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未進臘月,可暖閣裏的大炕已經燒上了,溫溫的不是很燙,坐上去溫度適宜很是舒服。炕桌上,放著準備好的點心,水果和熱茶。慧娘看了看,吩咐道,“你們到外屋候著吧!”
“是!”兩個丫環異口同聲的應了話,安靜的出了暖閣。
等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姐弟兩個,致遠才笑著坐到炕沿上。慧娘走過去,彎下腰幫致遠脫了棉靴,整齊的擺在旁邊。致遠笑著上了炕,拉過一個枕頭躺了下來。慧娘站起身,坐到炕桌另一邊的床沿上,也脫了鞋,坐到炕上。倒了兩杯熱茶,一杯放到致遠那邊,另一杯拿在手裏小酌了一口。
慧娘放下杯子,笑著說,“剛才見你,真真的有了東家的派頭和氣勢。這沒了外人的時候,你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你就這麽躺著,也不顧男女禮儀了!”
致遠笑著側過身子,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才開口說話,“姐,自從娘過世的那日起,我就把你看做是我的娘了。兒子在娘麵前還用多禮嗎?”他又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姐,你也確實像保護自己的孩子一樣,一直在保護我。還為了我犧牲了自己。”說到這致遠眼裏有些淚光閃現。
慧娘趕緊說道,“致遠,你大可不必為了我來北平的事耿耿於懷!姐姐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夫君對我很好的。不巧,今晚燕王邀他赴宴,所以我才趕到這邊來吃晚飯。等明日我引薦你們,等見了麵,你就知道你的這位姐夫是如何的好了。”
致遠見姐姐提到姐夫,起身湊近了些,用小的隻能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姐,我這趟從京城來北平,實是費了些周折的。如今從京城到北平的沿途增設了很多官府的關卡,沒有京城開出的特別通牒,是過不來的了。幸虧有我嶽丈常大人的幫忙,我才能順利拿到通牒。據說是因為月初的時候皇太子薨了,當今萬歲封了太子的皇子朱允炆為皇長孫。京城擔心北平的燕王要謀反,所以加派了兵力在北平到京城的必經之路。此事關係重大,你知道就好了,千萬不能泄露半個字呀!”
“啊!?”慧娘聽了弟弟的話,吃了一驚。心裏回想著夫君近期的行為確是有些異常。經常和燕王喝酒到深夜才回來,甚至有時通宵留在王府。緊張的自言自語,“可千萬別有什麽事情呀!”
致遠見姐姐如此緊張,趕緊岔開話題。“姐,你看著氣色還好!隻可惜今天沒見到我的小外甥女。明日一早,我就要動身回去了,看來這次是沒機會了。還不知道我的小外甥女的名字叫什麽呢?”
“叫沐巧玉。靈巧的巧,美玉的玉。你這趟真有這麽急嗎?”慧娘有些失望的問。
“嗯!好名字!鹽行,家裏都是一大堆事情。”致遠淡淡的回答,從懷中掏出一個大紅色緞麵的荷包,雙手遞給慧娘,“姐,雖然見不到巧玉,可還是有禮物的。”
慧娘笑著接過來,打開荷包,見了裏麵的東西,高興的問致遠,“這是我留在家裏的長命鎖?”
“就是這個。小喜出閣錢就找出來交給我了。說是等你有了孩子,不論男女,都要交給你。”
“難得小喜替我想著,我原來在家的時候說過,想將來等我有了孩子,不論男女,把我兒時戴的長命鎖傳給他。”說到這,慧娘有些傷感的撫摸著長命鎖。
“姐!”
慧娘聽致遠這樣叫自己,笑著擦了眼角,高興的說,“玉兒今日過百天。給你留了三十九個壽桃,一會兒讓丫環送過來,你帶回家分給大家。”
“好啊!”致遠把玩著杯子,有些心虛的問,“姐,你為什麽不問我家裏的情況?”
慧娘笑著問道,“家裏都好嗎?”
“婉兒很賢淑,我們也算恩愛。她已經有了身孕,臘月就要生了。萍玉因為悔婚,含恨出家做了尼姑。”
“哦!常家小姐的閨名叫婉兒?”慧娘拿過致遠手裏的杯子,又倒了杯熱茶,放回他手裏。有些傷心的說,“上天算是眷顧我們的。讓我陰差陽錯的得了個如意郎君。你雖未能迎娶萍玉,但得了常小姐,夫妻恩愛,如今又有了身孕,也算是美滿了。萍玉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了。可這能怪誰呢?這都是命呀!外人看著咱們每日裏錦衣玉食,家財萬貫,可他們怎麽知道咱們的苦處!說到底,為了嚴家的生意,你、我的終生幸福都是微不足道的!唉!”說到這,慧娘忍不住歎了口氣。忽然想到弟弟並未提起小喜。追問道,“小喜如何了?”
“小喜見家裏生了這麽多變故,擔心新少奶奶不能容她,就求我把她聘出嚴家。我見她態度堅決,就做主,把她許給了鎮江總號裏的二掌櫃。九月初才生了個男孩。”
“好!好啊!這樣最好了!小喜總算沒有白伺候我一場!”慧娘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問過父親的近況,致遠也沒主動說起。雖然這已經成為他們姐弟間一個都不願談到的話題,但也是不得不提的。於是調整了情緒,淡淡的問,“父親身體可好?”
聽到姐姐的問話,致遠的臉上明顯僵了一下,旋即又變回了沉穩的表情,淡淡的回答,“父親身體很好!現在常住京城。和二娘、致勤一起住在新置的大宅裏。據說那裏亭台樓閣一步一景,我因為忙著鹽行裏的事情,一直沒有空閑過去拜望。”
慧娘自然理解弟弟的表現,歎口氣勸道:“致遠,你心裏的苦,姐姐全了解。可凡事都要往好處想。我們的母親沒了,原以為繼承家業已經成了泡影,最終還是由你做了東家。雖然我們都付出了一些,可得到的不更多嘛!如今的光景已經比很多人的強了百倍,我們也該知足了。你守著你的婉兒,我守著我的巧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最大的福分!”
致遠聽了姐姐的話,認真的點點頭。“姐,看來這一年多你真的過的很好。所以才會有這番話。如此我就放心了。”
姐弟倆還要說什麽,淺雨在門簾外,小聲回稟,“小姐,已經戌時一刻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知道了。稍等會兒。”慧娘憐愛的看著致遠,“我該回去了。明日幾時動身?我去送你。”
致遠小聲回答,“明天一早就動身回去了。你就別送我了。”
慧娘一聽,又嚇了一跳,“風聲這麽緊了?”
致遠先下地穿了靴子,剛要走又回身湊近慧娘,小聲說,“姐,你心裏有數就好。戰事迫在眉睫了。你千萬小心。如果在北平實在待不下去了,你就找陳守財。他就是拚死,也會把你和巧玉安全送到鎮江的。我已經給守財留了一千五百兩黃金,五百兩是給他的,一千兩是留給你的。”
“致遠!”慧娘已經有些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