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天下無敵的劍,根本就是一塊廢鐵!說得好聽,什麽遇強則強,什麽有欲則剛,全都是胡扯!”
軍帳中身負金絲鎧甲的青年暴怒地將手中的劍狠狠摔向地麵,鏽劍不堪一擊,磕在碎石塊上斷做兩截。帳中眾人均是大氣不敢出一口,生怕成了他遷怒的對象。
但同時,他們每個人都能理解將軍的憤怒,為了得到敵軍將領手中這把曾經斬斷己方無數兵器的神劍,無數將士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今終於將持劍人斬殺,奪得了劍,卻是這麽一柄破舊不堪,簡直連殺雞都做不到的鏽劍,如何能不怒。
“我們都被騙了,空從人根本就沒有什麽神劍。”青年用力按著額頭。
為了這把劍,他差點就走火入魔,到頭來卻撲了個空,失望之餘,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恐懼——沒有神劍,就是贏了這場戰爭,以後也必輸無疑。
他不要揚名立萬,自然也不喜歡身敗名裂。
他被那人給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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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義坊是出了名的古玩街,除了大大小小的古玩店三步一間外,沿街擺攤兜售一些古幣香爐等物的小販也不少,行家雖不屑於與他們打交道,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小販通過各種途徑,確實能弄到一些稀世珍寶,因此偶爾也光顧這些小攤,使得它們都有存在下去的可能。
正月過完,順義坊的大小店鋪相邀展示自己店裏的鎮店之寶,傳聞可以見到上古名劍帝王酒樽之類,倒也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前來助興。
衛檀衣懷抱著一隻匣子,臉上微微染了些笑容,就那麽坐在椅子裏,不去吹噓,就連主動過來問匣子裏所承何物的人也都無一例外地碰了軟釘子,雖是來展示,卻隻抱著不給人看,令人費解。
“主人,找到什麽了嗎?”淬思到附近遊玩了一轉,買得一手糖炒栗子炸棗杏仁,興衝衝地跑了回來。衛檀衣眉一抬,不無遺憾地搖頭。
他們這次前來,原不是為了展示掬月齋的收藏,而是想看看能否碰上一兩件真正值錢的稀罕玩意兒,不過這都過了晌午,再要說有什麽好東西也早拿出來了,衛檀衣很是失望。
待淬思吃完最後一顆栗子,他便起身:“走吧,這兒冷。”
前來觀賞的人圍得一條街水泄不通,淬思在前麵撥開人群,好讓抱著匣子的衛檀衣能安全通過,不過即使二人都格外小心,在即將擠出人群的一刻還是有個同樣抱著東西的人跌跌撞撞向後退來,整個人撞在衛檀衣身上。
“鏘!”聽也知道匣子裏的東西碎了。
淬思慌忙回頭來扶他:“主人!”
衛檀衣卻撥開她的手,眼神定定地望向撞了他的人。
那隻是個街邊擺攤的小販,人過中年,胡子拉碴,鶉衣百結,懷裏抱著的也是一個用髒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包裹著的細長條。一見自己撞倒了位看起來身價不凡的公子,而公子懷裏的東西還摔碎了,男子嚇得怎麽也站不起來,隻驚恐地瞅著他,拚命地道歉。
“敢問前輩,懷中所抱可是兵器?”衛檀衣冷不丁問道。
奉命在附近巡視的韓如詡聞訊趕過來,剛開始還有些幸災樂禍,心裏道這位大叔撞誰不好偏撞上衛檀衣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鐵定倒大黴了,緊接著聽到“兵器”二字,頓時繃緊了全身,用力撥開圍觀的人到前方來,大聲道:“把兵器交出來!”
中年男子再被他一嚇,更是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將懷裏的條狀物呈了上去。
韓如詡輕輕一扯,那些破布就碎成了片,露出一把外包蛇皮的劍鞘。“居然不經許可隨身攜帶劍,還到這人流雜亂之處來,”他將劍換到左手,右手一指,“有何居心,給我從實招來!”
“不是啊大人!小的冤枉,小的隻隻隻隻是……”中年男子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韓大人,何必為了一把斷劍為難這位前輩?”衛檀衣這時才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還微笑著伸手要去扶對麵的中年男子。
斷劍?韓如詡不敢大意,退後一步用力拔出劍來,果然是斷在了半中央,翻過劍鞘在膝上磕了幾下才見另一半滑落出來。
“這位前輩,”衛檀衣轉向那中年男子,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恭敬至極,“您一看就是識貨的行家,在下想問一句,您手中這柄斷劍,可是傳說中的當陽劍?”
中年男子大驚失色,踉蹌著後退:“你、你是如何得知?”
衛檀衣還來不及說話,身旁的淬思就得意地代為回答:“我們家主人可是全京城最厲害的古玩鑒定家,能逃過他的眼睛的寶貝,我還見都沒見過呢!”
淬思的一番話理所當然地引起了在場眾人的一片噓聲,順義坊是京城最老的幾條街之一,有些古玩店的曆史甚至超過了一百年,店主世代研究古玩字畫,鑒定之道堪稱家傳,在這樣一些人,以及那些自命不凡的人麵前大誇海口,實在是容易得罪不少人。
“大話少說。我問你,這劍是你的嗎?”韓如詡瞪了淬思一眼,轉而問那中年男子。
“回、回大人,是小的祖傳之物。”
韓如詡翻看著手中的劍,不僅是斷的,還鏽跡斑斑,要不是有個做工精美的劍鞘,扔在路邊就是一塊廢鐵,不會有人問津,更不能造成任何危害。他撇了撇嘴,將斷劍收入劍鞘,還給了主人。
“草民有件事想請大人做主。”
突如其來的恭維讓韓如詡一身雞皮疙瘩,表情厭惡地橫他:“何事?”
衛檀衣拾起地上的匣子,當著眾人的麵打開了來,隻見裏頭是一灘早已看不出形狀,熒光閃閃的碎片。“韓大人,在場的各位同行,我匣子裏裝的,原是一顆自西域流傳到中原的水晶球,直徑足有五寸,傳言它能使人看見自己的未來,不過尚難確定是否屬實它就已經碎了。”
在場眾人探頭探腦,交頭接耳,不少人嘖嘖有聲,麵露惋惜之色。
“他是否具有魔力姑且不論,想必大家都能從這堆碎片中看出這水晶球成色如何,”衛檀衣看到那中年男子身子抖如篩糠,卻沒有絲毫憐憫之意,接著道,“如此尺寸如此成色的水晶球,別說在中原絕無僅有,就是西域,也是百年不出,即使開價一千兩黃金,也會有人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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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山中留客》,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