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年不利(一)

蘭馨漫無目的的走著,在某個街頭不經意往人群中瞟了一眼,呆了呆,立刻鳳目圓睜、柳眉倒豎,麵若寒霜衝上去,揪住一位蒼灰長衫、鷹鉤鼻、金魚眼、滿臉橫肉的壯實漢子,手一伸,喝斥道:“就是你偷了我的錢袋,還給我!”

漢子先是嚇了一大跳,看清楚攔著自己的人後,頓時放鬆,擺出一副疲賴樣,歪著頭,斜著眼,冷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旁邊“呼啦”一下圍上來一大圈人,小聲指指點點的看熱鬧。

蘭馨見他竟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不僅不怕,反而更加惱怒,下巴一揚,瞪眼道:“看什麽看!你啞巴了?拿來!惹小爺火了,我滅了你全家!”

不僅那漢子,就是旁邊人群中都爆發出一串有趣的笑聲。一個瘦瘦小小、細皮嫩肉的小公子當眾威脅比他高大、壯實、麵相不善的大漢,無異於讓大家夥仿佛看到了小雞抓老鷹的場景,怎麽能不樂。

大漢笑夠了,白眼一翻,目光凜然似冰,扯動著滿臉橫肉冷冷道:“小子,你老子數到三,再不放手就廢了你!”

“一!”蘭馨咬了咬唇,毫不相讓。

“二!”大漢盯著她,露出滿口森森白牙。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們身上,目不轉睛。“三”還沒喊出口,玉容一個跨步衝上來將蘭馨拉扯到身後,向大漢抱拳賠笑道:“這位大哥,對不住了,我這小弟認錯人了,對不住!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他一般見識!”

蘭馨撅著嘴正要說話,被玉容轉頭狠狠一瞪,不由自主閉了嘴。

大漢鼻腔裏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冷道:“他當眾說我是賊,我能輕易放過他嗎?今兒這事非要說清楚不可!”

玉容嘿嘿賠笑,掏出一張銀票硬塞到他手上,滿臉後悔不迭的神色笑道:“他有眼無珠,口沒遮攔,我替他給您賠不是!您是大人物,就當今兒被小貓小狗撓了一下,別跟他計較吧!”

大漢嘿嘿大笑,挺胸得意道:“好,我今兒就當遇到瘋狗了!”說著“呸!”的往地上一吐,向左右掃視一眼,頭一努:“我們走!”五六個漢子擁著他揚長而去。蘭馨這才看到原來人家有這麽多幫手,臉都嚇得變了色。

玉容一把拉著她到僻靜處,搖頭歎道:“就你這樣的也出來混,真是!”

蘭馨委屈道:“本來就是他偷了我的錢嘛,我明明記得在街上他撞了我一下錢就沒了!我又沒做錯,哼,你還說我是小貓小狗,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玉容心想你們家的人一個個都這麽不識好歹,哼,若你不是他的妹妹,我才懶得理你呢!

她沒好氣道:“大小姐!你懂不懂什麽叫強龍不壓地頭蛇啊?偷你銀子怎麽了?人就是明搶你也沒法子!那人是誰你知道不?這一帶有名的混混趙三刀!他那些弟兄哪一個好惹的?你竟然大庭廣眾之下抓著他要銀子,剛才若不是我恰好經過,你現在啊想當小貓小狗都不行,小鬼還差不多!”

蘭馨見她看穿自己女兒身,俏臉一紅,有些不自然低下了頭。

玉容撲哧一笑,道:“咱們都是女兒家,你也別害羞了!趕緊回家去吧。”

蘭馨抬起頭望了望她,怯怯道:“喂,謝謝你救了我,又讓你破費了!你叫什麽名字?你家在哪裏?我明天叫人把錢給你送去!”

玉容哪敢要她的錢,隻好瀟灑一笑,說:“算了吧,我救你可沒打算要你還,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存心不良?”

蘭馨又疑惑起來:“那,那你為什麽救我啊?”

玉容心道不愧是一家人,同樣那麽喜歡追根問底。她隻得胡亂扯道:“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我這麽做是為了給我家老爺子積壽,哪知道便宜你了!”

蘭馨舒了口氣,再無疑問,向她笑笑:“我叫蘭馨,你呢?我以後可以找你玩嗎?”

玉容一怔,琢磨著說假名好還是真名好,想到日後橫豎都得見麵的,瞞也瞞不過,便笑道:“我叫玉容。我家裏管得嚴,隻怕出來的機會少了!”

蘭馨歎了口氣,對她又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親近感,“我家裏也管得嚴!”她又笑笑:“你是哪家的姑娘啊,你可以去我家玩啊!”

玉容嚇了一跳,忙笑道:“家裏玩終究沒意思!不如這樣吧,往後咱們每次出來,都到天然居坐坐,再不然可以拜托掌櫃的留個言,總會碰上的!對了,我得趕緊回家,不然就麻煩了,我走了啊!”至於天然居,隻怕她以後都不會去了!她深深的懂得,惹了那幫皇子皇孫可不是什麽好事!

蘭馨在背後“哎,哎”幾聲,終於嘴一撇,也回宮去了。

又一個月過去了,算算要不了多久四阿哥他們就要回京了,綰綰的歌舞也排練的差不多了,服裝也在微雲的協助下將要趕製完畢。接下來的就是宣傳了。

玉容看了看翠紅樓,隻不過是個二流的青樓,名氣不大,地方也不夠好,俗豔都稱不上,顯得俗氣而又小家子氣。她想了想,帶著綰綰直接找到了京城中最有名戲班子慶堂班的老大童玉生。在玉容的一番滔滔不絕解說與綰綰的當場獻技下,童大老板眼睛漸漸發亮,答應正月初六由綰綰在此演出,若是效果好,初十、十六再演兩場。再往後的事,玉容也不深談,隻想著以後再說。

如此,宣傳的事就更好辦了。慶堂班常常出入皇親國戚家的堂會,就是皇宮每年也都要去兩三次,在京城中無疑有其他戲班子唯馬首是瞻的分量。如今他們放出風聲,正月初六有要舉辦一場天上人間、別出心裁的演唱會,有神秘女郎驚豔亮相,不到三天,京城裏早已傳遍。茶餘飯後大家都在討論這位“神秘女郎”,也有好事者想方設法在慶堂班打探消息,隻是綰綰根本不住在那,讓他們要打探也無從下手。他們隻是看到慶堂班的人比先前越發的忙碌了,而且忙碌的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神,越傳越吊人胃口。

綰綰也不由緊張起來,帶領一群舞女更加抓緊時間排練。恰好微雲命人趕製的新衣也做好了,玉容便打了個包袱先給綰綰送過去,讓她穿上熟悉熟悉。玉容見她清瘦了不少,心慌神不定,嚇了一跳,急道:“好妹妹,你這下去怎麽了得?我看這幾天先別練了,好好凝神靜坐、平撫情緒,千萬別緊張啊。”

綰綰一聽到“緊張”倆字,手不由自主就抖了一下,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可是……”

玉容忙換以輕鬆的口氣,笑道:“到時候你往台上一站,就當下邊沒有人,該唱就唱,該舞就舞,該笑就笑!總之呢,你就當什麽沒看見!”說著又嘿嘿一笑:“反正人又不認識你,就算萬一做錯了,丟臉那也是丟慶堂班的臉啊!”

綰綰“嗤”一笑,認真道:“不,不能丟臉的!”

“你知道就好!”玉容笑道:“對了,今日咱們出城去轉轉吧,天空地闊的景象可以讓人心情變得開朗。過兩天我恐怕沒空陪你了!”

綰綰點點頭,換了衣裳,二人上了馬車。

如果兩人按原定計劃出城、回家,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了。偏偏回京之後,玉容硬要下車散散步。此時她頗有點亡命賭徒的味道,一想到胤禛就要回來了,自己就要失去自由了,便想方設法要抓緊時間逛個夠本。

不曾想冤家路窄,消失了倆月的太子府管家之子、劉公子不知從哪“噌”的一下冒了出來,像盯著獵物般盯著她,嘿嘿笑道:“我看你今天怎麽逃!打那以後,爺出門帶的人就多了!”玉容又驚又怒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瞟了一眼柔弱的綰綰,暗暗叫苦。

“喲,脾氣不小嘛!還敢瞪我!小爺我還就喜歡你這樣的,我就不信我調教不了你!把這兩人給爺拿下,帶回府裏去!”劉公子倒不客氣,連綰綰也算在內了。

“慢著!”玉容嫵媚一笑,向著他福了一福,柔聲道:“既然公子如此抬愛,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怎麽?想通了?”劉公子見找回了麵子,雖哼了一聲,臉色卻緩和不少。

玉容後悔的要死的歎了口氣,說:“唉,原先不知道您的身份……知道了之後簡直後悔得腸子都青了,能有機會伺候您,那是幾生修來的福氣呀!”

劉公子背著手哈哈大笑,他身邊五六個奴才也都麵有得色,十分鄙視的瞧著玉容和綰綰。從他們的對話中,綰綰已經明白了大概,嚇得臉都發白了。

“知道了那就走吧!等小爺玩膩了,自會放你們走!”劉公子洋洋得意。

玉容眼波流轉,微微一笑,惡心得差點要吐了。不過還好,這個草包眼空心大、自以為是,比較好哄騙。她嘴裏輕聲答應著,四處溜了一眼,猛的一腳把劉公子踢飛了出去,轉手拉著綰綰就逃。身後傳來一陣淒厲的嚎叫,跟著是咬牙切齒的怒罵:“給我追!翻遍京城也給我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