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武昭縣一中在校園廣播中對王劍辰和張洋在食堂打架一事進行了通報,對王劍辰和張洋都進行了通報批評,算是各打了五十大板。
三天後,武昭縣一中的省優秀學生指標一事塵埃落定,學校領導和教務處開會研究後,從範飛、王劍辰、羅勇三人中挑選出了羅勇,推薦到了縣、市教育局。
以往對於這種指標,利益各方往往會大動幹戈,來一個刀光劍影,甚至會拚個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來一個濺血江山,但今年卻格外地和諧。由於範飛主動退出,王劍辰又剛挨了全校通報批評,因此這個指標幾乎是毫無懸念地落到了羅勇頭上。
直到這時,全校師生的焦點才落到一向十分低調的羅勇頭上。
十七歲的羅勇,個性和長相都和名字相反,一點也不勇猛,是個眉目清秀、文質彬彬的白麵書生。他的個頭不算高,隻有一米七,穿著不太講究,總是一身校服,也不太喜歡和別人交往,性格比較低調和內向。
但這一切或許是假象,有心人分析之後便會發現,羅勇原來一直在明珠市第一中學讀書,高三時才忽然從市裏轉學到縣裏。武昭縣一中雖然和明珠市一中都是省重點中學,但明珠一中的師資力量更強,本科的升學率也更高,所以羅勇在沒犯什麽錯誤的情況下,忽然轉學到相對要差一些的武昭縣一中,明顯違反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規律。雖然據羅勇本人聲明是要回縣城照顧生病的母親,但當羅勇被保送後,這一轉學理由也就很容易被人懷疑了。
有知情人分析,羅勇的母親並沒什麽大病,隻是得了糖尿病而已,所以羅勇顯然是為了這個省優秀學生的指標而轉學的。羅勇原來在市一中就獲得過省三好學生的榮譽,但他若想在市一中再得到省優秀學生的指標就很難了。畢竟那裏是市一級,不少學生都有背景,所以羅勇如果想再在市一中爭得指標和被保養到清華,難度就大多了。
羅家在武昭縣還能算得上人物,但在市裏就算不上什麽了,畢竟從解放之後,武昭縣的三村人便主要是在窩裏橫,在明珠市卻一向掀不起多少風浪,也沒見能霸住明珠市的政府要職和某個行業。所以羅勇退到武昭縣一中,實在是一著妙棋。當然,這說明羅家還是有一些能量的,至少提前得知了有關內幕信息,所以才會提前轉學,而轉學後不久便占住了這個最重要的指標,可謂一擊即中。
羅勇的背景也直到他獲得這個指標時才進入到眾人的視線內。當羅勇是羅家村村長的兒子的背景終於浮出水麵,眾人都是議論紛紛,對背後的內幕猜測再三,卻都是敢怒不敢言。
範飛對此事卻顯然不意外,畢竟他從賀青梅那得知保送消息後,就把得過省三好學生的羅勇、王劍辰當成了競爭對手,事先曾摸過他們的底,並知道羅勇對這個指標是勢在必得的,所以範飛那晚才作出了及時的判斷,激流勇退,沒吃王劍辰那樣的虧。
不過暫時的退讓,並不代表著遺忘。
他知道羅家很強大,很難對付,但他也知道,羅家並不是鐵板一塊,總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比如範飛就曾打聽到,羅勇這小子雖然成績不錯,表麵上也很低調,但其實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隻要抓到羅勇的破綻,或許就能讓他身敗名裂。
範飛的勝利果實被羅家奪走,他討不回這個公道,就隻能寄希望於讓羅勇也得不到,讓羅家來一個自食其果,得一個因果報應。
這是草根的邏輯,有點無恥,卻也直接,還蘊含著一點江湖公道。
2010年的網絡上有一句流行語,讓範飛深以為然——要麽忍,要麽殘忍!
範飛的理解是:“忍”字心頭一把刀,做人一定要能忍,否則成不了大器!但若忍無可忍,那便無須再忍,而且出手一定要殘忍,這樣才能徹底打垮對手,杜絕後患,讓對手永遠興不起報複的念頭。
現在的他,就是在等一個殘忍一回的機會。
而讓羅勇現出原形,在保送一事上栽跟頭,就是對羅家最殘忍的報複。
為了這一點,範飛現在每天都會在放學的路上遠遠地跟蹤著羅勇,用超人的聽力偷聽他的談話,分析他聊天時透露出來的各種信息,尋找著算計他的任何一個機會。
“算計”一詞往往是貶義的,但當雙方實力相差太大,算計就是最明智和最有效的方法。
就像前幾年附近的山上忽然下來了幾隻野豬禍害莊稼,一夜間就能把三畝地的蕃薯拱個底朝天。村裏的那些狗一起去攆野豬,卻大敗而逃,還陣亡了好幾條。村民們隻好紮稻草人、點鞭炮去嚇唬野豬,但剛開始還有效,後來野豬就見怪不怪了,弄得村民們一時間束手無策。最後一群村民在老獵戶範忠的帶領下,集體上山去挖陷阱放鋼絲套抓野豬,幾天的辛苦之後,總算把那幾頭野豬都給逮住了。
那一次,才15歲的範飛也上山去幫忙,當他看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兩、三百斤的大野豬時,就明白野豬再厲害,也沒有人的腦子厲害。
“公安收走咱們的獵槍後,抓野豬就隻能靠倆字,算計!”
站在齊腰深的草叢裏,頭發花白的忠叔一邊收鋼絲繩套,一邊感慨地說了一句話。
而“算計”這兩個字,從那以後就留在了範飛的心裏。
隻是村民們最終也沒能算計過國家,因為野豬是國家三級保護動物,最後不但野豬被聞訊趕來的執法者給沒收了,忠叔還被罰了一大筆錢,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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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勇和兩個同學走出校門時,看到一輛有些破舊的黑色桑塔納停在校門口,腳步便微微地停了停。
“勇子,上車!”羅秋滿臉笑容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
“我一個朋友,找我有點事。”羅勇微笑著對同學解釋了一句,就鑽進了車裏。
桑塔納隨即啟動,絕塵而去,吸引了不少學生的目光。
遠遠跟在羅勇身後的範飛不動聲色地跨上了一輛摩的,說道:“師傅,往大操坪方向開。”
“好咧!”
摩的司機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右手使勁一轟油門,摩托車便飆了出去。
“師傅,你跟著前麵那輛黑色的桑塔納,保持三十米的距離,我給你十五塊錢。”範飛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雙手則穩穩地抓住了後座。
“呃……好。”中年男子愣了愣,但聽到範飛開出的價,當即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縣城不大,摩的車三塊起價,一般五塊錢便可跑遍城區,範飛這價已是高價了,所以摩的司機也不多問,趕緊不遠不近地跟在了那輛車的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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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破車?”羅勇聞了聞車內淡淡的油味,皺起了眉頭。
“勇子,你剛才給我打了電話後,我就趕緊去借了這輛車,這車可能有點漏油,你別介意,我一會就去換台車。”羅秋一邊開車,一邊討好地笑道,“主要是四叔一直讓你低調,所以我也就沒敢張揚,也就沒敢開四叔那台寶馬來接你。”
“低調?都縮了一個月的頭,憋死我了!”羅勇誌得意滿地笑道,“明天學校把報告往市裏一交,等批複下來,再把保送生測試應付一下,我就可以安心呆在家裏玩幾個月遊戲,然後去清華報道了,還低調個球!”
“那倒是!”羅秋長長地籲了口氣,讚道,“勇子,你這回可是爭了口氣啊,咱們羅家多少年沒出過清華北大生了,這回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跟祖宗老子沒關係,這都是靠大家的幫襯,尤其是你最勞苦功高。要不是你擺平了範飛和王劍辰他們,這事就懸得很。”聽了這話,羅勇喜氣洋洋地說道,“秋哥,中午是我爸他們請客,不好玩。今晚我單獨請你們幾個兄弟喝一杯,再找幾個漂亮的丫頭,咱們好好樂嗬樂嗬!”
“勇子,你可不能玩這種事兒。”羅秋苦笑了一聲,說道,“三叔和四叔要是知道了,得剝我的皮。”
“沒事的,他們現在不會管我了。”羅勇不以為然地說道,“離開明珠一中時,四叔就死活不肯讓燕子跟來,這段時間他又非讓我裝好學生,可把我憋壞了。現在大局已定,今晚總該讓我好好慶祝一下了吧?隻要你不告訴我爸,就啥事也沒有。”
“行,聽你的,我來安排吧。”羅秋有些為難地沉吟了一會,然後不情不願地答道,“趙亦華開的那家東雲大酒店後台硬,沒條子來查的,咱們就在他那裏吧。他店裏經常有處,我叫他盡量給你安排個漂亮的處,包你滿意!”
“嗯,是處就最好了,省得帶套,那玩藝太不給力了。”羅勇眯著眼睛笑道。
“就是,跟穿襪子洗腳一樣,煩人!”羅秋深有同感地笑道。
羅秋的車子雖然開得不快,但車窗關得嚴嚴實實,所以羅秋和羅勇絲毫不擔心這些對話會被路上的行人聽到。
隻是他們顯然沒注意到,在桑塔納後麵的車流中,有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而範飛正縮在摩的司機身後,靜靜地聽著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街上比較喧鬧,因此範飛在坐上摩托車後,便立即閉眼運功,用催眠功能將聽覺催發到頂峰狀態,並準確地捕捉到了車窗內傳出來的那極輕微的聲音。
聽到後麵的幾句對話時,範飛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喜色,他拍了拍摩的司機的肩膀,輕聲說道:“師傅,別跟了,改去人民醫院吧。”
“怎麽了?”摩的司機忍不住問道。
“我一個親戚出了車禍,車跑了,據說是輛桑塔納,但車牌沒記住。不過我剛才發短信問了一下,他說是一輛銀色的車,不是黑色的,不可能是剛才那台車。”範飛答道,“師傅,這事你可別跟別人說,我還想在縣城裏繼續找找那輛車。”
雖然隻是麵對著一個摩的司機,但範飛還是謹慎地解釋了幾句,以免司機將這事說給別人聽。
“那司機還真缺德!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不過你這麽亂找可不是個事,還是讓交警去查吧。”摩的司機同情地點了點頭。
“嗯。”範飛隨口答應了一聲,然後扭頭望向那輛絕塵而去的桑塔納,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很爽朗,眼神卻格外地陰沉,還燃著一點小興奮。
就如同他當年看到忠叔對付野豬時設下的鋼絲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