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世界便有了光。

葉涼喬說,要有愛,於是世界便丟失了愛。

我有時候就在想,是否前生做過某件天理難容的惡事,以致於而今頻頻遭受這些接連不斷的夢魘。

我毅然決然的搬出了曾經精心裝潢的“四人之家”,整個過程裏粟沉沒有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我明白是她殘存的自尊心在作祟,我太了解她了。記得剛剛遭遇不測的那段時間,我由於不停做噩夢從而患上了中度抑鬱症。粟沉幾乎二十四小時守在我身邊,陪著我一起沉默。即便沒有任何交流,我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如果不是她,也許我早已在那場人生浩劫中陣亡。其實內心深處是渴望原諒她的,但是我累了,所以失去了包容的力氣。

“小喬,你不要走,你走了誰叫我起床?”莫娓娓梨花帶雨的抱住我的手臂,“我們四個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呀,要一起畢業,一起工作,一起結婚,一起生寶寶。然後買一所漂亮的大房子,四家人住在一起。這些你都忘了嗎?你怎麽能忘記呢?”

“我沒有忘記。”我抬手擦去她眼角充盈的淚珠,柔聲安慰道:“親愛的,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自己想清楚,我還會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記得定鬧鍾,早上起來不要直接喝可樂,睡覺之前必須刷牙。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和你分開。”她哽咽著撞開身後的粟沉,隨即迅速朝房間走去,“我也不要再住這裏了,我不想和道德敗壞的女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小喬,你等著我,我去收拾行李,我要跟你走。”

龍香擋在莫娓娓的房間門口,眼神透出一絲祈求。眼下的情形,就連她也無能為力。“娓娓,別鬧了。”

“別再用對待小孩子似的口吻命令我!我最討厭這種把我當作白癡一樣的語氣。龍香,粟沉這麽對小喬你難道也不生氣?平時你不總是一副‘我跟涼喬是親生姐妹’的麵孔嗎?還是說,因為你做過張藝興和洛笛之間的第三者,所以特別把粟沉看成自己惺惺相惜的夥伴。也對,賤人通常都是朋友。我真為你們兩個感到羞恥!”

原來所謂的“友誼地久天長”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當初共同經曆過風雨和血戰的我們如今正在凶狠對峙,竭盡所能的給予對方最為致命的攻擊。不記得誰曾說過,越是親密的人傷害越深,因為太懂得彼此的痛處。

“娓娓,向龍香道歉。”金鍾仁雙手環臂靠在門邊,“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莫娓娓鮮嫩的蘋果臉逐漸變得陰沉,這是她第一次隱藏起了具有標誌性的甜美笑容。“是啊!我過分!金鍾仁,粟沉是你的姐姐,小喬算什麽!她對你的好你難道都忘了?你跟鹿晗一樣,都是把人心當垃圾的騙子!”

“別說了,娓娓。”我上前拉住她冰涼的手,“聽話,我們回家。”

“小喬,從初二那年你代替我被高年級的學姐毆打之後,我就暗自發誓,我以後一定得對你好,一定不會讓你受別人的欺負。可是我沒有粟沉那麽大的能力,我看到她用力保護你的時候,發自肺腑的開心。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的悲傷痛苦全部來自於她。你那麽善良,連罵她一句都不舍得。沒關係,還有我,她欠你的,我替你討回來。”

“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金鍾仁略帶歉意的掃過我的臉,我知道他其實非常在乎我的感受。隻是沒辦法,畢竟血濃於水。“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

“到此為止吧。”我牽著莫娓娓來到玄關,此時此刻,就連這裏的空氣都令我窒息。“不要為了我爭吵,不值得。”

急切的打開房門,門外出現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明媚容顏。

“我們談談好嗎?”鹿晗紅著眼眸說道:“別不理我,我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了,鹿晗。”我不著痕跡的掙脫掉他的束縛。“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起到老。可惜命運太決絕,不給我們相伴下去的機會。這是命,人都得信命。”

“說到底還是你不夠愛我!”他終於將自己蓄謀已久的怨念發泄出來。“你明明知道我非你不可,明明知道為了你我甚至可以去死,你依然能像拋掉一件舊衣服一樣把我丟棄。什麽命運,全部都是無稽之談。你這麽狠心,不過是仗著我愛你。”

“那就別再愛我了。”我說:“試著忘了我吧。給那些愛你的人一個機會,我會祝福你的。”

“就算我現在娶了別人,你也不在乎是嗎?”

心底仿佛被刺入一顆堅硬的子彈,難熬的發悶的疼。別再逼我了,鹿晗。我的指甲緊緊扣入掌心,眼前驀然呈現出無邊的深海。我想做一個普通人,平凡的家世,平凡的交際,平凡的容貌和才華,以及擁有一段簡樸平常卻細水長流的愛情。這些所謂的奢麗與華美,實在使我難安。

“你的婚禮我一定參加。”我頭也不回的邁向階梯,每走一步都如同一場淩遲。“記得寄請柬給我。”

“葉涼喬,你會後悔的。”

是啊。可惜我不怕,因為在我做出這個殘酷的決定時,我就已經後悔了。

北京的四月有種幹澀的枯竭感,風肆意且蠻橫,攜著細小的無色塵埃,看似溫柔的塗鴉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其實四季之中我最厭棄的就是春天,常人所說的“一年之計在於春”於我而言毫無說服力。別人怎樣我不清楚,總之我的春天,從來都是滿目瘡痍又陰霾無限。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鑽進一輛停靠在校園公寓門前的的士,身旁緊跟而來的莫娓娓捂住胸口氣喘籲籲的拿起紙巾胡亂擦去額頭不斷滲出的汗珠。抬頭告訴司機將要抵達的地方,心中刹時擁有一種死裏逃生後的空虛與無力。

“我們要去哪兒?”莫娓娓咽下一大口純淨水,紅潤的臉龐宛若一隻含苞待放的水仙。“你剛才說的地址好陌生呀。”

“一個哥哥的家,非常漂亮的小別墅。”我捋捋鬢角邊多餘的長發,隨後動作利落的擰開一瓶橙汁。“他們全家人移民到了加拿大,可是舍不得賣掉國內的房子。有一次偶然在網上遇到,他問我空閑的時候可不可以去那裏住幾天。他的父母跟我的爸爸媽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摯交,那麽深厚的交情,我不可能不答應。”

“事實證明答應是最正確的選擇。”她露出慣有的明豔笑容,“至少為我們兩個的離家出走提供了實質性的幫助。”

“這不是離家出走,娓娓。”我仔細注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那裏還存有幾分難得的未經世事般的清淨。“你真的想好了嗎?站在我這邊,就意味著跟粟沉反目,意味著我們今後的生活不再太平,我不希望你那麽辛苦。”

“我說過的,小喬。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雖然不聰明,可是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的。”她把頭枕向我的肩膀,“無論刀山或者火海,我陪你。”

手機震動的悶響打破了我們之間相濡以沫的溫存。我掏出手機,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號碼。猶豫著按下接聽鍵,入耳的低沉嗓音令我心頭一顫。

“你在哪兒?”

“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你先告訴我你在哪兒?”

“與你無關。”

“你和鹿晗分手了。”

“那又如何?”

“這是報應。葉涼喬,這是你殺死我們的孩子的報應。”

“吳世勳,你混蛋。”我平靜的講出不堪入耳的話語,“我跟你發生關係,完全是醉酒的原因。知道我為什麽不要那個孩子嗎?因為它是我的恥辱,就這麽簡單。”

“恥辱?幸好他沒有出生,否則有你這種放浪的母親,那才是他的恥辱!”

汽車緩緩停下,不遠處紅白相間的建築物告知我們又一次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我閉上雙眼仰望天空。

前方還有磨難在等待,它正穿著華麗衣裳衝我招手。

它笑著對我說,快過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