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局在等著我。

說什麽舍身為道、舍身為門、舍身為天下,到頭來不過是要我死,我死後你們就能成仙。

師兄……沉機師兄,你在哪裏?你知道我遲早會死,是不是?為什麽一言不發,為什麽那麽狠心……你曾在這兒,我們一同修煉的雲隱穀裏說的那些都是謊話嗎?

我是那麽敬仰你,潛心修煉,隻為有一天能變得和你一樣厲害的,能一直看到你的微笑,為什麽辜負我。

“颻湞!”

到頭來,我還是應了方士的話,動情則斃命。

“颻湞!你醒著嗎?堅持一下,我這就把這該死的藤蔓割了!”

“沉機……”

“……是我,我是沉樞,大師兄他沒法來救你了,來,快下來。”

被灌下綿骨漿的身體一點勁兒也使不上,隻能被他背著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青年的後背寬闊溫暖,奔跑中散發著生的氣息,死亡在身後形成了有形的山洞,正隨著急促的呼吸逐漸遠離。

我活下來了。

“七師兄,大師兄他……”

沉樞師兄重重一哼:“別叫我七師兄,我早就不是靈宗門的人了,那幫老不死的為了自己成仙盡幹這些喪盡天良的事,你放心,這件事武林中已經無人不知曉,那幫老不死的很快就會遭到全武林的追殺!”

“大師兄他人在哪兒?”盡管他辜負了我的信任,我還是要聽他親口說出那些話。

“他……”他遲疑了一下,我們已經來到山穀外,一匹馬正拴在路邊。我被撲放在馬背上,緊接著沉樞師兄也騎了上來,馬兒嘶鳴一聲帶著我們下了山。

後來我才知道,沉樞師兄去救我時,大師兄正在同門中三位長老鬥法,就在我們下山後不久,他因為不敵,被丹暉長老——他的師傅親手殺死。三天後武林中幾大門派集結圍攻了師門,沉樞師兄趁亂將大師兄的屍體帶了回來。

他以為我會哭,但我沒有,我隻是望著那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對了,這個,是我在大師兄手裏發現的,應該是死的時候捏得太緊了,沒有被那些老不死的發現,我取了出來,覺得應該給你。”沉樞師兄將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東西放進我的手心中。

那是一塊拇指長的木符,一麵刻著降魔驅怪的符文,另一麵卻刻著一個絳字。

看到屍體我沒有哭,看到這個筆鋒剛勁的小字,我卻忍不住全身發抖,淚水肆意,幾乎哭幹了一生的眼淚。

程絳。那是我的俗家名字。

原來,最後竟然是我沒能保護你。

***

靈室山距離京城並不遠,當年是修真門派靈宗門的所在地,後來因為被揭發出門內互相殘殺的醜惡麵而遭到了以自知堂為首的武林正義之士圍剿,一夜之間全門皆滅,就連後山雲隱穀的裏的樹都被砍得一幹二淨,然後不知誰放了一把大火,整個山穀在熊熊大火中燒了三天三夜,映得整個天空都是通紅。

許是忌諱,之後再沒有別的門派進入靈室山,朝廷也沒有派人去管轄,要問為何,事情發生在三十年前,韓如詡還未出世,因而並不清楚。

而這綿綿不絕的凍雨中,他卻來到了這裏。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膝蓋到腳踝全都濕透,身上更是沾滿了淤泥,在過去這些都是他所不能忍的,而今天,為了見到師娘,他已經顧不得那許多。

“韓大人來過這兒嗎?”衛檀衣回頭問。

“我自幼在江陵長大,跟隨皇上進京以來還從未離開過半步。”

衛檀衣了解他的底細,也便點頭:“那可麻煩了,我也是第一次到這兒來,可我們必須找到一個叫雲隱穀的地方,否則就見不到你師娘,可有良策?”

韓如詡沒好氣:“我哪能有什麽辦法,你不是會些奇奇怪怪的法術嗎,怎麽不就地抓一個鬼魂來問問?”

“那或許是個辦法。主人?”淬思探詢地問了一聲,衛檀衣點頭,她便下馬去,撐著傘沿著長滿青苔的路四下張望著向前走。

不一會兒還真叫她找到了一個認得路的冤魂,韓如詡自然是看不見,就聽衛檀衣對著馬前方的空氣問了一句又一句,最後打開一個小瓶子將口對著那個方向,這回他可看見了,有一縷淡淡的煙霧飄進了瓶中,緊接著衛檀衣就塞上了瓶口。

“那是做什麽?”

“一點雜事,你不用管,”衛檀衣收起小瓶子,拉淬思上馬,然後手遙遙一指,“我問好路了,走那邊。”

山上綠樹蔥鬱,遮擋了不少雨滴,馬蹄踏著泥濘的小路朝著先前那鬼魂所指的方向走去。靈室山已經許多年未有人煙,淒清靜寂得讓人毛骨悚然,偶爾傳來一兩聲猿鳴也是哀怨綿長。

三人兩騎穿過足有半人高的野草,幾乎全身都沾滿了雨水才到達一個岔路口。

“該往哪一邊?”韓如詡見他們停下,便問。

“那人說一直走,卻沒說有岔路,”衛檀衣微微一笑,“這說明什麽呢?”

韓如詡頭上青筋一跳:“廢話,當然是因為他活著的時候這裏沒有岔路啊!”吼聲在狹窄的山穀裏嗡嗡回蕩,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韓大人英明,那就請韓大人上前查看究竟哪一邊才是原來就有的山穀,哪一邊是後人為了某種目的而挖掘出來的。”

沒理會他含沙射影的話語,韓如詡自己駕著馬往右邊那條錄走了幾步,手摸了摸崖壁,又仰頭望了望上麵,很快就被打在臉上的雨水逼得低下頭咒罵。

如法炮製又查看了另一邊,兩邊的山壁都是後來經人挖掘過的,草木很少土質堅硬,難以判斷。他一思索,又跳下馬重新走到右邊那山穀入口,蹲下來看地麵上的情況。

“衛公子,韓大人?”前方山穀拐彎處忽然走出來一個人,口氣帶著吃驚地問。

衛檀衣早有預料般點點頭:“樂前輩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