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破碎了的喇叭花

【女人不哭】

(四十五)、破碎了的喇叭花

張課長躲藏到黃海之後,北海海關果然對她發出了通緝令。直嚇得張課長一連哭了好幾天。

出於正義,也出於對張課長的同情,我特意去黃海法院為她作了一番谘詢。

法院有關人士說,像張課長這樣代人受過的情況,隻要主動到司法機關說明事實真相,並讓公司補交相應的稅金和罰款,是可以免於刑事處罰的。因此,我便悄悄地做張課長的工作,勸她回北海去自首。

然而張課長卻堅決地搖搖頭說她不能那樣做,因為她什麽時候都不能對不起李占川社長。我隻好悵然地歎了口氣。

打從張課長來到黃海,我變得更加忙亂。除了工作和應酬之外,我還得拿出相當大的精力和時間去陪同這不幸的女人聊天。她的情緒波動很大,有時顯得很沉穩,有時卻又顯得很浮躁;有時開心得像個天真的小姑娘,有時卻又沉悶得像一個怨婦。高興的時候,她總喜歡半吐半露地說一些她與李占川的事。?在她的眼裏,李占川仍然是一個亭亭白樺般的男子漢,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盡管她自己也察覺到李占川對她的冷落,但她對他仍然癡癡情深。她把一切的怨恨都歸在了副社長蘭虹的身上。她說蘭虹是一個酸溜溜的醋壇子,自己明明有家有丈夫,卻沒有名分地想一個人獨霸李社長。

因為我已見怪不怪了,所以,對張課長這樣離婚女人的非理性情感,雖一時還難以理解和接受,但卻已然沒有了從前那種一聽便要欲嘔的感覺。我問張課長想沒有想到今後會有什麽結果?

張課長微微一笑說: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想什麽結果?一個女人啊,隻要能像喇叭花一樣地盛開一陣子就算是燦爛的可以了,反正遲早都要凋謝,想那麽遠做什麽?

看來,一個人的人生觀一旦發生了變化,其行為便必然會循其軌跡。我不禁又想起張課長那個金質的喇叭花。但我卻不便於問她,李占川是否真的送給她一個金質的喇叭花?

喬課長,你看,這就是李社長給我的金花。?張課長帶些激動帶些炫耀地解開了自己的領口。

我定睛一看,她白皙脖頸上那條金燦燦的鏈條上,果然垂著一個小巧玲瓏的金質喇叭花。

一個月之後,張課長說她想家想孩子,說什麽也要回北海一趟。並且一再叮囑我,千萬不要把她回北海的事告訴李占川和蘭虹。

我阻攔不住,隻好勸她順便再想想是否要去自首的事。

她依然堅定地搖搖頭說:我不能那樣做。我如果那樣做,不成了叛徒嗎?

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張課長這一去竟然會成為我們的永別……

張課長的死,很意外。也很淒慘。

那天晚上,張課長是領著六歲的兒子去吃韓國燒烤的。不想正吃得高興,卻意外地碰到了兩位北海海關的人。

那兩位海關的人,也是恰巧走進來想吃韓國燒烤的。他們無意間見到張課長時,吃了一驚。?一個大個子竟然在張課長的身邊坐了下來:這不是張課長嗎?我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這些日子你都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張課長回頭一看,見是北海海關的人,頓時便嚇傻了眼。她馬上驚慌地站起身說:我,我不是張課長,我,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肯定是認錯人了!說完,撂下兒子拉腿便跑。不想,剛衝出飯店的大門,便被一輛急速而來的出租車撞倒……

據北海海關那兩位現場目擊者說,張課長在她生命最後的那一個瞬間,竟然頑強地撐起血淋淋的半個身子,回望著向她哭喊著的兒子,然後便用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脖頸上那個金質的喇叭花,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張課長出車禍的時候,李占川正在西班牙旅行。

北海辦事處的長頭發小金打電話向他匯報了張課長的意外事故。他竟然在電話裏狠狠地罵了一句:張黎玫,簡直是一個愚蠢透頂的女人!

按照李占川的旨意,蘭虹從北京飛到了北海。我也奉命從黃海趕了過去。

李占川要我來協助蘭虹料理張課長的後事。於是,我便再次看到了張課長脖頸上的那個帶血的金質喇叭花。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在處理張課長後事的整個過程中,作為老板,李占川隻拿出了一千美金。在張課長親屬的一再爭執下,李占川才反感地答應再加五百美金。

啊,喇叭花,你這淒苦破碎的生命之蕾,開放得燦爛嗎?

回到黃海,我心酸地將張課長那個金質喇叭花的故事講給金英淑聽,沒想到她竟然怔怔地望著我,然後便突然爬在桌子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我頓時愕然得不知所措。

我問金英淑到底怎麽了?但她隻傷心地哭泣,卻什麽都不說。

我一時困惑得無從猜測。難道那朵帶血的金質喇叭花也刺疼了她的心扉?

張課長香消玉隕之後,李占川本想讓長頭發小金接替張課長的職位。而副社長蘭虹卻執意推薦了自己的丈夫。

蘭虹的丈夫叫程誌剛,咋看起來倒是有些人高馬大。但仔細端詳,卻讓人覺得他老實得著實有些窩囊,渾身上下都平庸得讓人察覺不到絲毫的陽剛之氣。

金英淑以前曾見過程誌剛,現在見他居然又屁顛屁顛地為自己老婆的情夫當下屬。更瞧他不起。

自從程誌剛當了北海辦事處的課長之後,我們同北海辦事處的往來便少去了許多。大家都見不得他那種甘戴綠帽子的平庸和窩囊。

盡管程誌剛對國際貿易一竅不通,半年之內也沒有任何建樹。但李占川卻從來沒有指責過他。都說資本家從來不養閑人。然而李占川對程誌剛卻是一個例外。

程誌剛剛接替張課長的時候,總喜歡打電話向我谘詢一些情況。出於同情禮貌和想起自己初時的情景,我對他總是有求必應,並耐心地向他介紹一些國際貿易方麵的情況。後來,他的電話便逐漸地少了,而且口氣也開始變得有些那個了。再後來,北海辦事處的人便開始抱怨,說真想不到像他那樣一個窩囊廢,居然還會擺譜拉架子。初時,我以為大家的抱怨或許是因為蘭虹的緣故,但後來幾次接觸,確實見他趾高氣揚一副飄飄然的樣子,便為他感到悲哀和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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