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社長的廬山麵目

【女人不哭】

(九)、社長的廬山麵目

那是一九九六年冬天的一個上午,廠裏急著要複印一份趣件上報公司,但打字員卻生病在家,沒有人會操作複印機。我們這些書記廠長外加辦公室主任,七、八個人圍著廠辦的那台複印機鼓搗了半天,也未能操作起來。最後沒法,隻好讓辦公室主任拿著趣件到外麵去花錢複印……

我想,假如我仍在廠裏當書記,或許我永遠都學不會這些簡單而又簡單的事情。再想一想那些職務更高的官者們,如果他們的身邊失去了眾多的秘書隨從和服務人員,他們會不會成為現實生活中的一種白癡?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和複印機自然又成為辦事處那些女孩子們佐餐的調料。但我卻並不在意。

當你擁有了一座晴朗的天空,你還會在乎那麽一朵小小的流雲嗎?

我從長頭發小金那裏得知,李占川社長前些日子離開黃海之後,便直接飛回漢城總部了。他在漢城總部大約隻待了一天,便又匆匆忙忙地飛到了北京。

北京剛剛設立了一個辦事處。副社長蘭虹正在那裏奮力打天下。

關於副社長蘭虹,我是最近幾天才從那些鮮族姑娘們的閑言碎語中拾下一些零渣碎片。

蘭虹原本是北海一家外貿公司的業務科長,若幹年前因業務關係結識了李占川。那時,李占川還隻是韓國一家商社派往中國的業務代表,還沒有能力自立門戶。後來,兩人的友誼進一步發展,熟稔中國商情的蘭虹便慫恿李占川脫離了那家韓國商社,另起爐灶自立門戶,搖身一變而成為一位專向中國出口化工原料的韓國老板。不久,蘭虹也脫離了那家北海外貿公司,成為李占川的得力副手。兩人聯起手來,輕車熟路,幾年功夫便差不多打下了中國北方的半壁江山,為漢川株式會社創下了偌大的一份家業……

於是我便想,我們這位副社長,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很不簡單的女人。心中頓時對她產生了幾分欽佩。

長頭發小金還說,李占川社長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天上飛,飛來飛去,像一隻小燕子。

長頭發小金的話,著實讓我感到好笑。李占川那樣一副陰沉沉凶巴巴的樣子,怎麽會是一隻小燕子呢?他應該是一隻鷹隼才對。

周末下午,剛上班不久。張課長便垮著一隻精致的小挎包,一拽一扭地出去了。她那輕鬆瀟灑的神情和氣派,讓人感到嫉妒。

張課長一走,辦事處裏的氣氛馬上鬆弛下來了。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像雨後的天空,在消散的雲隙中露出了粲然明快的輕鬆。然而,這種粲然明快的輕鬆,沒多久便被副社長蘭虹的一個長途電話給一掃而盡。

副社長蘭虹從北京打來長途電話,問李占川社長到了北海沒有?

大家這才知道,李占川社長已經從北京坐飛機悄然飛來了。

於是,一個個打電話的打電話,寫業務報告的寫業務報告,頓時便又緊張地忙碌起來。就像天空中正飛掠著一隻老鷹,所有的小鳥兒都驟然地夾起了尾巴繃緊了神經……

不一會兒,李占川果然威嚴地走進了辦事處。

李占川一走進辦事處就氣勢洶洶地問:張課長在哪裏?張課長為什麽不在辦事處?

屋子裏的空氣,頓時壓抑得讓人窒息。

我,社長問你們呢?你們,為什麽不回答?難道你們全都是啞巴?

這時,長頭發小金膽怯地站了起來,她低著頭囁嚅著說:張課長剛才……張課長剛才有事回家了,她說她,一會兒就回來……

回家?工作時間,她有什麽權力回家?你,立即打電話,叫她馬上給我回來!馬上!我社長,有重要的話要問她!

李占川說完,一腳踹開裏屋的房門,走了進去,然後又哐地一聲將房門甩上。

外麵一屋子人,在門聲的飄落中麵麵相覷。

對於外國老板的做派,我隻是在電影和電視上見過一斑,今天卻是真真切切地有所感受了。難道他們果真都是這般地狂躁和凶暴?

我正在暗暗地思索揣測,裏麵牆壁上那扇剛剛甩上的房門便又開啟了。

李占川探出了那讓人發怵的腦袋對我喊了一聲:喬課長,你,過來!

他在喊我?他為什麽要喊我?我不由得一愣,神經馬上緊張地提了起來。但我卻努力地想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我一個勁地讓自己去想,我沒有什麽怕他的啊,我為什麽要怕他呢?於是,我便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向那道神秘之門走了過去。

李社長,你找我?進了裏屋,我禮貌地問了一聲。

李占川認真地坐在那裏生氣。他輕微地哼呀了一聲,算是對我的回答,竟然連頭都沒有抬。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但我卻發現整個屋子裏都沒有我可以坐下來的地方。我隻好站在那裏默默地等待。

我趁李占川還沒有心情理睬我的時候,粗略地打量了一下這間緊閉著門扉的神秘小屋。我看到整個屋子裏,除了李占川占據著的老板椅和那個巨大的老板台之外,再沒有一個座位了。但是,在老板台的旁邊卻極不諧調地躺著一張華麗的大床。一看這陣勢便知道,這一間屋子是李占川辦公和休息的地方了。一想到這幾天李占川不在的時候,張課長總是自我感覺良好地在這裏進進出出,我頓時便覺得張課長挺有意思。起初我還以為這裏邊是她辦公的場所呢,原來她也隻是在李占川不在的時候,臨時去感受一下那種鵲巢鳩占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滋味而已。

社長你回來了?

從我的身後,驟然飄過張課長那爽爽朗朗的聲音。

李占川仍然沒有抬頭。我看到他臉上的咬肌,像水波一樣地在那兒不停地鼓動。許久,他才威嚴地抬起頭:張課長,我問你,北海塑料廠的信用證到底開出來沒有?

開出來了。他們早就開出來了。

你在撒謊!李占川憤然地在老板台上一擊,站了起來:既然他們,已經將信用證開出來了,那麽,我們總部,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有收到?

張課長看了李占川一眼,聲音頓時沉落下來:我怎麽會知道?反正人家銀行早就開出來了……

你,你應該知道的!李占川頓時暴跳起來:因為這是你的工作,你為什麽不知道?難道,你是一個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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