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叫來手下,在峽穀的外麵擺了一桌子酒宴。

現在食物缺乏,大部分都是一些醃製的瘦肉和粗糧。酒還剩下不少,在桌子上擺了兩大壇子。

作出這樣的決定,黑夜倒是糾結了許久。

畢竟,讓他同一個以人類為口糧的獸人同桌就餐,想想都覺得可笑。

他取過一隻陶碗,一把拍開壇口的封泥,給自己倒了一碗。然後一揮手,將另外一壇酒丟給薩爾。

薩爾疑惑不已,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類在搞什麽鬼把戲。

黑夜端起酒碗道:“我們人類,習慣把最後的一頓飯,叫作最後的晚餐。我坐在這裏同你喝酒,有兩個意思,其中一點,想必你也猜出來了。”

薩爾雖然貴為獸人頭領,但生活在不事生產的獸人部族,根本碰不到酒這種東西。他不曾理會黑夜,自己倒了一碗,仰脖子便灌了下去。

有道是酒是思念的毒藥,他一碗接著一碗,竟然連續幹掉七八碗。

“呃!”薩爾噴出一股酒氣,似乎沉浸在某種回憶裏:“真懷念這種滋味,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忘了這種感覺。”

“追求力量的過程中,迷失了自我。”黑夜呷了一小口,向它提點道。

薩爾沉默不言,忽然他抬起頭道:“我依稀記得,以前在合作做一件事之前,雙方要喝一碗酒,預祝成功,是這樣嗎?”

黑夜點點頭,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幹。

“還有一個意思,雖然你並不蠢笨,但看來我也不用指望你能想明白了。”黑夜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遠處。

“人類,不是,小夥子,你說罷。”薩爾盯著酒碗,一手拎起壇子,將其注滿。

黑夜朝他抬抬頭,示意他把碗中的酒喝幹。

薩爾沒有推卻,一口幹掉。

黑夜歎了口氣,漫不經心道:“吃飽了,喝足了,好上路。我相信,你能夠聽得懂。”

“嘩啦!”

薩爾的酒碗頓時掉在地上,他“噌”地一下站起來,麵色不善地瞪著黑夜。

“別看我,你這是罪有應得。”黑夜道。

薩爾一指黑夜道:“人類,你這是準備魚死網破。”

“半分鍾前,你這句話完全正確。”黑夜優雅起身,笑容越來越盛:“但是現在,已經改變了。你的那些餿點子,就跟一坨過期的大便沒什麽區別。所以,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話音一落,黑夜麵色落了下來。

薩爾頓時察覺不妙,他一手握住背上的刀柄,另一隻手指著酒壇道:“人類,難道你在酒中動了手腳。”

“放輕鬆些,我還不至於那麽下作。”黑夜搖了搖頭,又一次把目光投向遠處。

薩爾這才意識道,黑夜的目光有不妥之處。他連忙扭頭,順著黑夜的視線望去。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頓時癱軟在座椅上。

遠處,十二位造型各異的獨行者聯袂行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隻類似於蚯蚓一樣的動物。可奇怪的是,這個動物偏偏有一對非常明亮的眼睛,對視之下,放佛心底的一切秘密都暴露無遺。

“燭龍,怎麽會,怎麽會是他?”薩爾喃喃自語道。

黑夜朝遠處點了一下頭,有把目光重新對準了薩爾:“看起來,你已經認命了。”

毫無征兆,薩爾突然暴起,一道雪亮的刀光橫劈而出,直奔黑夜的腰際。令它意外的是,黑夜竟然不閃不避,硬是承受了這一擊。

薩爾感覺劈出的刀光,好似砍在一個看不見的硬邦邦的雞蛋上,完全破不開那層防禦的外殼。它不信邪,又是一刀砍去,依然不能奏效。

正當他快速震動,準備多砍傷幾刀的時候,黑夜已經如火箭般竄上天空。

“鎖!”黑夜一聲高喝,困陣向薩爾撒出。

薩爾的動作頓時一僵,但是這樣的困陣想要捆住它,似乎還不可能。幾次掙紮之後,便掙脫開來。暴露的薩爾就待發動技能,開始瘋狂攻擊。

兩道如電光般的光柱直射而來,將薩爾籠罩在其中。

這個青麵獠牙的獸人突然慫了,一把丟掉手中的利刃,跪倒在地。

“主上,這個獸人該如何處理?”已經化身為“燭龍”的紫衛,向黑夜傳遞了念頭。

黑夜從空中緩緩下落,交換了念頭:“你能確認,薩爾離開此地的方法,是從你的肉身處獲得,而你現在能夠保證,一定能離開此地?”

“這個……”紫衛倒是猶豫起來,畢竟他占據了燭龍的肉身,但記憶隻融合了一部分,並未完全吸納。況且,燭龍的肉身已經沉睡數百年,薩爾是否在原先的理論中作出改進,也無法知道。

“困住他,鎖住他的力量!”黑夜暗中下令。

燭龍得令後,雙眼射出的光柱開始變幻,沒多時,便將薩爾困在一個銀色的繭中。

黑夜走到近前,用手指彈了彈那個銀繭,竟然發出了金屬的聲音。心中暗自揣測道,這個紫衛應該是撿到寶了。所獲得的肉身,竟然能夠將能量化為實質,這絕對不是一般的能力。

“我給你兩個選擇,”黑夜隔著銀繭道,“背信棄義,忘本逐末,從你成為獸人的那一刻起,已是罪該萬死。獸人作為一個新物種,即便不能同人類相處,也情有可原,但你卻把人類當做食物、當做進化的補品。光這一點,足夠判處你一千次,一萬次死刑了。在這裏,不會有人希望你繼續活下去。我不會放任你自由離去,因為我無法向我的族人交代。但是我給你另外一個選擇,用來洗刷你所犯下的罪孽。”

薩爾在繭內奮力掙紮,但一切都是徒勞。

“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黑夜冰冷道:“那邊還有一萬獸人,算作你的手下也好同類也好,你的選擇至關重要。作為一個種族的頭領,種群的滅絕,還是延續,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黑夜做出這樣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從一般的情理來說,薩爾隻有死路一條。但是實驗場、青銅試煉場、魔神山脈,甚至是整個青霖星,在星際航海時代的格局還是太小了。他們隻是井底的青蛙,從未見過外麵的世界。他必須積攢每一分力量,等到與外界接軌的時候,才不至於被當做昆蟲一樣,被人輕易碾死。

薩爾依然不答,但看其神色,已經動搖,黑夜又下了一劑猛藥:“你知道外麵的世界嗎?或者換個思路,你來實驗場之前,生活在哪裏,你的故鄉在哪裏?”

薩爾露出沉思的神情,內心顯然更為糾結。作為一個勢力的頭領,固然有它的傲氣。但是螻蟻尚且貪生,又何況是一個有智慧的獸人。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屈服了。

“我需要一些保障,”黑夜一邊說,一邊用信仰之力刻畫出奴隸印記,“不要反抗,這是我讓你活下去的前提。”

奴隸印記很快就刻畫完畢,黑夜一揮手,將其印入薩爾的前額,隨後牽引出來,納入到額頭的棱晶之中。

“把困陣撤了吧,”黑夜向紫衛吩咐道。

“是,主上。”

下一刻,銀繭頓時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薩爾神色糾結地望向黑夜,卻興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收攏你的獸人,我隨後就到。”黑夜吩咐道。

“是,主人。”

黑夜帶著紫衛返回峽穀,眾人見到大批印象中的獨行者跟隨,都詫異無比。他也不作解釋,而是把原蓮青部族的黎江、黎巒、黎歌一同叫來。

“找你們有幾件事情,先兌現一個承諾,那就是帶你們離開。”黑夜朝他們笑了笑。

“真的?”三人難以置信。

“但是有個問題,”黑夜麵色落了下來,“我可以製造一個傳送門,能帶走的人數,卻隻有兩萬五千人左右。你們部落的人,我會全部帶走,但是其餘的人必須進過篩選。”

“我來辦,”黎歌主動請纓。

“先說說你的想法,”黑夜道。

“隻有信奉光明的人才可以離開,其餘的都是異端。”黎歌已經完全進入聖女的角色,他的標準非常單一。

黑夜歎了口氣,躊躇道:“也不能一棍子拍死,畢竟信徒以後在外麵還可以招納,但人才卻不一定有。這裏的人,多少都帶有基因上的變異,隻是因為生存的問題,不曾開發出具體的用途。如果帶到外麵,會產生巨大的變化。這是一筆驚人的財富,我們需要好好打理。”

黎江人老成精,他對黑夜的觀點非常讚同:“這方麵我有些經驗,我和小女一同來操辦吧。”

“好,那就交給你了。”

黎巒忍不住插了話:“難道沒有辦法全部帶走嗎?”

“我也想啊,”黑夜又是一聲長歎,“但是有兩個問題,一是鑄造傳送陣的血肉能量不足。二是需要額外提供的能量太大,再擴大陣法,會超出我的控製能力。”

聽到這番解釋,他們也隻能跟著一起搖頭了。

黑夜又道:“其實關於帶走的人手,我還有另外的一些想法。獸人的頭領薩爾,已經被我收服了。他的手下,還有一萬獸人。希望你們權衡離去的人選時,把這些獸人也考慮進去。我本答應你們出去建國,但恐怕你們現在也熄了這個念頭。”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並看向黎江。

黎江倒是不住點頭,見識過黑夜的強大之後,他對經營一個勢力,有了更多的想法。想在勢力縱橫交錯的大陸,安心種好一畝三分地,幾乎不可能。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還不如依附在強者麾下。

“作為補償,我決定建立奴隸兵團,由黎巒統領。”黑夜不容置疑道:“第一批兵源,就從這一萬獸人中選取。在以後的戰爭中,還會有更多的奴隸。如果黎巒能夠經營得當,而我們的勢力擴張足夠的話,甚至可以成立一個奴隸帝國。”

黎巒連忙跪了下來,向黑夜表示感謝。

黎江的神色卻是糾結起來,因為這樣一來,他的任務變得更複雜了。帶走獸人,卻拋下大批人類,絕對會埋下極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