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天恩難測

允禩笑了笑,道:“就算你問我要,我也不會給你。”弘時愕然睜大眼,一眨不眨盯著允禩,允禩坦然的回望著他,徐徐道:“因為,我早已把那些東西燒掉了……”

“八叔”弘時心中一熱,眼眶也有些紅了。他眨了眨眼,恭恭敬敬向允禩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道:“八叔,多謝你”

弘時聽了允禩的話,果然決定將隆科多舍棄掉,而隆科多還完全蒙在骨裏。

雖然弘時沒有明明白白的說,但他們之間已有默契:他是絕不會把他抖出去的所以,隆科多安安穩穩十分淡定,沒有半點心理壓力。

隆科多萬萬料不到還有這麽一遭峰回路轉。直到刑部司官帶人上門,他才猛然驚覺大事不妙,隻是可惜為時已晚,鐵證麵前他辯無可辯,不得不俯首認罪。

隆科多雖然恨極了弘時,隻是到此地步,為了保全家人,他不得不將所有罪名攬到自己身上,關於弘時的話半句也不敢說。

胤禛早就對隆科多大為不滿,趁此機會自然不容他翻身,不過總算顧及當年幾分擁立的情分,沒有下旨殺了他,卻也跟允禩一樣判了終身監禁。榮華富貴,頓如過眼雲煙。

轉眼間又到了大年三十,算起來,玉容在延熹宮已經住了十一天了。

對她來說,這十一天簡直度日如年,清閑得心底發慌。隻是,到底不肯死心,心底隱隱存著絲絲幻想,日日倚門期盼,臨窗遠眺,眼巴巴望著心中的那個人會乍然出現在眼簾

隻是,每過一天,她心裏的失望便多增加一分,她眼中的渴望便黯淡一分,她想的人並沒有出現,就連養心殿的人,也沒有誰到訪。

不過,總算玉珊待她的情誼始終未變,日日陪伴在她的身邊,時時勸解,與她排憂解悶,不叫她受半點委屈。越是如此,玉容心裏越是難過玉珊對她尚可不離不棄,那個口口聲聲信她愛她疼她護她的男人,卻是如此說翻臉就翻臉

大年夜,照例宮眷皇子福晉們會陪著皇上在乾清宮舉行家宴,玉珊既是宮妃,自然不能例外。不僅如此,早在兩天前,皇後便差人將除夕家宴穿的禮服送了過來,玉容看在眼裏,嘴角雖然是淡淡的笑,眼中雖然是溫柔的光,可心底那份失落到底揮之不去。

這一日傍晚,當玉珊換上簇新的棗紅色宮裝禮服旗袍,簪上滿頭珠翠,扶著小宮女款款而去時,玉容的心情不自禁的更加添了一層惆悵,怔然之間,忍不住悄悄滾下淚來。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宮裏廊下簷前掛起的萬盞宮燈一齊點燃,璀璨五色,如顆顆寶石,亦如漫天的繁星,入眼一片奢華燦爛,輝煌異常。這種輝煌,反映在失意人的眼底,隻是憑空更添灰暗和寂寞。

這一年,雲兒與雪兒沒有回家過年,而是留在了延熹宮。想起去年光景,玉容更加感慨萬千,不禁向二人歎道:“倒委屈你們了,有家不回,卻陪著我這個孤家寡人在這冷冷清清的”

雲兒雪兒默默相視,笑道:“主子這是什麽話這是奴婢們的福氣,哪裏是委屈家裏哪一年不能回去,陪著主子,隻怕也就是今年罷了若是明年,就算奴婢們想要留下來,主子還嫌奴婢們礙事呢”

玉容明白她二人言外之意:是說明年她定然會跟胤禛團聚,到時候,自然要嫌棄她們姊妹礙事了她自嘲笑了笑,雖不辯駁,心中確知,這一次隻怕他是再不會原諒她的了

回想當初一片苦心,嘴裏不禁發苦:她原本是為了怕引發他兄弟二人之間猜忌方才隱瞞了下來,隻想暗中調查,再找機會暗中警告允禩,期望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最後卻鬧到如斯田地細想想,這關她什麽事?他們反目不反目跟她有什麽關係?她何苦操這個心?她何苦做這個惡人?弄到最後,落了一身的埋怨

玉珊去了不過兩個時辰未到便回來了。

玉容大為詫異,便笑道:“我估摸著得到子時你們才散,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玉珊解下大氅,撣了撣身上沾著的雪粉,微笑道:“皇上沒有興致,幾乎不曾說話,時時走神,大夥不過應個景悶坐著,可不坐坐就散了”

玉容心中不由一動,蕩起些許淡微的漣漪,有些不是滋味。怔了怔,笑道:“天色也不早了,那就早些安歇吧,明兒一早,你還有得忙呢”初一各處拜年以及等各處的人來給她拜年,倒確實是有得忙的

玉珊卻不理她的顧左右而言他,溫柔的眸子靜靜的凝視著她,欲言又止,終於上前攙著她的胳膊,以勸慰的語氣輕輕道:“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是怎麽說”玉容不覺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當講的?”

玉珊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說了”她扶了玉容坐在榻上,這才道:“小姐,不是奴婢說您您和皇上這事……到底是你的不是多些——”她見玉容雙目一睜,提了口氣似要辯駁,忙道:“小姐,您先聽我說完小姐,皇上和八爺的關係您不是不知道,這麽大的事不管怎麽說您都該告訴皇上,也好讓他心裏有底、有防備。可您卻沒有告訴他,害他在盛京差點遭難皇上向來最恨人欺騙,他受了八爺背叛逼宮,心裏已經夠震驚難過了,哪禁得住這裏邊又有您隱瞞事實的事?小姐,這次雖然老天有眼,他們的詭計被您識破,皇上這才化險為夷,可是在皇上心裏,隻怕這次的經曆終身難忘,視為奇恥大辱小姐,他惱您您可不能怪他”

玉容長長歎了口氣,手中絞著帕子苦笑道:“我哪有怪他,他不怪我就好了”

“既然這樣,那明日一早,不如小姐主動去養心殿給皇上拜個年,說幾句好話,這不是什麽都結了嗎?”玉珊立刻接嘴。

玉容懊惱不已,不該那麽說,隻是話已出口無法挽回,被玉珊接上一句無法辯駁,隻得遲疑著點點頭,道:“那,那好吧”

玉珊大喜,撫胸透了口氣,笑道:“這就好那明日一早,奴婢來安排吧。”

不料次日,當玉容和玉珊出現在養心殿院外時,蘇培盛進去稟報了半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出來了,尷尷尬尬,支支吾吾陪著笑臉,一句利索話也說不出來。玉容一見,心驟然一痛,身子輕顫,手心一片觸電般的冰涼,勉強一笑,與蘇培盛寒暄幾句,徑自去了。

玉珊萬萬料不到是如此結果,尷尬半響,正要隨著玉容去,卻被蘇培盛叫住了,說是皇上有請。玉珊無奈,隻得進去。

事後,玉珊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玉容並不是不懂察言觀色的人,她知道,玉珊一定是受了胤禛的申斥,看樣子還挺嚴重。因為玉珊回來的時候,滿臉羞愧抑鬱之氣,臉上的妝容花了,眼眶也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玉容的心立刻就冷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君恩難測,原來果然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一直以為他們是特殊的一對,她以為他們可以像尋常夫婦一般相處,原來是她太天真他們的地位從來都不曾平等過,她以為那曾經的相處是平等,那不過是他願意給的罷了,現在他不願意給了,她還能怎樣?

“玉珊,”玉容緊緊握著她的手,忍著淚,咬著唇,輕輕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玉珊心一沉,卻緊緊回握著她,低低道:“小姐,別這麽說奴婢無能,什麽也不能為小姐做就像當年,就像當年——”

玉容忍不住心中大痛,胸口一窒,仿佛心被掏空了。淚水簌簌而下,哽咽道:“你別這麽說,這本來不的事玉珊,也許我當初走了就不該回來”

“小姐你,你千萬不要這麽想你,你答應我,你可千萬不能走啊”玉珊大驚,不由得睜大了眼。她想了想,又道:“如果你走了,皇上一定會殺了我的”

玉容感激勉強一笑,道:“你放心,我是不會走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當然不會走,從前會從容離開,那是因為她覺得嫡福晉是可以倚靠信賴的人,如今,她當然不會走,當然不會把兒子和最親密的姊妹留在這個地方。

玉珊見她答應得這麽爽快,不禁一怔,不過倒也放了心,她知道她一向是說話算話,不會這麽騙她。

從那之後,玉容的脾氣變了許多。變得比從前溫柔沉靜了,雙眸如一泓深潭秋水,波瀾不興,深不見底。她常常一個人怔怔的坐著,便能發上半天呆,麵上是一成不變的平靜,沒有歡喜,沒有悲傷,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三月份時,正是她懷孕的第九個月,不想,腹中孩兒未等十月懷胎,就在三月裏早產了。據太醫說,那是懷孕期間心情抑鬱,影響了胎兒的緣故。生產的時候,雖然不艱難,也並不很順利。生完孩子,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便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時,守在身邊的依然是玉珊和雲兒雪兒,玉珊一見她眼眸流轉,便笑著道:“小姐您醒了恭喜小姐,是個小阿哥,長得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