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梅猶豫了好一陣,還是敲響了方校長辦公室的鐵門。

“進來。”方寒迅速地把電腦上鬥地主遊戲的界麵最小化,臉上浮出了職業化的微笑。

看到是賀青梅推門進來,方寒臉上的笑容於是更加燦爛了。

方寒雖然年紀偏大,但人長得帥氣,而且是手握大權的校長,還剛離婚不久,所以對於學校裏的未婚女教師來說,他的微笑很有殺傷力。不過賀青梅對於比她大一輪的方寒並無多少好感,特別是聽說他離婚是因為某緋聞事件後,就更加警惕,對方寒也總是敬而遠之。

不過這並不妨礙方寒對賀青梅的特殊關心,他總是喜歡找賀青梅討論教學方麵的事兒。這次評選省優秀學生和保送清華生的消息,就是他“無意”中漏給賀青梅的。

“小賀老師,有什麽事啊?”方寒笑眯眯地問道。

“方校長,關於範飛前一陣不上晚自習的事,我想向你匯報一下。”賀青梅有些忐忑地說道。

雖然範飛聲稱獲得了校長的特批,但賀青梅總覺得這事有些不靠譜,於是想來求證一下,也好有個應對之策。再說這家夥雖然不地道,但好歹是高三(一)班的重磅武器,賀青梅依然想來探探校長的口風,看這事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嗯,你說。”方寒露出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是這樣的,開學時,範飛找到我……”

賀青梅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下,等察覺方寒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她就正視著方寒的眼睛說話,倒是把方寒的目光給逼開了。

作為一個資深的漂亮女孩,賀青梅深知該怎麽應付那些正人君子和色狼的各類目光,隻是這隻限於成年人。對於那些目光肆無忌憚的學生們,賀青梅就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了,比如今天的範飛,就格外地讓她手足無措。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責任不在你,在於範飛。”方寒聽完之後,沉吟了一會,溫言說道,“不過,範飛的事我已經特批了,為的就是不讓你夾在中間為難,也省得費維找借口針對你。”

“謝謝方校長的關心。”賀青梅心中暗自警惕,嘴裏的感激話語卻顯得很誠懇。

“青梅啊,你不用這麽客氣嘛。你也知道,我對於你們青年教師,一向都是很關心的,總希望著你們能早點進步……”方寒有意地把“進步”兩字咬得比較重,但看賀青梅並沒什麽反應,隻得繼續說道,“所以,範飛主動放棄這個名額的事,我也覺得很遺憾。不過他既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這麽表態,還堅持去打工,我也就沒辦法幫你更多了,畢竟,學校的事既要集中,也要民主,總不能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嘛。”

“我明白。”賀青梅滿懷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對了,關於保送的事,你告訴過範飛?”方寒沉吟了一會,又問道。

“沒有。”賀青梅略有些慌亂地答道。

“那就奇怪了!範飛今天忽然找我,要求不上自習,我勸了半天也沒用,然後費維就來匯報他不上晚自習的事兒。這兩件事湊得這麽巧,幾乎是前腳趕後腳,我總覺得有點兒玄機。”方寒皺眉說道,“還有,按你剛才說的情況來看,他不把費維拉到教室外去認錯,反而當著全班同學公開表態,把費維給頂到了牆上,這件事多少也透著些古怪……”

“古怪?我……我不明白。”賀青梅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遲疑地說道。

“賀老師,常言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想,範飛這麽做,會不會是因為遇到了什麽威脅,或者是受到了什麽利益誘惑,所以主動放棄呢?”方寒猶豫了一下,還是點撥了一句。

“啊?會有這種事?我還真沒往這方麵去想!”賀青梅驚訝地抬起頭來,憤怒地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方校長,你可不能不管!”

“賀老師,你還年輕,也還很單純,遇事可能想得不太周到,這也是正常的嘛。以後你可以和我多交流交流,畢竟我經曆過的風浪,可能比你要稍多一點。”方寒平靜地笑道,“不過就這件事而言,範飛的退出已成定局,不可能改變了。而且這裏麵很複雜,水很深,你也就不要多想了,更不要去追究,否則一個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的。你還是安心教好你的書吧,範飛退出也未必是壞事,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考上清華北大的,這更可以證明你的實力嘛。”

“謝謝方校長的指點。。我……先去備課了。”賀青梅想了半晌,臉上終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於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嗯,以後有什麽不明白的事,盡管來找我,不要拘謹。”望著賀青梅窈窕的背影,方寒燦爛一笑,似乎很滿意這種談話效果。

賀青梅走出校長室後,也像費維一樣,轉身久久地看著“校長室”那三個金字,眼神裏卻帶著一些鄙夷。

半晌,賀青梅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幾乎是一路小跑地來到教室外,正好見到唐冬沒收任平生的檢討書的那一幕,於是便推門進去詢問情況。當她看到檢討書的前兩行字,便明白了事情經過,當即把任平生和範飛都叫了出來,狠狠地訓了幾句,然後讓任平生回去上課。

“範飛,跟我過來!”範飛正想跟著溜回去,卻被賀青梅叫住了。

兩人再次來到樓梯處後,範飛無奈地笑道:“賀老師,是不是又回心轉意,要借錢給我了?”

“別跟我玩虛的!告訴我,是不是有人逼你讓位?”賀青梅單刀直入地問道。

“沒有啊。”範飛瞪大了眼睛,認真地說道,“賀老師,你知道我這人的性格,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

“那就是吃了軟的了?”賀青梅臉色一變,冷笑道,“告訴我,他們用多少錢收買了你?”

“吃軟飯是好事,不過那也得長得帥、又有能力才行,比如我。”範飛得意洋洋地說道,卻避開了後麵那句話。

“你……”賀青梅被噎得怒氣直往頭上衝,半晌才冷冷地說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原來賀老師喜歡看水滸……”範飛憨笑道。

“你少胡扯,也少得意!這種無恥、下作、卑鄙的交易,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你怎麽吃進去的,還怎麽給我吐出來!”賀青梅狠狠地捏著拳頭,臉上氣出了一條細細的青筋。

“賀老師,我提醒你一句,我在武昭縣一中隻是個過客,我的學業隻有三年,現在是最後一年,以後就是海闊天空!而你,卻要在這裏渡過一輩子!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清楚!”範飛的臉色一變,忽然向前跨出半步,冷冷地說道。

他的臉色忽然間變得無比地陰沉,也讓賀青梅覺得無比的陌生。

“你想幹什麽……你這是在威脅我?”望著比自己高過一頭的範飛,賀青梅忽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壓迫感,情不自禁地退開了一步。

“我哪敢威脅老師?不過你記住……好狗不擋道,好人不擋財!”範飛咬著牙說完這一句話後,便轉身離去,心裏卻鬱悶地歎息了一聲——賀老師,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我也一直把你當成第二個姐姐。不過你越這樣,我越為難,所以,對不起了……

而賀青梅聽了範飛的最後一句話,更是鬱悶無比,眼睛也再一次模糊起來。

一天內險些兩次被氣哭,這在她的教學生涯中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像範飛這種文質彬彬的好學生,一旦發起橫來,殺傷力還真有些大。這就像在一碗可口的米飯裏,忽然被一粒沙子硌了牙,總讓人覺得格外難受……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了一上午,當第四節課的下課鈴響了好一陣後,賀青梅才鬱鬱不樂地停止了發呆,拎著坤包向教學樓外走去。

“賀老師,我有件事想向你匯報一下。”早已守在辦公室外的丁詩晨趕緊跟了上去。

“詩晨,什麽事呀?”賀青梅心不在焉地說道。

“是關於範飛的事。”丁詩晨小聲地說道,“早自習時你沒來,之後我又一直沒等到合適的機會……”

“他的事我沒興趣聽!”賀青梅冷笑道,“昨晚我就不該讓你去找他!你看他今天幹的那些破事!”

“賀老師,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會?”丁詩晨愣了愣,趕緊說道,“昨晚發生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嗎?”

“昨晚有什麽事?”賀青梅也愣了愣,扭頭看了看丁詩晨的臉,然後使了個眼色。

丁詩晨會意地跟著賀青梅來到一個僻靜處,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說道:“賀老師,羅勇的背景我查過了,他是高三(三)班的,是羅家村村長羅長德的兒子,這學期才剛從市一中轉學過來。我覺得吧,他轉學恐怕就是為了這個省優秀學生的指標……”

“那又怎麽樣?”賀青梅臉色微微一變,卻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