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呂恒那十分無恥的手勢,範飛頓時無語了,半響才咬牙道:“我靠!好吧,五十塊。”

“五十塊?你打發叫化子啊?”呂恒不滿地嚷道。

“虧我還把你當朋友,不說拉倒!他女兒是我同學,我不會問她去?”範飛怒道。

“那你就問丁大小姐去吧。”呂恒扭頭就走,嘴裏還嚷道,“朋友歸朋友,信息費歸信息費。我跟那些線人也是朋友,哪次要破案線索不都得給他們錢?前麵我說的那些都沒收費,就算對得起你了。”

範飛很無語地跟在呂恒身後走了好一陣,直到快走到馬路上,才鬱悶地叫住呂恒,追問他要多少才肯說。呂恒開價五百,範飛討價還價之後,壓到了兩百,並當場付了現金。

“我聽說丁易在黑白兩道都挺吃得開,所以估計他和黑道脫不了幹係。”呂恒喜笑顏開地在手心裏甩了甩那兩張百元大鈔,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你想想東北是什麽地方?是咱們國家黑幫最猖狂的地方!能用幾年就在那混出個人模狗樣來,能沒有點手段?能那麽幹淨?遠的不說,咱說近的,他能在縣裏盤下兩家大礦,還能太太平平地開采到現在,能沒點手腕和人脈?你想想新聞上那些護礦隊是什麽人就知道了……”

範飛知道呂恒說得有道理,心裏一時間挺不是滋味,因為這間接證實了丁易不是空口白牙地恐嚇自己,而是他真有那份能量。

感情這東西雖然據說是世上最純潔的東西,但一旦和家境、背景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扯在一起,就會變得格外現實。尤其是這種窮小子與豪門女之間的故事,就更是這樣。

他忽然感到自己很渺小,還有一種很深的無力感,自己曾對父親許下的把丁詩晨帶回家門的承諾恐怕是永遠無法實現了,這就像一隻卑微的螞蟻想要爬上珠穆朗瑪峰頂峰那樣艱難。

“你打聽他幹什麽?”呂恒喜滋滋地把兩百塊收好後,才若有所悟地問道。

“想找他幫個忙,不過估計找不上。人家是天大的人物,哪會理會我這種小角色?”範飛苦笑著遮掩了一句,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你想找他對付姓海的?”呂恒在後麵嚷了一聲。

範飛沒有吭聲,繼續大步走著。

呂恒若有所思地看著範飛的背影,半晌才微微一笑。

…………

呂恒把範飛帶回了東塘派出所,把錄音筆裏的內容拷到了自己電腦裏。想了想之後,他又拿了個U盤多拷了一份,然後把U盤鎖好,和範飛一起離開了派出所,去了一趟縣法院。

在回東塘派出所之前,呂恒便和縣法院執行局副局長謝愛雲聯係上了,本來是要去謝愛雲家裏拜訪一下的,但謝愛雲說他正在辦公室加班,於是約呂恒他們去法院見麵。

呂恒說謝愛雲這個人還算比較正派,把東西交給他可以放心。而且呂恒和他的私交也比較好,謝愛雲家裏被盜過一次,是呂恒破了案,幫他追回了近萬元的財產,另外謝愛雲以往在拆遷違章建築等強製執行案件時,還曾讓呂恒他們這些警察幫過不少忙,所以謝愛雲這回肯定會盡心盡力地幫忙的。否則如果交給範飛所說的那個對範之然態度比較惡劣的包法官,萬一包法官和史亦家關係好,提前透露點風聲,股市的財產一被轉移,那就麻煩大了。

呂恒這麽一說,弄得範飛也再次緊張起來,於是趕緊問要不要給謝愛雲塞個紅包什麽的,讓他盡心幫忙,盡快把史亦股市裏的那三十萬給執行了。

“放心,他不收禮的,更何況是我帶你去呢?我和他是哥們!”呂恒大刺刺地說了一句,隨即又打了個響指,笑道,“當然,咱也不能完全空著手去,總得買兩條煙意思意思,聯絡一下感情吧。”

“哦,明白了,收煙酒不算收禮。”範飛識趣地點了點頭。

“誰說不算?”呂恒翻了翻白眼,說道,“不過這煙不是你送的,是我給哥們捎的,所以這煙不是禮品,是我的正常人情往來,懂嗎?”

範飛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托熟人辦事的好處,於是趕緊去買煙。他本來想買92塊一條的精白沙,卻被呂恒嘲諷了一句,說不如買44元一條的軟白沙好了,可以多省一點錢。範飛明白呂恒的意思,隻得咬牙掏出了670元,買了兩條藍芙蓉王煙,又向老板要了兩個黑塑料袋,當作遮羞布把煙給裝了起來。

這種煙範飛這輩子也隻抽過幾根,還都是有錢的同學和熟人發給他的,其中有兩根範飛還舍不得抽,揣了一星期,最後回家送給了老爸嚐鮮,其中有一根悲劇地揣得發黴了……所以此刻一下子買了兩條,範飛覺得自己挺悲壯的。

範飛昨天身上還有一千一,請呂恒吃飯花了近一百,又被呂恒訛去二百,加上這670元煙錢,隻剩了一百多。加上昨天買的手機,範飛這兩天消費了近萬元,這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奢侈,讓他很有些肉痛,盡管其中大部分錢是丁詩晨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我這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呂恒笑嗬嗬地攬著範飛的肩膀,邊走邊教育道。

範飛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對於體製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韓龍以往就做出了很多榜樣,隻不過他身上實在沒錢,也就難免心疼了。而且呂恒剛才在小樹林裏把自己說得極有正義感,但看他敲走自己兩百塊和讓自己買好煙時的這份嘴臉,範飛又多少有些懷疑這家夥是酒後扯淡,把他自己幻想成了一個正義的警察,實際上仍然是敗類一個。

縣法院是一棟六層高的樓,不算氣派,隻是大門上掛著的巨大國徽很是顯眼,顯出一種特殊的氣派和莊嚴,這讓範飛心裏多少有點敬畏感,於是輕輕地掐了掐手裏的煙,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麽好敬畏的——他們學校的法製副校長在講課時,總是語重心長地說“司法是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但從他今天已經接觸到和將要接觸到的一位警察、一位法官來看,司法或許是社會正義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才對……

“好了,你就在外麵等著,這件事包我身上了。”呂恒對範飛說了一句,就從範飛手裏拿過那兩個塑料袋,亮出證件給門衛看了看,然後進了法院的大門。

呂恒說必須說成是他錄的音才行,所以不能讓範飛摻合進來,範飛覺得有理,就隻能在外麵等著。不過他還是用上了異能,站在樓外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努力傾聽著樓上的動靜。因為他再次覺得呂恒這人不太靠譜,而且比較貪,要是他在這中間玩點小花樣,事情就麻煩了。就算他不玩大花樣,隻把這兩條煙藏在哪個熟人那裏,沒送給謝副局長,自己就又被他訛去了幾百塊……

沒多久,範飛就聽到了呂恒和一個男人的對話聲,呂恒叫那男人為老謝,自然就是謝愛雲了。幾句寒喧之後,呂恒就把煙給了謝愛雲,說朋友送了他幾條煙,他又抽不習慣這種沒勁的煙,就分老朋友兩條。謝愛雲客氣了幾句,最後還是笑嗬嗬地收下了。

閑聊了幾句之後,謝愛雲繞著圈子問了問呂恒的來意。呂恒便爽快地把錄音筆交給了謝愛雲,說自己在查郭琴家的非法逼債案件時意外地錄到了一點東西,裏麵提到了縣法院執行局,建議謝愛雲聽一聽,看有沒有用。

謝愛雲聽完錄音後吃了一驚,表示這個東西很重要,確實和局裏一個久執不決的案件有關,明天上班後就立即召集局裏的同誌們開會研究一下,看怎麽處理。

呂恒聽後大加讚賞,說拖欠民工工資是很不道德的事情,會影響社會穩定,應該盡快執行。謝愛雲猶豫了一陣後,也進一步表了個態,說核實清楚後會盡快下裁定去執行。

謝愛雲又追問了一句這事有誰知道,另外錄音有沒有備份。呂恒說沒告訴別人,錄音倒是備了份,因為還牽涉到所裏正在調查的一個案件。謝愛雲於是讓他暫緩向所長匯報,等法院處理完之後再把錄音備份交給所長。

這些事談妥之後,兩人就把話題轉開了,雲淡風輕地說了幾句官話,聊起了其他熟識的朋友來。

範飛聽到這裏,總算放下心來,於是摸了根煙出來,剛準備點上,迎麵忽然吹來一陣秋風,風裏還帶著某種特殊的氣味。

範飛心中一動,趕緊把煙放到身後,同時細細地聞了幾下,臉色忽然有些驚訝,還透著幾分喜悅。

因為他聞到了倉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