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尹橙微笑地看著姐姐和姐夫彼此眼神間流轉出的關切和憐惜,他心中暖暖的,眼底隱約閃出晶瑩的淚光。也許姐姐嫁給歐辰是上天給予他最珍貴的安慰,歐辰是如此愛著姐姐,姐姐好像也越來越接受歐辰,那麽在他離開之後,姐姐還是會幸福吧
“以後,我們每天都一起吃飯吧,”尹橙忽然提議說,“這樣在病房就像在家裏一樣!”
尹夏沫微怔之後看了看歐辰,見他也正默默地望著她,她心中怦然一緊,溫婉地說:“好啊,隻要你姐夫有時間過來,咱們就三個人一起吃飯。”
“好。”
歐辰把一塊牛肉夾入她的碗裏,看著她吃下去。
“不過,三個人吃飯還是不太熱鬧,”尹橙笑嗬嗬地說,“姐姐你要加油哦,將來吃飯的時候,我要親自喂小外甥,有了小孩子一定會熱鬧很多”
病房裏一片溫馨的談笑聲,仿佛美好的未來鋪展在麵前,仿佛可以永遠快樂幸福地生活著。
*
時間一天一天消逝,轉眼冬天最寒冷的日子過去了,白天漸漸變長,夜晚漸漸變短。窗台上杜鵑花的花期出奇的長,紫紅色的花朵茂盛地綻放在綠色的葉叢中。
尹夏沫去了醫生的辦公室,歐辰有事離開,病房裏隻剩下尹橙和珍恩。尹橙倚著床頭而做,凝視著窗台上的杜鵑花,手中的炭筆在素描本上靜靜的畫著。
“休息一下吧,你已經畫了半個小時了。”
倒了一杯熱水輕輕放在床頭櫃,珍恩心痛地看向尹橙,他的臉色白的異常,呼吸也十分微弱,握著炭筆的手不時無力的停下來,閉上眼睛歇一會兒,才能繼續畫下去。
“隻差一點就畫完了。”
尹橙笑了笑,繼續凝神畫著,畫麵上的杜鵑花燦爛盛開,姐姐手拿灑水壺回頭對他微笑,炭筆輕輕勾勒,一朵直透眼底的笑容在她的臉上綻放出來。
珍恩怔怔地看著尹橙,欲言又止。
“每當夏沫在病房的時候,小橙就顯得又健康又快樂,像個孩子一樣活力十足地談笑,嚷著要出去玩雪,仿佛他的體內有無限的活力。而每當夏沫不在的時候,他就變得異常安靜,除了畫畫之外,他虛弱的身體常常隻能無力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去,又仿佛是昏迷,麵容蒼白透明得就好像他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
路中
然而夢中不管他等再久,她都沒有出現過
有一天,在潔妮打來電話的時候,他終於沙啞地問了出來:
“她,還好嗎?”
電話那端的潔妮怔了幾秒,然後回來說:
“很久沒有關於她的消息了”
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應該過的不錯,起碼會比在他的身邊好。
醫院的走廊中,迎春花那黃燦燦細密的花朵隨著珍恩匆匆的腳步綻放出奪目的生命力,她興衝衝地捧著它來到醫院,期待著能夠給小橙一個驚喜。然而走到病房前,她看到的竟是小橙又一次正在被緊急搶救的場麵!
小橙蒼白如紙的昏迷在病床上。
各種急救的儀器,醫生們緊張地搶救著!珍恩抱著燦爛的迎春花被護士攔在病房外,她恐懼地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著裏麵搶救的情況。每一次搶救,都似乎越來越困難,就好像想要將小橙奪走的那隻惡魔之手的力氣越來越大!
歐辰站在夏沫的身旁,擁緊她的肩膀,不時沉聲地向走出的醫生護士詢問裏麵的情況,不時低頭輕聲勸慰她。
在他的臂彎中,尹夏沫的眼睛幽黑如潭,仿佛什麽都無法聽見。她全身的力量都凝固在病房中昏迷休克的小橙身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如同最後支撐著她的那根稻草正在慢慢的垮掉!
學業越來越繁忙,洛熙出色的表現使得教授們也非常欣賞,同學們也越來越多地成為他的朋友。
曾經兩度奪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史匹格導演是他的前輩校友,在一次回母校的過程中見到了洛熙,立刻被他絕世風華的東方男人魅力所傾倒。聽說他曾經是非常著名的演員後,史匹格導演找到了他所有演出的影片來看,驚歎之下開始不斷熱情地聯係他,希望能夠邀請他出演下一部電影的男主角。
而洛熙拒絕了一切聚會的邀請和重返演藝圈的邀請。
他還是每晚吃著簡單的微波食品,看書,或者靜靜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他答應過回忘記她,再也不出現在她的麵前。
病房的窗台上迎春花金燦燦地開放著。
尹橙沒有看到過那盆花。
他躺在病床上,昏迷著一直沒有醒來。經過幾次搶救和各種治療,醫生們隻得束手無策地暫時離開,他陷入深度昏迷中,再沒有清醒過來,隻有心電圖監護器“嘀,嘀”規律地響動,證明他還活著。
一天一天。
尹橙持續地昏迷著。
醫生們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各種藥劑的使用量越來越加大,但是對於小橙的身體仿佛是無濟於事的,他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弱。終於一天下午,心電圖監護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嘀——”
“嘀——”
看著心電圖監護器上那微弱斷續的線條,尹夏沫的麵容刷地蒼白起來,她猛地起身想要去按急救鈴!半個多月沒有睡過的身體卻重重一晃,眼前眩暈地閃過無數光點!歐辰一手扶住她,一手按響急救鈴,看著小橙雪白如死的麵容。感覺到她的身體一陣陣地寒冷和顫抖,他的心也直直沉了下去。
醫生護士們衝進病房的時候,珍恩已經慌的六神無主!看著那些早已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搶救場麵,這次的恐懼比以往幾次全部加起來還要強烈,她唔住嘴,害怕得直想哭,有某種可怕的預感緊緊將她劐住!
“請讓開”
護士急匆匆將他們推到遠離病床的地方,而搶救情況的緊急和醫生們的呼喊使得護士沒有來得及像往常一樣將他們推出病房外。
“心跳停止!”
一個醫生大喊,用力擠壓著尹橙的胸口!
“血壓接近零!”
“注射腎上腺素!”
“是!”
“血壓已經為零!”
“加倍注射腎上腺素!”
仿佛一場黑白無聲的電影,焦急緊張的醫生們使用著各種早已常備在病房裏的搶救設備,心電圖監護器持續地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尹橙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如同睡去了一般,一直被輸液針頭紮的密密麻麻全是針眼的左手無力地從床側滑落。
“”
尹夏沫的身體僵硬地顫抖著,歐辰緊緊擁住她,感覺到她冷得就像冰塊一樣,那劇烈的顫抖仿佛正在將冰塊一塊塊地崩裂!
“小橙——”
珍恩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淚流滿麵,哭了出來!
“心髒按摩無效!”
擠壓尹橙胸口的醫生額頭滿是汗水,心電圖監護器依舊出現的是直直的線條。
“用電擊!”
一個醫生大喊,護士立刻將已經準備好的電擊板交給他,醫生拿起電擊板。
“砰——”
尹橙的身體高高彈起。
“加大電流!”
“砰——”
尹橙的身體再次高高彈起來,又無力地落下。
“砰——”
像鬆軟的布偶,尹橙單薄的身子被高高地吸起,然後,重重無力地跌回去。心電圖監護器持續地尖叫,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心跳的一條直線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下午的陽光中,醫生逆光向尹夏沫走來,麵容恍惚而刺眼,聲音如棉絮般斷斷續續地飄進她的耳中。
“”
尹夏沫緩緩地側了側頭,仿佛想要聽清楚醫生在說些什麽,她的眼睛呆絏而空茫,然後,從她的喉嚨裏發生一些幹啞破碎的聲音,沒有人能聽清楚她說的究竟是什麽。
“你騙人!小橙不會死,為什麽不繼續搶救!小橙沒有死,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快去救小橙啊!去救小橙——!”
珍恩撲上去抓住那個醫生的衣服,憤怒地哭喊著,淚水將她的臉侵得又濕又痛。小橙不會死,即使上天再殘忍也不會狠心這樣年輕就奪走他的生命!
“這位小姐請你冷靜一點!”
護士急忙拉住珍恩,試圖將那個醫生從她憤怒的搖晃中解救出來,然而珍恩崩潰了般地大吼著:“快去救小橙!否則我會去控告你們!他還活著,他沒有死!”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下午的陽光中,醫生逆光向尹夏沫走來,麵容恍惚而刺眼,聲音如棉絮般斷斷續續地飄進她的耳中。
“”
尹夏沫緩緩地側了側頭,仿佛想要聽清楚醫生在說些什麽,她的眼睛呆絏而空茫,然後,從她的喉嚨裏發生一些幹啞破碎的聲音,沒有人能聽清楚她說的究竟是什麽。
“你騙人!小橙不會死,為什麽不繼續搶救!小橙沒有死,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快去救小橙啊!去救小橙——!”
珍恩撲上去抓住那個醫生的衣服,憤怒地哭喊著,淚水將她的臉侵得又濕又痛。小橙不會死,即使上天再殘忍也不會狠心這樣年輕就奪走他的生命!
“這位小姐請你冷靜一點!”
護士急忙拉住珍恩,試圖將那個醫生從她憤怒的搖晃中解救出來,然而珍恩崩潰了般地大吼著:“快去救小橙!否則我會去控告你們!他還活著,他沒有死!”
望著病床上寧靜得如同沉睡中的尹橙,歐辰心中的黯痛仿佛翻湧的巨浪,他閉了閉眼睛,將視線轉回到夏沫身上,卻見她癡癡地站著,好像在凝神傾聽著什麽。
“”
她幹裂的嘴唇低低得喃語著,眼神溫柔而空洞。
“夏沫。”
歐辰心中痛極,想起六年前她養父母過世時,她在櫻花樹下恍惚狂亂的神情。
“”
細細的低語聲,她好像在對著某個隱形人說話,聲音細碎輕柔,臉上竟隱隱綻放出笑容。
“夏沫!”
歐辰痛聲低喊,伸手想要將她擁住,在股涼意和恐懼在他的體內流淌開來,他寧可見她如珍恩般哭出來,也好過這種神情飄忽的模樣。
“”
她怔怔地聽著,掙開歐辰的手臂,側耳聽著什麽,靜靜向病床走去,她的腳步很輕,如夢遊般,邊走邊輕輕低語著。
病房裏頓時變得靜如死寂。
歐辰眼睛黯然,隨她邁出的腳步又停頓了下來。珍恩也呆呆地望著她,抓住醫生衣服的雙手緩慢地鬆開。醫生和護士們不知道她打算做些什麽,麵麵相覲地看著她輕步走向病床。
如此的安靜。
她喃聲的低語漸漸被眾人聽清楚了。
“你們聽”
尹夏沫恍惚地低語著,她站在病床邊,輕輕俯下身,用手指輕柔得碰觸著尹橙蒼白的麵容。
“你們聽”
溫柔的低語飄蕩在靜悄悄的病房中。
“嘀!”
“嘀!”
突然一陣尖銳的聲音從心電圖監護器並發出來!原來長長的直線竟突然有了起伏的曲折!幾個護士驚得目瞪口呆,醫生們連忙衝了過來!經過一番緊張的檢查,醫生們似乎說了些什麽,然後默默離開了病房。
“嘀!”
“嘀!”
突然一陣尖銳的聲音從心電圖監護器並發出來!原來長長的直線竟突然有了起伏的曲折!幾個護士驚得目瞪口呆,醫生們連忙衝了過來!經過一番緊張的檢查,醫生們似乎說了些什麽,然後默默離開了病房。
病房上原本如畫書中睡王子般躺著的尹橙,漆黑幽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姐”
下午的陽光是燦爛的金色,灑照在尹橙纖長的睫毛上,瞅著她,他的唇角緩緩露出溫柔的笑容,在寂靜的病房中,那笑容仿佛也有著金色的光芒。
“你終於醒了。”
夏沫用手指輕柔得撫摸著他細軟的頭發,兩滴淚水無聲地落下,半空中被陽光折射出晶瑩七彩的光線,靜靜滴落在他的雪白被單上,她恍惚地說:
“你知道嗎?剛才他們說你死了。”
尹橙眼睛柔和如春日的湖麵。
“我怎麽會死呢?我答應過你,我會永遠陪著姐姐,永遠不會離開姐姐身邊的”
“是,我記得,所以我沒有被他們騙到。”手指輕輕撫摸著他溫熱的麵龐,她低柔地凝視著小橙,“你看,姐姐都沒有哭,姐姐沒有上他們的當”
“姐”金色的光芒中,尹橙的笑容恍若是透明,他像孩子般輕輕蹭著她的手掌,“我不會四,我不舍得離開你。”
“我知道,你不會死的。”她將他抱進懷裏,輕輕彎下腰,用她溫暖的身體緊緊抱住他,“上天是公平的,它總是給予人們一些,才會拿走一些,它什麽都沒有給過你,所以它決不會將你僅有的生命也拿走。”
“姐你這樣抱著我,很像小時候”他依戀的閉上眼睛,“那時侯你也常常這樣地抱者我,哄我睡覺,給我唱兒歌,還常常給我做紅燒雞翅,好香好好吃”
“你想吃啊。”
她心中酸楚,自從他入院,一直給他做的都是清談的飯菜。
“恩,好久沒有吃過了”他孩子氣的眼睛亮晶晶,依偎在她的懷中。
“姐姐這就去做,好不好?”
“可是,我也想讓姐姐這樣抱者我,不想讓你離開。”尹橙依偎的更緊些,抱住她的腰。
“那就等你睡著了,姐姐再做給你吃,好嗎?”她寵溺地輕拍他的後背。很久很久以前,他是粉嘟嘟剛出生的嬰兒,她每天抱著他,他從來不哭不鬧,隻要她輕輕地拍著就會安靜地睡著。
“姐”
在她的懷中,他漸漸睡去。
“姐。我不會死,我會永遠陪著你”泡沫之夏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