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像是做壞事被抓了現行一樣,恨不得裏麵逃離這裏。

她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將藥包朝淩天懷裏一丟,“一天兩副,你來做吧。”

說完,她扭頭就跑。

淩天懵住了。

下意識大喊求助,“少夫人,我不會煎中藥啊!”

話音剛落,堂屋的門猛地被人從裏麵打開。

沈和回頭時,正好對上那雙晦暗不定的眸子。

顧言慎一半容顏被木門遮在了暗處,透著愈加強勢的壓迫感。

沈和慌忙錯開了眼神,又從淩天懷裏把藥抓過來,“一個小時後,到隔壁找我拿。”

“和和!”

她剛要轉身,顧言慎忙喊了一句。

沈和倏然駐足。

不料下一秒,白梔竟瘸著腿從裏麵追了出來。

看到她,沈和便扭頭就走。

她是真的討厭白梔。

如果不是盡醫家本分,如果不是怕辜負了外婆的教誨,她真的不想去管這檔子事兒!

見她離開,顧言慎抬腳便追。

剛走一步,白梔就在身後喊的撕心裂肺,“顧言慎!”

奈何顧言慎不為所動,經過淩天時吩咐,“攔住她。”

“是!”

淩天答應的爽快。

——

一路追著沈和來到藥舍,看見她正將藥包打開,將藥盡數放進了藥罐子裏。

隨後那火機起小爐子。

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似是完全沒有看到顧言慎在旁邊站著。

冷了一會兒,卻還是顧言慎先敗下陣來。

他試探著問,“聽到了?”

“是。”

“聽到多少?”

“你和白梔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沈和答非所問,將藥罐蓋子蓋上,才直起腰,“顧言慎,你真的相信我?”

“我說過,如果你真的要害她,就不會救她了。”

顧言慎從來沒有懷疑這一點。

不知怎麽,聽到他親口說出這句話,沈和心裏忽然暖洋洋的。

原來還是有人相信她的醫德的……

不管別人怎麽質疑,她就隻想一個人相信自己。

而現在,他說他信。

顧言慎瞧她低著頭,抬手幫她理了下鬢角,溫聲問,“那條蛇傷到你了嗎?”

沈和搖頭,“我和師姐身上都帶著外婆生前特製的藥包,用來驅蟲的,山裏的蛇蟲鼠蟻是不會靠近我們的。”

顧言慎嗯了一聲,“沒傷著就好。”

又是無言。

他就這麽站在旁邊,陪著沈和煎藥。

“你告訴外公我們的事了嗎?”

沈和問的突然,顧言慎一時沒明白她說的是那件事。

便又解釋道:“是離婚的事。”

“沒有。”

“那你們昨天都說了些什麽?”

原本想問外公的,可她太清楚外公是什麽脾氣了,必然什麽也問不出來。

是而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顧言慎身上。

顧言慎也沒有要瞞她的意思,如實回答,“外公說,如果顧家真的容不下你,就讓我把你完好無損的送還給他,他雖然家業不大,人也老了,但是還能養你一輩子。”

“隻有這些嗎?”

“隻有這些。”

“外公沒有生氣?”

“他很心平氣和。”

沈和鼻尖忽然一酸。

她外公一向是個暴脾氣的人,年輕氣盛時,很有衝勁兒。

若是換了顧爺爺在的時候,外公必然要將顧言慎罵個狗血淋頭。

現在卻為了考慮她的處境,磨平了所有棱角……

沈和吸了吸鼻子,抬頭,“那你是怎麽想的?”

顧言慎視線一低。

他不知該怎麽回答。

一如那天,他不知該怎麽和老人家解釋,他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沈和,更沒有想過要將她送回沈家……

“為什麽?”

沈和等了很久,依舊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為什麽你肯跟三少說,肯和白梔說,就是不肯告訴我?”

她眼底微微泛了淚光,“如果不是我今天恰好聽到了,你和白梔的事還打算瞞我多久?”

“顧言慎。”

沈和深吸口氣,輕喚他的名字,“我再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她那樣一本正經。

顧言慎卻憂愁之色更甚。

緊蹙的雙眉下,黑眸染了一層掙紮。

他深知沈和是愛著自己的。

所以總認為沈和會等著他,等到他把一切都解決了,等到他能給她一份安寧平靜的生活……

其實現在想想,這一切,不過都是他是仗著沈和的愛,才敢沒有後顧之憂的這樣做……

可自從沈和不聲不響地回了老家,他忽然沒底了。

其實三哥有句話說得對。

他自以為的保護,對沈和而言,或許是種傷害……

須臾,唇角漾出淡淡苦澀,“沈和,如果我真的把你從這麽一個單純幹淨的環境拉到顧家那種複雜陰險地方,是不是太自私了?”

“當然不是!”

沈和眼神微亮,毫不猶豫地反駁,“顧二爺不是已經……”

“不止是他。”

顧言慎輕搖著頭打斷,“顧庚旭不承認他對三哥動過手。”

“但有一點很肯定,三哥墜樓,絕對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又不是顧庚旭動的手……

沈和咂摸了下這句話,猛得醍醐灌頂,“所以你是說,害三少墜樓的另有其人?”

顧言慎無聲點頭。

“那、”

“我不知道是誰,我查不到,這麽多年了,我始終查不出來任何證據。”

顧言慎雙手撐著膝蓋起身,一字一句道:“這就意味著除了顧庚旭之外,還有人想要我們兄弟的命。”

這個找不到的人,就像一把隱形的利刃懸在他們頭上,稍有不慎就會落下來。

可經過顧庚旭那場鬧劇,沈和已不再是不能經事的小姑娘了。

擰著眉問他,“是為了錢?”

“不知道。”

顧言慎透著幾分無力,“但我相信顧庚旭說的話。”

“我父親一直身體不好,十二年前病逝於醫院,顧庚旭說,是他在我父親病重的時候,親手關了氧氣瓶,導致我父親窒息性死亡。”

沈和握著蒲扇的手微微停滯。

顧言慎聲音平平,仿佛說的不是他的至親,而是幾個無關緊要的人。

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隱藏在平靜之下的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