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白前返回去,坐在方桌前,把布袋子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拿。他撚起一片鹵肉放進嘴裏,回頭看著她:“愣著幹啥?不餓啊?”
汽水發著一陣橘子香味,韓佳抿了抿唇,一言不發的坐在板凳上。
沈白前眼中帶著笑意,掰開一個白麵饅頭,往裏麵夾了幾片鹵肉。然後遞給她:“吃吧,看你瘦的風都能吹跑。”
“謝謝。”韓佳看著零零總總一桌子的東西,心想,這些該花不少錢吧?她從兜裏掏出五塊錢放在桌上,推給沈白前:“給。”
沈白前疑惑:“幹啥?”
韓佳回答的一本正經:“我從來不白吃人家的東西。”
沈白前一下子咬到舌頭,他皺著眉頭。把錢又推還給她,卷著舌頭含含糊糊的說:“算我請你!”
韓佳放下饅頭,坐直身子,大有一種你不收錢,我就不吃的架勢。
“得嘞!”沈白前從兜裏找了二塊五給她,大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生平第一次遇到這麽強的女娃。”
韓佳收好錢,才拿起桌上的饅頭繼續吃:“不是我強,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沈白前雙眼一亮:“韓佳,你真的是女娃?”
韓佳麵無表情瞥他一眼。
沈白前聳肩,真是不好玩兒。性子冷冰冰的不說,還沒幽默細胞。
沒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旅館院子裏點了一盞昏暗的燈,兩人也吃好喝足,正收拾著一桌子的垃圾。
忽然有什麽東西從沈白前身上落了下來,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沈白前蹲下身子去撿,因為旅館的燈光實在太暗了,桌下一團黑乎乎的看也看不清楚。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自己的東西。
沈白前起身,捋了捋袖子:“韓佳,你站遠點,我挪下桌子。”
韓佳乖乖站遠,沈白前搬桌的動作很瀟灑,結果讓人傻眼。他咬牙切齒的搬了好久,桌子都不帶動一動的。
韓佳實在不忍看下去,秉承著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的高潔品德。她二話不說,幫沈白前把桌子搬開。
沈白前殘念驚訝,這實木老桌怎麽說也有百八十來斤。她怎麽就不費吹灰之力的給搬開了?還有她那小眼神兒,活脫脫是在看不起自己啊!!!
沈白前心中淩亂,韓佳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他掉的東西。是一個金色的懷表,她撿的時候不小心按到上麵的開關,懷表蓋子打開,裏麵嵌著一個女人的小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眉目婉約,燙著時髦的卷發,帶著一股知書達理的氣質,一看就曉得是好人家的女兒。
沈白前一把搶過韓佳手中的懷表,拿到眼前看了看,確認完好無損才呼出一口氣。從衣裳兜裏掏出一塊深藍色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把懷表擦拭幹淨。然後仔細的放進胸前的口袋裏,對她笑了笑:“謝謝你啊!”
韓佳點頭:“恩。”
沈白前:“…………。”
按照常人的思維,難道不應該說句,不客氣嗎?這姑娘咋和常人不一樣?
韓佳偏頭,疑惑:“有什麽不對嗎?”
沈白前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韓佳抿唇,不說話。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沈白前也覺得渾身不自在。他看了韓佳,發現這姑娘表情一本正經,站姿別提有多標準,多筆挺了。不曉得為啥,他下意識也把背脊挺直。抬了抬頭,說:“你叔頭上的傷也沒啥大事兒,就是酒醉的厲害。我在這裏陪著你,你別怕啊。”
韓佳很想說句我不怕的,但想著他一片好心,自己不能這麽沒良心的拒絕。隻好點了點頭,又說了句:“謝謝。”
沈白前搖頭:“不用謝。”
說完,自己低低笑了起來。
這話題怎麽總圍繞著謝謝兩個字呀。
韓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沈白前止住臉上的笑意。表情認真的看著她,然後又笑了起來。韓佳覺得這人簡直有病,這有啥好笑的啊?在她忍了又忍的控訴目光下,沈白前暗掐自己一把,終於沒笑了,然後正經又老成的說:“韓佳啊,以後有人對你說謝謝,你要回答不用謝的。”
韓佳沉默不說話,她終於懂了沈白前在笑啥?她表情很呆,反問:“我確實幫了你啊。”
以前在戰場上,她和兄弟們相互把背交給對方。一戰後,如果能活下來不是給對方一拳;就是給對方一個擁抱,性格好一點的會說:“啊,又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不過大部分兄弟都是粗魯的糙漢子,隻會給對方一個拳頭,然後爆粗口:“我ri,能活下來全靠哥們兒了。”
那時候,是個人都會回給對方一個拳頭,然後哈哈笑!
沈白前:“…………。”
溝通不了?不行,這娃娃從小沒媽,必須給她灌輸正確的女兒家的生活之道,以及正確的羞答答功能。
於是,苦口婆心的沈白前,結合自己走南闖北的見識。濤濤不絕的給她上了好幾個小時的課程!
韓佳先是感動,因為很久很久都沒人端著一顆慈母心給自己說過這些。可是聽的久了,她漸漸有些不耐煩了。沈白前到時越說越帶勁兒,她最後沒辦法,隻好無視他,起身走開。
“誒,誒……”沈白前拉住她,意猶未盡:“我還沒說完呢。”
韓佳翻白眼:“月亮都上老高了。”
沈白前看了眼天,再舔了舔嘴,話說多了有些口渴:“韓佳……”給我倒杯水的後半截還沒說出來,就被韓大山攔路一吼:“你幹啥?你幹啥?你拉著我大侄女兒幹啥?”
沈白前訕訕放手:“我沒幹啥?”
韓大山瞪著眼:“沒幹啥,你還拉著她?”
沈白前很無辜:“我真沒幹啥?韓佳,你說對吧?”
韓佳點頭,攤手:“他沒幹啥。”
韓大山相信韓佳的話,點了點頭。然後拿手捂著頭,奇怪:“我怎麽覺得頭疼。”
沈白前笑,一本正經的說:“你喝醉了,不小心摔破了頭。”
韓大山摸頭:“難怪覺得頭痛。”
韓佳:“…………。”
她還是不要告訴她叔真相好了。
“大山哥,你醒了正好,那我走了啊。”沈白前功成身退。
韓大山忙道:“今天多謝你了啊,白前兄弟。明天哥哥找你喝酒。”
沈白前苦笑:“快別。”
韓大山把他送到門口:“要的,要的,答謝酒好喝的。”
沈白前打哈哈:“明兒再說,明兒再說。”
殷勤送走了沈白前,韓大山對著韓佳動了動嘴,又不曉得該說啥。最後,隻好有點尷尬的對第一天見麵的大侄女兒擠出一個笑容:“天有點晚了,你先睡覺,有啥事兒明兒個再說。”
韓佳點頭,然後說:“叔,你也早點睡。”
韓大山瞬間紅了眼眶,連連點頭。看著她笑:“佳佳,你今年多大?我也有個女兒叫韓麗麗,今年十四歲。還有個兒子,今年十八歲。”
乍一聽人這麽親切的喊自己佳佳,她還有些不習慣。隻覺身上的汗毛瞬間都倒立了,韓佳拿手抹了抹手臂,才說:“我十八。”
韓大山滿眼欣慰:“長得可真像我哥。”
韓佳隻有點頭幹笑。
話題又冷了下來,韓大山摸摸鼻子:“早點睡吧。”
韓佳點頭:“叔,你也早些睡。”
“誒,好。”韓大山頭一次聽見韓佳喊自己叔叔,心裏頭有些高興,又有些難過。連忙抬頭望著天空:“你先睡吧,叔現在很精神,有些睡不著。”
她抿唇,不再說話。進屋找旅館的老板,再要了一間房。
旅館的房子窄窄小小,好在一應事物俱全。
韓佳倒了溫水瓶裏麵的水,洗腳洗臉,然後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重生到現在的日子,走馬觀花的在腦袋裏麵過了一遍。
她有些茫然,本以為出了武家可以一個人瀟灑的四處遊蕩。上一世她從十四歲之後都是一個人過日子,這一世原本以為也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女,卻沒想柳暗花明,上天又送了個親叔過來。
對於親人,其實她和韓佳一樣。
都很渴望和奢求,上一世人人隻道她是巾幗女英雄。人前風光無限,誰曉得她卸甲歸田之後,夜夜對燭望月的孤單?
家人是太奢侈的一個詞,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做好這個稱謂?能不能做好韓大山心中那個大侄女兒?
事情想得太多,心理未免無端添了幾分愁緒。
韓佳翻過身子,準備睡覺。然後感覺屋裏的窗戶輕輕動了動,她睜眼,拚住呼吸,凝目看著窗台。
夜色深深,一把小刀從窗戶縫裏伸了進,一點點扒拉開木頭栓。場景太熟悉,韓佳皺眉,一時有些分不清是在古代還是現代?
窗戶被人從外麵拉開,一個人鬼鬼祟祟從窗戶爬了進來。那人動作利落的翻下窗台,剛一抬頭,正好對上韓佳炯亮的小眼神。
小偷一時愣住,下意識的罵道:“臥槽,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