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得失之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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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歲的張純不但不是劉存所說的白臉書生,反而是位相貌堂堂儀態威嚴的赳赳漢子。

此刻,張純屹立在平原城北八裏的大營中央土台上,銀色飛翼頭盔上的袖色長纓隨風飄動,一身用精鐵和白銀造的魚鱗甲在陽光下爍爍生輝,與身邊一群將領比起來如同鶴立雞群一般。

遙望兵分兩路肆無忌憚圍繞自己大營緩緩遊走的五千琅琊騎兵,張純臉上沒有一絲輕鬆之色,修建得很好的上唇胡子掩蓋了他緊閉嘴角出現的微微抽搐,他那雙栗色的眼珠透出淡淡的憂傷,整個人看似傲然佇立,其實銀色鎧甲下的身軀繃得很緊——

這是張純第三此登上這座大營中央的高台,三天來,琅琊軍的五千鐵騎不但射殺了他兩千餘名麾下,將他派出去的以及張舉派來的信使截殺殆盡,如同饑餓的群狼一般死死糾纏他,折磨他,他知道劉存早已看破自己的意圖,再想金蟬脫殼從容退去,已經不可能了。

因為張純的自負,對劉存的性格和戰略意圖做出了的錯誤分析,兼之他率領的兩萬五千斷後士卒中,近半是提前撤走轉向冀中的兩支人馬留下的輕重傷員,還有多達三百七十餘輛馬車的輜重和數千石糧食,使得他被劉存的五千騎兵死死拖住,走不能走,戰不能戰,進退失據無法動彈了。

張純此時和身邊所有將領一樣,緊張注視著衝出本方轅門的三千五百騎兵,這是他手上最強大也是最後的本錢,如能驅走琅琊騎兵,或者拚個你死我活損失一半,把琅琊騎兵趕走半個晚上,他就能以壯士斷腕的決然,率領大部分將士攜帶搶掠來的三百多車金錢和貴重物資快速逃走。

可沒等騎兵後隊穿過轅門,正東和正北方的兩隊琅琊軍中傳來了悠揚的銅號聲,張純的心髒猛一收縮,眼中露出深重的擔憂。

這種傳聲十裏的獨特號聲他太熟悉了,三十八天來每次聽到這種號聲,很快就有下屬神色匆匆前來稟報損失,使得張純如今對這種獨特的號聲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其他書友正在看:。

號聲還在天地間回蕩,兩隊琅琊騎兵已經變換隊形分道揚鑣,逐漸加速退往更遠的正東和正北,張純看到率部迎擊的麾下騎兵大將張蓽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率部追向退往正東方向的琅琊騎兵。

張純身邊的軍師王政胸有成竹,遙指逐漸遠去的本方騎兵大聲笑道:“向東而去的是琅琊軍統帥劉存的大旗,沒想到最近一段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琅琊劉存,竟敢在我蓄勢已久的三千五百鐵騎麵前,施展區區誘敵之計,看來咱們高看他了,好看的:。”

數名將領立刻笑起來,渾然忘了被劉存的幾個年輕部下得鼻青臉腫損兵折將的慘痛經曆。

張純的眉頭緊緊皺起,沉思片刻,立即派出傳令官全速追趕張蓽,命令張蓽不可追擊,隻需將琅琊騎兵驅逐出二十裏之外即可,決不能一味追擊誤入圈套。

身邊將領立刻清醒過來,張純的渾厚聲音已經響起:“這幾天我細細琢磨,終於發現琅琊騎兵的悍勇所在,琅琊騎兵與我所見過的任何騎兵都不同,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行動迅猛配合默契,他們**的戰馬都是精選的漠北馬和遼東馬,膘肥體壯耐力十足,而且非常的均勻,再加上他們獨特的戰術配合,令人無法置信的精準指揮,其總體實力已遠在我軍之上。”

“之前我總以為,當年的涼州騎兵是天下第一騎兵,我軍騎兵與涼州騎兵相差不大,如今看來,即使涼州騎兵對上琅琊騎兵,也沒有多少勝算,琅琊騎兵實在太快,戰術法實在難以琢磨了。”

眾將聽完驟然緊張,原本剩下的一點自信慢慢消失,王政還想說幾句鼓氣的話,就看到大營東麵四裏左右突然發生的巨變:

不知何處突然鑽出來五名琅琊斥候,轉眼間追上張純派出的兩名傳令兵,眾人的驚呼聲尚未響起,就隱隱看到兩名傳令兵被馬速飛快的琅琊斥候射殺了!

“不好!是個陷阱啊!”王政終於驚呼起來。

不管是不是陷阱,高台上包括張純在內的眾人已經無能為力了,此時此刻,張蓽至少已經追出十裏之外。

張純已經全身僵硬,雙眼盯著正東方起起伏伏的地平線,腦子裏幾乎一片空白,隻覺得一顆心緩緩下墜。

果然,半個時辰不到,張純派出去三千五百鐵騎零零星星狂奔而返,最先衝進轅門的數十騎兵丟盔卸甲氣喘籲籲,近半人已經失去了武器,口吐白沫的馬匹瞬間倒下六匹。

“全體備戰緊守大營!弓箭兵全部到正東去——”

張純驟然而發的吼聲震天響起,整座大營頓時塵土飛揚一片喧囂,恐懼的氣息瞬間在士卒中間中悄然彌漫。

狼狽逃回的騎兵越來越多,一碗茶不到,又再逃回八百餘騎,一名身穿堅固皮甲的瘦高騎將不顧一切策馬飛馳,衝到高台前方身子已經飛離馬背,精壯的身軀在空中劃出條弧線斜斜落地,連續翻滾兩圈忽然彈起,“咚”的一聲正好跪在高台前方:

“稟報大帥,張將軍……張將軍本已看破琅琊軍誘敵之計,正要調轉馬頭返回大營,琅琊軍主帥劉存直衝而來,不知他從何處得知張將軍乳名,直呼‘毛球兒可敢與我一戰’,其身後兩千騎兵哄然大笑,張將軍無法忍受奇恥大辱,直指劉存憤然應戰,可劉存馬快,出手匪夷所思,僅一個回合,便挑落張將軍的頭顱。”

“我軍將士驚恐之下士氣全無,劉存隨即揮兵掩殺,強衝我騎陣中部和兩翼,太史慈率領三千鐵騎突然從西北方殺到我軍側後,我軍、我軍……大帥,末將不能及時勸阻張將軍,末將有罪!”

高台上一片死寂,台下騎將悲痛欲絕,高台四麵東奔西跑的士卒也慢慢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