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沉在外麵磨蹭了很久。
可磨蹭的再久,終究還是有把路走完的時候。
站在病房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浮起那抹標準化微笑的同時,將所有情緒都隱藏了起來。
推門的動靜驚動了裏麵說話的婆媳倆。
徐錦繡原本含著笑,一抬頭看見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子,哼了一聲怨道:“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把南笛丟下,跟他們一起走了呢,你自己看看,這都快半個小時了。”
她邊說邊指著手表,起身走到顧言沉身邊拍了兩拍他的肩膀,“行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陪著南笛,我回去做點補身體的東西送過來,這次南笛可是受了委屈,你要好好安慰她知道嗎?”
顧言沉沒什麽情緒的點了點頭。
徐錦繡這才算是滿意。
隨之又多囑咐了幾聲,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合上房門。
病房裏安靜的掉針可聞。
顧言沉臉色微微陰鬱,緩步走到病床邊坐下,那雙幽深多情的眸子緊緊凝著謝南笛。
他就這樣坐著,一言不發。
忽然,一隻略帶寒氣的柔荑附上了手背,顧言沉下意識低頭。
目光所及,是白皙指根處那枚鑽色耀眼的結婚戒指。
抬眼,謝南笛正朝他笑的溫柔,“你的腿是什麽時候好的?”
“兩個多月前。”顧言沉薄唇輕啟。
聞言,謝南笛瞬間連了笑容,半是責怪半是撒嬌,“那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
顧言沉反手將她指尖攥在手裏,有意無意的撫摸著那枚鑽戒。
忽而一笑,“起初走起路還還不習慣,怕你空歡喜一場,所以想等痊愈了才告訴你的,沒想到後麵有出了二叔的事......”
“那看來我這次還算是因禍得福了?”
“怎麽說?”
謝南笛挑眉,“如果不是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也不會知道這個好消息啊。”
好消息?
顧言沉動作一頓,瞳孔裏噙了兩分隱晦的探究,“你真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嗎?”
“當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盼著你的腿能痊愈啊。”
謝南笛不假思索,“這下好了,以後等孩子出生了,你就可以帶著他學走路,去踢球,他想去哪兒都有爸爸陪著,我們家這是三喜臨門呀。”
三喜臨門。
好一個三喜臨門。
顧言沉眉宇間染了一層淡淡的苦澀,“是啊,大家都沒事。”
“南笛,我們結婚多久了?”
他沉默良久,卻毫無征兆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謝南笛似是沒能跟上思路,怔愣一瞬,又很快恢複了自然。
小貓似的在他手心輕輕抓了兩下,“怎麽,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記得啊,虧你還口口聲聲的說愛我。”
“可我想聽你說。”
顧言沉正了色。
“好,我說。”
謝南笛笑的無奈,可仔細回憶了下,又不禁感歎,“其實算算,我們都已經快結婚五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顧言沉也隨之輕歎,“這五年裏,我拖累了你很久,就連雙腿好了都沒告訴你,還害你為我擔心,對不起。”
“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呀,我不是告訴過你,我、”
“都說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這一點,是我做不好,我應該像你道歉。”
沒等她把話說完,顧言沉便輕輕將其打斷了。
“南笛,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他雙手緊緊包裹住謝南笛微微發涼的指尖,起身蹲在床邊,目光認真又虔誠。
似是許久沒有見顧言沉用這種神色看過自己,謝南笛心裏倏然湧起一陣不安。
她謹慎地的問:“什麽約定?”
顧言沉聲音溫溫,說出的話卻是深思熟慮,猶如發誓一般,“我們夫妻兩個都要答應對方,有什麽事情一起扛著,不欺瞞,不相騙,好不好?”
不欺瞞,不相騙。
顧言沉所謂的約定,就隻是......這樣?
謝南笛眼底劃過一絲疑惑,卻還是配合著“嗯。”了一聲。
聞聲,顧言沉稍稍展了笑顏,連音調也跟著輕鬆起來,“我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那你也說說,有沒有什麽事情是瞞著我的?”
“沒有啊。”謝南笛脫口而出。
可顧言沉卻又確認般的問了一遍,“真的?”
若說她剛才沒有多想,現在卻是不得不起了疑惑。
但很快,謝南笛便反應了過來。
原來,這才是顧言沉真正要對自己說的東西。
剛才那些令人費解,莫名其妙的話不過都是鋪墊,從她嘴裏問出那些顧言沉想知道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目的。
可,他想從自己這兒問出什麽?
謝南笛眼睫微微下垂。
目光觸及鋪著白色床單的病床時,腦海驟然閃過一道白光。
難道是顧言沉心裏起了懷疑,知道自己掉下樓梯並非沈和所為嗎?
他和顧言慎一向是相信沈和的。
再加上,沈和又治好了他多年殘疾的雙腿。
在這種大恩的光環下,顧言沉對沈和的信任又增加了一些。
所以在她當著眾人的麵指認沈和推她下樓梯之後,他就過來問自己了是嗎?
可是憑什麽?
明明受傷的人是她啊。
卻要眼睜睜的看著顧言慎不顧一切的維護沈和,現在連她的丈夫,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丈夫,竟然也替沈和來打抱不平......
醋意與恨意互相交錯著,擰成一簇火苗從心底直鑽腦門,謝南笛當下冷了臉,“當然,你還不知道我嗎?”
“南笛,如果有的話,你一定要現在就告訴我,不管什麽事,隻要你現在說了,我全部當做聽笑話一樣既往不咎。”
他一顆心懸在了胸口,心裏默默念著再給她一次機會,“我隻是想聽你說句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
謝南笛徹底沒了耐心,“你要是不信,可以現在就觀察我的微表情啊,難道我還能瞞得住你這個心理係的高材生嗎?”
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顧言沉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心髒下沉的聲音。
他定定地凝著謝南笛看了一會兒。
忽而低頭苦笑,“我信,我信。”
他動了動已經有些酸麻的雙腿,起身替謝南笛蓋好被子。
那抹苦笑轉瞬即逝,又恢複了日常那副溫潤的模樣,“躺下睡會兒吧,再過一周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了,我可不想那天陪你在醫院度過啊。”
見他又關心了自己,謝南笛哼著嗔怨一聲,“你還記得啊?”
“當然不能忘。”
顧言沉在床邊落座,“睡吧,我守著你。”
“好。”
謝南笛清清脆脆地答應一聲,安心地闔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