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事情的到來始料不及。就像2008年的汶川地震,睡去前還是屋舍儼然,市井繁華,一覺醒來,四周卻已是斷壁殘垣,瓦礫成堆。
由美國引起的次貸危機以衝擊波的形式一次次向中國襲來,人人都在談論經濟危機,隻是李文琳卻感覺不明顯。
她是一個室內設計師,就職於廣州一家知名的裝潢公司(此公司為國內四大品牌之一)今年二十六歲,畢業於中央美院,有紮實的美術功底,一直很看重珍惜“設計師”這個名號,認為室內設計是一種藝術行為,在設計的過程中,要全心投入,設計出來的作品要有文化,有特色。
春節前從老家回來,二月的廣州已經十分炎熱了,刺眼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從外麵射進來,落在租住的房間裏,留下一線一線的金色光影。
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了,文琳的男友葉小凱從床上一躍而起,快速的穿上衣服,看到文琳還賴在床上沒有動,便一邊扣好白色襯衫的扭扣,一邊對她笑道:“要遲到了,快起床。”
文琳慵懶的笑一笑,眯了眯大眼睛,繼續呆在床上一動不動,對他說道:“不用這麽早,反正去早了也沒事做。”
她的男友葉小凱把西裝穿好,去衛生間裏洗漱一通,走出來對她道:“你們公司隨便你們嗎?不怕遲到?現在經濟危機了,好好表現吧,小心保不住飯碗。”
他笑了笑,走到文琳麵前,想勸她早點起來,兩個人可以一起出門上班。
文琳卻笑了笑,說道:“都說經濟危機,我卻感覺不到,你看這超市照樣不是人滿為患,這餐館還不是照樣擠不進去?”
她搖了搖頭,心想,如果真的說有經濟危機的話,隻能說她的公司最近幾個月沒有接到幾個業主的單子,她們公司二十多個設計師都沒有什麽事情做,上班遲到幾分鍾總監也不會說什麽。
小凱笑了笑,想了想,對她道:“經濟危機不是生化危機,什麽時候連餐館超市都沒人了,這個地球估計也完了,人們沒了錢,可是吃喝拉撒的日子還不是要照過。”
文琳笑了笑,對他道:“你是說,經濟危機使高端消費減少,中低端的消費卻多起來?”
小凱點了點頭,對她說道:“恩,是這個意思。起床吧,眼看就要遲到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站了起來,小凱是一家計算機公司的程序員,平時編一些小程序,做一些軟件開發。工作很辛苦,以前經常要加班到深夜,他經常自詡為“IT民工”。
文琳還懶在那裏沒動,對他說道:“你先走吧,公司裏不隻我一個人這樣,反正去了也是呆坐著閑聊,總監也不管我們。”
小凱笑了笑,說道:“這就是經濟危機啊。”
他搖搖頭,拿起手提,準備出門。
這時候,手機的鈴聲刺耳的響了起來,文琳猛的睜了睜眼睛,剛開始以為是小凱的,聽仔細了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意識到是自已的手機鈴聲來,她便馬上鬆懈下來,她想著是誰這麽早給自己打電話,從床上慢慢坐起來,把手伸到床頭櫃那裏去摸手機。
拿過手機一看,發現是業務部的同事,喬振天打過來的,喬振天是業務部的主管,和她同屬於一個公司,但是他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她在設計部,他在銷售部。
兩個人關係一直不錯,算得上真正的朋友。
幾年職場打拚下來,李文琳已經慢慢總結出經驗,那就是在職場裏麵,女人與女人之間是沒有友誼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同部門的同事之間,也許會有友誼的存在。
如果是在同一個部門,那麽不管是男人與男人之間,還是男人與女人之間,一旦出現利益衝突,再好的關係也會消失。她和喬振天屬於不同的部門,大家屬於一種互惠互利的關係,所以幾年下來,兩個人算是不錯的同事。
“文琳,你快點!不要遲到!今天九點開會!”
喬振天的聲音仿佛是迎麵撞來的火車頭,語速又快又急,而且語氣十分的緊張擔心。
文琳徹底清醒,知道公司肯定出了什麽事情。
她猛的坐了起來,一邊快速的穿衣,一邊對手機裏說道:“老喬,出了什麽事情嗎?”
喬振天在那邊急速的說道:“聽說公司要裁員,員工要裁掉一半,你快點過來吧。”
電話嘟嘟的響,他把電話掛了。文琳一時間大腦空白。
小凱站在門邊,看到文琳突然手足無措的樣子,知道多半出了什麽事情,他急步走到她身邊,對她安慰說道:“你不要急。”
文琳才清醒過來,點點頭,馬上衝到衛生間梳洗化妝,不到三分鍾,她就收拾打扮好,拿起黑色女式手袋以及手提電腦,和小凱一起出了門。
外麵陽光灼眼,溫度估計有二十多度,可是她卻突然間感覺到了寒冷,看來經濟寒流是真的來了,她現在正麵臨著嚴峻的考驗。
“小凱,看來經濟危機真的很嚴重。”
站在地鐵口,文琳肩膀上扛著大手袋,白色修長的手上提著手提電腦,身上衣著簡單幹練,氣質優雅大方,誰看見了,都知道她是一個百分百的都市女白領,可是此時此刻,文琳卻並沒有因為她白領的身份有多開心,相反開始憂心衝衝。
在經濟寒流下,如果是在國企單位事業單位,也許不用麵臨這樣的保業大戰吧,或者時光回到幾十年前,那時候工人都有一個“鐵飯碗”。
“我也許會失業。”
兩個人要乘不同的線路,文琳在和小凱道別前,搖搖頭,苦笑說出。
小凱看她一眼,笑了笑,伸出手,撫了撫她白嫩的臉頰,對她道:“不用怕,有我呢,先去公司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文琳的心裏感覺暖和了一些,她勉強笑著,點了點頭,將頭在小凱的懷裏輕輕靠了靠,然後振作精神,從他懷中站直了身子,急步上了自己要坐的那班地鐵。
下了地鐵,便匆匆向她的公司走去,她的公司在中華國際中心大廈,這棟商業大廈建立於2006年,一共有62層,在廣州也算是很出名的商業大樓。
她的公司在二十五層。
坐了電梯上去,內心十分的不安,想著不會今天就失業吧。然而臉上卻裝作十分平靜的樣子,盡力麵帶笑容,一路小跑著匆匆趕到公司,走入公司大門的那一刹那,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好,八點五十,沒有遲到。
公司裏的員工都到了,大家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僵僵的,文琳第一次感覺公司有這麽多人,他們設計部二十多個設計師再加上一些繪圖員,設計師助理,一共有三十多個人,文琳站在自己的辦公桌附近,隻覺得一屋子人滿為患。
和她麵對坐著的同事,張莉莉笑著走到她麵前,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對她說道:“馬上就要開會了。”
文琳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莉莉笑了笑,討好說道:“我也是今天睡不著,起早來公司的,結果老總八點半就到了,一進來就說九點準時開會,誰遲到立馬開了誰,我一直在看你來了沒有呢,想著你再不來,我就要給你打電話了,幸好,你及時到了。”
張莉莉拍了拍胸口,一副很擔心李文琳的樣子。
文琳看她一眼,一邊收拾著自已辦公桌上的東西,一邊心裏發出冷笑,想著你是巴不得我遲到好馬上被公司開除,這樣你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了。現在又何必假腥腥的說擔心我,今天如果不是老喬給我打電話,我李文琳估計沒有機會進公司的大門了。
她的心裏雖然對於張莉莉的一套說辭十分的了解,心裏也早就看透她的為人,明明居心險惡,巴不是你早死,還要在你麵前說是一心為你著想。辦公室裏從來不會缺少她張莉莉這種人。
雖然心裏很反感她,但是表麵上,李文琳什麽也沒有表現出來,她裝作無知的對她說道:“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嗎?”
莉莉搖搖頭,皺眉道:“誰知道,現在珠三角,長江三角倒了許多企業,房地產這一塊最近也不景氣,我們搞家裝的日子不好過可想而知。”
兩個人正在那裏猜測著公司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低頭小聲議論著,總監走了進來,木無表情的掃了他們各人一眼,說道:“開會。”
一行人隻得不再作聲,一個個向會議室走去。
公司先是開了全體職工大會,業務部設計部工程部材料部客服部前台等等全部到齊了,末了,他們設計部回來後,又開了小會。
開全體職工大會時,李文琳一直在尋找喬振天,想對他說聲謝謝,但是時間太匆促,事情太緊張,她沒有這個機會。
莉莉和文琳把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
獅豪家裝公司在經濟危機下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在杭州南京哈爾濱等地的分公司已經全部合並搬回公司總部(廣州)。與此同時,公司為了撐下去,打算裁掉百分之五十的員工,設計部業務部工程部等所有部門無一幸免。
設計總監在給他們傳達著公司上級的命令:“現在不但是我們家裝行業,像微軟,華為,諾基亞,摩拉羅拉等等他們都在裁員,公司對我們設計部的規定是,以三個月為期限進行業績考核,我們公司總共有二十四個設計師,公司打算裁掉一半,大家聽好了,在接下來的三個月,我們實行績效考核末尾淘汰製,誰的業績排在十二名之後的,全部裁掉!希望大家努力作單搶單吧。在現在的大環境下,保業是首要目標,好了,今天會議開到這裏,大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