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三章 孰更重要?
冀州鄴城。
經過六萬工匠民夫一年多的建設,如今已初具規模。
城中的州府衙門、三大軍營和占據城中近半地皮的五大住宅區已經投入使用,周長三十九裏城牆完成近半,六大城門上方新落成的鏑樓,雄偉厚重,氣勢恢宏,處處顯示出袁氏集團的勃勃野心和深厚底蘊。
城中央寬闊華麗的州府正堂裏,飛速急報的兩名校尉依然一動不動匍匐在正中央,滿堂文武極度震驚的嘩然過後,臉上的神色逐漸被憤怒所代替,可十餘萬兵強馬壯的白波軍,僅僅在短短的兩天內便灰飛煙滅,主帥韓暹的頭顱已然懸掛在安邑城樓上的驚人消息,又讓所有人深感震懾和恐懼。
坐在主位上的袁紹,久久呆滯過後猛然站起,“啪”的一聲摔碎鍾愛的琅琊瓷杯,赤紅的額頭和僵硬的脖子因憤怒而青筋畢露:“劉存匹夫……我和他勢不兩立!”
袁紹氣急敗壞的怒吼如同衝開堤岸的洪水,堂中頓時掀起對車騎將軍劉存憤怒聲討的浪潮,什麽“不知死活”,什麽“殘忍悖逆”,又什麽“自絕於天下”不絕於耳,無比的憤慨瞬間壓倒了眾人心底裏的驚恐害怕。
身居謀士行列第三位的許攸,卻與堂中眾人的反應迥然不同。
聽到來自安邑的急報後,他同樣深感震驚,和袁氏集團的所有文武一樣,許攸從未料到數年來縱橫大河兩岸擁有八萬彪悍將士加上輔兵、民夫足足有十餘萬之眾的白波軍,竟然會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
更沒想到。素來以仁德之名聞達天下的青州軍主帥劉存。居然忽然變臉。以匪夷所思的戰力迅速殲滅強大的白波軍之後,立刻又對權高望重、富甲天下河東所有門閥展開無情的殺戮和掠奪。
如此的殺伐果敢,如此的殘酷狠辣,如此的肆無忌憚,怎麽能不讓人深感震驚和恐怖?
可不知為何,震驚過後的許攸忽然發現,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欽佩、羨慕、快意、向往、失落的複雜情緒迅速浮上心頭,這種不合時宜卻又不斷翻湧的莫名念頭。令許攸微微顫抖起來。
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許攸遊目四顧,忽然發現堂中眾人包括自己主公袁紹在內的所有憤怒和咒罵,都無法掩蓋心底裏對劉存的巨大驚恐,特別是劉存對安邑、司鹽城等十餘個匯聚百年財富的膏腴之地展開的血腥掠奪,更是讓所有人心中充滿了嫉妒與憤恨。
過了許久,大為失態的袁紹無力地坐下,他舉起右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勉強打起精神敲了敲麵前的案幾:
“諸位。事已至此,再罵也沒有用。整個司隸地區的形勢已經驟然改變,相信不出半個月,白波軍覆滅和劉子鑒倒行逆施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整個司隸地區的情況很可能亦隨之發生巨大變化……”
“沒有了白波軍的側翼牽製,咱們最為重要的大後方河內郡,完全處在沒有任何顧忌的青州軍眼皮底下,所以請大家商議一下,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應對?”
尚未平複心情的眾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然無法對忽然變得陌生的劉存和青州軍作出判斷。
麵對或是茫然、或是猶猶豫豫的眾文武,袁紹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最後隻好望向跪坐在謀臣首席,正在低頭沉思的田豐:“元皓有何看法?”
田豐連忙抬手致禮,權衡片刻,朗聲回答:
“根據目前的情況看,劫掠了巨額財富和糧草物資的青州軍已經悉數撤離河東,正在渡過大河南岸返回洛陽,並沒有趁機霸占河東的心思……”
“再結合楊奉部與青州軍秘密結盟的情報,以及兩位德高望重的朝廷天使一直留在洛陽斡旋等消息一同分析,屬下初步判斷,劉子鑒和他的青州軍並沒有借機擴張的打算!”
“洛陽的重建及周邊方圓數百裏的安寧,仍然是劉子鑒和他的青州軍的重中之重,雖然青州軍在河東郡展開肆無忌憚的殺戮和劫掠,犯下了種種令人發指的罪行,必將引發天下世家豪門乃至天下士林的對立,但這天下有哪支軍隊不在戰勝後大肆劫掠?”
“所以,屬下初步判定,劉子鑒及其青州軍的所作所為,很大程度上是出於一種報複,一種震懾。”
田豐話音剛落,屈居次席的謀士審配立刻大聲反駁:“元皓先生的看法有失偏頗,屬下以為,劉子鑒之所以一反常態,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河東世家門閥進行殺戮掠奪,顯然是不再隱藏他的勃勃野心和對主公的敵意。”
“之所以沒有順勢占領富甲天下的膏腴之地河東,隻是力有未逮,擔憂遭致各路諸侯的聯手攻擊罷了,一旦任其發展壯大下去,必將是對主公霸業的最大威脅……”
“因此,屬下以為,主公應暫緩向北進軍的計劃,集中人力物力,對青州和洛陽實施壓製,並迅速派出不低於三萬的兵力占領河東!”
審配的這一說法不但立即獲得私交甚好的謀士高幹的支持,堂中不少文武很快看到了這個稍縱即逝的巨大機遇。
以目前的情況看,長安朝廷不太可能迅速作出反應,河東郡南麵的楊奉軍和北麵的於夫羅鮮卑軍,都沒有膽子和實力乘虛占領河東郡,唯獨出自四世三公門閥的主公袁紹擁有最佳的理由和資格。
一旦袁紹決心占據河東,必將獲得河東所有世家門閥乃至大漢朝野的普遍支持,隻需一兩年辛勤努力,被青州軍大掠過後的河東郡必將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成為袁紹爭霸天下的又一大糧倉和根據地。
主位上的袁紹心意大動,不知不覺間挺直了腰板。
唯獨田豐不以為然,他知道審配和高幹等人對自己素來不滿,甚至懷有敵意,也知道審配的建議不但充滿誘惑,也切實可行,但性情直率目光高遠的田豐雖然看不清劉存毅然放棄河東郡的目的,但他敏銳地意識到其中蘊含的巨大危機。
因此,田豐沒有反駁審配的意見,而是向袁紹問出一句令所有人不得不深思的話語:“主公以為,河東與冀州相比,哪一個更為重要?”
這下袁紹猶豫了,堂中文武猶豫了,一時間滿堂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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