏡。

若眠真是栽他身上了,絞盡腦汁,抬起楚楚瀲灩的眸,淚水盈潤,“我知大爺的心,大爺怎麽就不明白我的心呢?我千推萬拒,皆是不想大爺因我和家裏人鬧翻。大爺不是也答應過我嗎?就算真要納我,一定會等到娶妻以後。”

祁聿懷撩了撩若眠鬢邊的碎發,輕捏她耳垂,眸中深意不明,“我竟不知我的眠眠對我情深至此。”

若眠忍著耳朵的癢意,不但沒躲,反而大膽地抱住了祁聿懷的腰,“我已經是大爺的人了,大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祁聿懷不適地怔了怔,臉色冷得鍍了層薄薄的警惕,“人是我的,心呢?”

“心也是。”若眠盯著祁聿懷的薄唇,微彎的弧度好看的弧線,冷峭的楓葉紅。

見他並無排斥之意,若眠大膽地親了上去。

短短一瞬,溫涼柔軟的相觸。

快到令祁聿懷沒反應過來,隻是眸中閃過了刹那無措和驚詫。

“大爺是偷偷來見我的嗎?老太太有心留你一起用膳,你就這麽走了,她老人家不會不開心嗎?”

祁聿懷淡淡睨著若眠,“不會。”

他寵她縱她,就是為她能像現在這般釋放心性,信他依賴他。

可他根本看不上眼前女子,壓製在心底的厭惡才會不時溢出。

“你往後不用操心她們的喜惡,隻用記著我的。”

若眠愣了愣,仍舊漾著無可挑剔的笑意,“自然,大爺於我而言最重要。”

祁聿懷眯了眯眸,大掌撫至若眠的後頸,拽著她的後衣襟,露出她雪白如霜的一塊後肩軟肉,發狠咬了下去。

“大爺!”若眠不解地驚叫一聲,忽然瞥見遠處的瓊花樹落了一葉雪,嚇得立時捂緊了自己的嘴。

好在隻是一隻路過的小花貓。

誤以為被撞破的驚惶散去,後肩絲絲如針刺的痛意驀地湧了上來。

“做什麽總咬我。”若眠惱得不行,卻不敢真的生氣。

“你好好記住我的喜惡。”血腥味在祁聿懷嘴裏溢開,殷紅染盡他的薄唇。

“什麽?”若眠不明所以。

“謝家班的戲再好看,你不許收那個馴蛇官的票,更不許一人前往看戲。”祁聿懷低低倚著她的耳廓,音色暗啞,“你想去之地,想做之事,我都可滿足你,犯不著你在別人麵前討好賠笑。”

若眠倍覺莫名其妙,她哪裏討好賠笑了?還有,她和賀山說話的聲音那麽小,這個怪人竟也聽得見,什麽耳朵!

說出口的卻是:“那請大爺到時候偷偷帶我出去,好不好?”

她的模樣分外嬌俏,試探中滿是期待,受寵裏夾雜著不安,進一分是逾矩,退一步又會寒了祁聿懷的心。

“不好。”祁聿懷淡淡搖頭,“我要光明正大地帶你出府,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中意之人。”

若眠含羞垂眸,“有大爺這些話,我搭進命去也是值得。”

兩人抱著溫存了好一會兒,若眠弱弱提起要回惠夫人院子,祁聿懷雖然看著不高興,但也沒再多糾纏。

待若眠走遠,祁聿懷仍端立在梅樹枝下,一身鶴意鬆姿,鋒利的眉眼間滿是料峭的冷意,直至若眠的裙擺消失在角門後,他不悅地低沉喝了一聲,“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