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張莉莉對於業主地板被換的事情，她起先認為是施工隊在采購材料時移花接木，占了便宜。

所以想著去找負責李先生家的施工隊。

但是她也知道，這樣的幾家家裝公司聯盟的團購，是和她在自己公司負責的單子不一樣的，在團購裏麵，為了方便聯盟公司管理，設計師隻負責簽單，畫圖。至於施工這一塊，就歸工程部的項目經理管了，與她設計師沒有任何關係。在這次團購中，她如果想拿到錢，就是她簽下單的提成，此外，什麽私單，什麽材料返點，那是不可能有了。她也認了，反正這次團購是意外之財，也是她沒有想到的，能賺點是一點，總比什麽都沒賺要好，所以雖然馬暢極力勸說，她也一直堅持著做了下來，負責和業主接洽，簽了無數的單子，簽到雙手發麻，雖然有時候午夜夢回，想起簽了那麽多單子，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團購的負責人跑了，業主找到她設計師的頭上，到時她都不知道怎麽死。張莉莉想到這裏就不寒而栗。

隻是她太貪財了，她不可能看到錢在眼前，眼睜睜的不伸手去拿，不拚命去賺，所以雖然知道馬暢說的都是大實話，她最後也還是鋌而走險，火中取栗一般咬著牙簽下了許多本來不該由她負責任的單。

從業主那裏接到電話，得到地板磚出了問題，被人換掉之後，張莉莉也還是輕鬆的，問題還在她能處理的範圍內，她想著她去找一個負責這家的施工隊，要施工隊給業主把好地板磚換回來，因為已經東窗事發，施工隊為了做更多的單，肯定也隻能把好地板磚換回去。

張莉莉想著這一切很簡單，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百費周折的找到項目經理，剛開始說明來意，就讓項目經理說了一大通。

項目經理忙得團團轉，在工地上真的是分身無術，張莉莉走上前去，把業主發現地板被換的事情和他說了，他一直在忙著，張莉莉說了兩遍，說到第三遍時，她大聲道：“你聽見沒有/”

那個項目經理才回過頭來，讓冷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對她道：“我手下上百個施工隊，你要我怎麽去幫你找？我不負責這一塊，你找我也沒用。”

他直接拒絕了張莉莉。

張莉莉對他好聲好氣，因為他手上肯定有合同，有數據，隻要勞他大駕帶她去查一下，就可以立馬找到施工隊的隊長，一下子就問清了。

但是那個項目經理大概想著反正不是他手上負責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的事情忙都忙不過來呢，哪有那功夫管閑事，所以他冷淡的道：“我說了這件事不是我負責的。”

張莉莉也火了，對他道：“不是你負責的是誰負責的？”

那個項目經理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她，然後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對她說道：“我不知道。”

然後他聳聳肩，走到別處忙去了。

張莉莉沒有辦法，知道這個人是指靠不上了，而且這個為了團購組建起來的聯盟公司是一個烏合之眾，張莉莉在裏麵誰也不認識，她回去苦苦想了一個晚上，馬暢打電話過來，看她老是走神，對她關心的問道：“莉莉，你怎麽了？”

張莉莉勉強笑了笑，說道：“沒事啊，我在聽你說話呢。”

此時此刻，她其實很想和馬暢商量一下，但是想著之前馬暢對她的勸陰，她又不想說了，自尊不讓她說出來，她想著如果她說出來，告訴他她現在團購碰到了問題，馬暢肯定會狠狠笑話她。

她太好強了，所以她選擇不說，她想著無論如何，她一定有辦法把這件事情解決掉的。

這件事情的解決辦法就是，張莉莉決定自己親自到工地上去，一個一個施工隊去打聽。

想好了這個主意後，她又去見了業主一次，向業主要了名片，業主還挺感動的，覺得她很負責，卻不知道，張莉莉是害怕東窗事發，最後落到她頭上。

她拿著業主的名片到工地上四處想各個施工隊打聽，這樣大海撈針的尋找，讓她花了三天的時候，整整三天，她都在廣州的烈日下，在民工堆裏一個一個打聽，在民工的哨聲和黃色笑話中，堅持著一個一個問過去。

到了第三天，她走到一個大黑個的身邊，拿出名片，對他道：“請問，這家業主是你們負責的嗎？”

那個大黑個拿起名片瞅了一眼，對她說道：“沒錯，是我們負責的。”

張莉莉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真想伸出手，拉著這個大黑個的手向他哭一通，找到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張莉莉對他說道：“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為什麽後來一直沒去過業主那呢。”

大黑個對她道：“公司材料還沒送來啊。我們現在在負責別處的單。”

張莉莉想他說得也是，對他笑了笑，好聲好氣的問道：“這位隊長，我想問問我，李業主家裏的地板磚原先訂的是優等品，為什麽到他家後，卻變成了一等品。”

大黑個迷茫的看著她，對她說道：“不知道啊。”

張莉莉有點火，想明明是你們從中占了便宜，你不承認了吧，她笑了笑，對他說道：“隊長，我們要想得長遠一點是不是，現在業主發現他的地板磚被換了，我們給他換回去吧，那個業主說如果我們不給他換回去，他就要鬧到全世界都知道。”

大黑個聽她說完，莫明其妙的看她一眼，對她道：“關我什麽事/”

張莉莉急了，點醒他道：“當然關你事，你不想再幹下去麽？”

“你什麽意思？”

“那些地板磚難道不是你們施工隊換的麽，如果換了業主不計較沒有發現也就算了，現在業主發現了，你們再不承認也太不厚道了，除了你們，沒有其它人負責他們家的裝修。”

張莉莉也火了，索性說實話，想著和民工不能委婉，委婉人家聽不懂。

大黑個眉頭一聳，變成大八字，對張莉莉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給他換了地板磚了？”

“難道不是嗎？除了你們還有誰？”

大黑個突然大吼一聲，一個拳頭就向張莉莉砸過來，張莉莉嚇得閉上了眼睛。

拳頭卻並沒有砸下來，停在半空，張莉莉試著睜開眼睛，大黑個無比鄙夷的看她一眼，對她道：“懶得打女人，你是第一次參加團購吧。”

張莉莉對他道：“這與我第一次有什麽關係。”

大黑個對她道：“團購和你平時接單不一樣，我們施工隊隻負責施工明白嗎，我們的收入就是公司給的那一點可憐的提成，公司怕我們占便宜，所有的材料都是公司配送的，那什麽地板磚我看都沒看過，我們怎麽換，你這個女人真是笨死了，這麽蠢還出來混，早點找個男人窩到家裏去吧，老子心情是好，否則揍死你！”

大黑個再次揚了揚卷頭，張莉莉才驚惶的跑開了。

張莉莉勞累了三天，結果卻是這樣的一個消息，她仍然找不到是誰換了地板磚，業主打電話過來催了，語氣明顯沒有前幾天那麽客氣了，他直接冷淡道：“張設計師，你說給我一個交代的，現在五天都過了，交代在哪裏，我一直在等你消息哩。”

張莉莉抹了抹臉，對他低聲說道：“李先生，我一直在調查這件事，你再等等行嗎？”

“你要快點，我的等待是有時限的。”

對方冷冷說完，然後“啪”的掛了電話，張莉莉恨不得把手機給砸了，還真當自己是上帝了，又不是沒替你跑，累死累活，不但得不到一句好話，給的盡是臉色。

張莉莉隻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雙腳像灌滿了鉛一樣的沉重，她回到公司一個人坐在電腦桌上發呆，李文琳已經出院了，對她笑著打招呼，張莉莉也沒看見。

李文琳對她道：“莉莉，你怎麽了，不開心？發生了什麽事嗎？”

張莉莉立馬緊張起來，像隻出洞的耗子一樣，她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李文琳便隻得笑笑，不再說話。

張莉莉想著發呆也沒有用，她振作精神到網上搜了一下團購的事情，網上也有人確實說過如果是幾家家裝公司聯盟搞團購的話，公司為了賺錢，一般材料都是由公司配送的，而不是由施工隊負責。

張莉莉心裏越來越不安，看來那個大黑個沒有對她講假話。

她在辦公室呆坐了一兩個小時，後來想想再呆下去也沒意思，隻得拿起手袋往家裏走去。

在晚上的時候，馬暢按著往常的時候給她打過來電話和她聊天，張莉莉說她人不舒服，很快就掛了馬暢電話，馬暢在那邊很是擔心。

第二天，張莉莉直接去找了這次團購的聯盟負責人，隻可惜，負責人不錯，張莉莉想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張莉莉又找了三天，依然找不到負責人，她根本不知道這次團購的負責人是誰，她隻是這次大事情的一個小卒子，一個想分一杯羹的小卒子，當時接她進來的也是一個設計師，她去問那個設計師，結果那個設計師也說不知道誰是負責人。

線索在這裏徹底斷了。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李業主的電話越來越急，有時候張莉莉呆在自己公司，業主電話也不停的打進來，她嚇得不敢接，偷偷跑到外麵像做小偷一樣接起，那邊憤怒道：“張設計師，你太過份了，你說很快給我答複，現在十天快過去了，你怎麽回事，你未免太沒責任感了，你們公司都是你這樣的設計師嗎，我要投訴你們，我要到你們公司去！”

張莉莉苦苦哀求，對他道：“李先生，再給我一點時間。”

對方打斷她的話，惡狠狠道：“我明天就到你公司去，我不等了，太過份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張莉莉嚇得不得了，業主卻掛了電話，她再打過去，想求情都沒有用。

張莉莉手足冰涼，給業主打了一晚上電話，對方都是關機，第二天還沒天亮，她就一開始守在公司門口，害怕業主跑過來投訴。如果真過來了，她就完了。

她幾乎要崩潰了，她就像一隻被貓要玩死的了的耗子，奄奄一息的同時還在膽戰心驚。

從上班一直等到下班，到得下班時間，業主打過來一個電話：“張小姐，我再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沒有給我一個交代，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有辦法討好公道！”

張莉莉的眼淚湧了出來，可是與此同時，她仍然要像一個孫子一樣，連聲的說“謝謝謝謝。”

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覺得無限委屈，她再也受不了了，無比想念馬暢，馬上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聽到那邊傳來馬暢熟悉的聲音，她終於止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麵前哭，第一次是麵對著麵，第二次是隔著千萬裏之遙，能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