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凰嫁到
彌羅掙紮著從地上抬起頭來,看著那憑空豎起的九根衝天巨柱,再看看眯眼仰頭的紅裘女子,心中全是大片的茫然。這個鳳無霜,到底想幹什麽?
“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我弄出這些個東西,到底是想幹什麽。”正猶自想著,冷不防鳳無霜突然回過頭,似笑非笑的如此說道。
彌羅看不見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灰色死氣,隻覺得身體沉重異常,竟連一個抬頭的動作也異常吃力,聞言隻是冷冷一哼,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當然,也說不定是他根本不想回答鳳無霜的話。
鳳無霜絲毫沒有生氣,反而還轉身走到他麵前,俯下身子,一張精致的臉湊過來。她的眼瞳黢黑,形狀圓潤,泛著泠泠的水光,嘴角噙笑著,眼神卻沒有半分笑意,好似整張臉從中被截斷,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神態,看得人莫名心中發寒,脊背生涼。
彌羅不知道她想幹什麽,隻好直直的盯著她這張臉,突然覺得全身發涼,寒冰入骨般的森然。
“你禍亂金國、殘害無辜百姓,重創婁月,欺淩我的朋友,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過不去。雖是奉命而為,但你的罪孽,不比你身後那一位少上多少。”
“可是我不會讓你死,因為在我眼裏,死並非懲罰而是解脫。”
鳳無霜保持著臉上的表情施施然道,“我非但不會殺你,還會讓你長命百歲的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我說了,我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和你慢慢玩,讓你豬狗不如的活著,永生永世懺悔你的過錯、後悔你當初所做的每一件事。招惹到我,將成為你一輩子的噩夢。”
她的語氣異常的冷靜,淡淡的開口,淡淡的聲音,淡淡的結尾。但就是用這樣的平靜冷淡的聲音一字一字的說出最殘忍無情的話,才真正叫人頭皮發麻,全身冰涼。
彌羅的眼睛驟然睜得極大,眼瞳和身體像是深秋枝頭上最後一片殘葉,在風中瑟瑟的顫,好似隻需輕輕吹上一口氣,它就會墜落下來,碾滅成泥。
鳳無霜緩緩勾起唇角,笑容像泥濘中突然綻開的血色紅花。亡靈天堂裏死氣沉沉的風無聲無息的吹過她的麵頰,一縷長發從風帽中漏出來,輕盈的飄到彌羅的臉頰上。像一隻柔媚無骨的小手,帶著微微的涼意,一點一點滲入他靈魂最深處。
有最原始的恐懼從心底裏滲出來,像冰涼的雪,湧遍全身。
“你……”彌羅很想說點什麽來反駁她的話,更加厭惡這種完全被人壓製的感覺。但是話一起頭,喉嚨裏卻像是塞了很大一個雪團,冰涼刺骨,連聲帶都給凍麻了,竟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鳳無霜看著他半晌,這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指著身後那高高直立的九根天柱,“彌羅,好好記住這個地方,它將成為你一輩子的噩夢!”
巨大的柱子沉默而冷靜的矗立在她身後,那般筆直森然、毫不曲折的模樣,倒映在彌羅眼裏,也倒映進了他的心裏。於是,他當真就這麽記住了,記住了這一片灰茫茫連雪花都不肯落下來的荒蕪天地,記住了這個年輕女人冰冷淩厲的眼,也記住了那九根突兀僵直的天柱。
他一生的噩夢,便是從這裏開始的。
在這之後,鳳無霜便再沒有開口說話,似乎是覺得該說的都說完了,徒留彌羅一個人陷在恐懼的沼澤裏,怎麽爬也爬不上來。
他幾次想要開口說點什麽,但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時間便在這樣的沉默裏一點一點的過去了。
再度有話聲傳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亡靈天堂的蒼穹中突然響起了男子用幻力蓄意擴大的聲音,悶響如雷,炸在他頭頂上,唬了他好大一跳——“無霜,我們到了,你在哪?”
是夜祗的聲音。鳳無霜還未來得及回答,突然便從精神領域裏感覺到了入口處屏障的波動,心知有銀翼他們循著契約聯係做向導,不會出現找不到人的情況。也懶得開口回答,轉頭對彌羅吹了聲輕浮的口哨,譏誚的笑道:“彌羅大人,有人來陪你了,你高興不高興?”
彌羅臉色灰白,連怒視她的心情都沒了,哪裏還會回答這種嘲諷的話?
鳳無霜也不強求,施施然回頭看向入口處,隻稍稍等了一會,便看到一群黑壓壓的人影飛快的朝這邊跑來。空氣中漂浮的死氣一下子感應到如此濃厚的生命力,頓時瘋狂的焦躁起來,在半空中不斷翻湧,扭曲成各種各樣詭異的形態。
鳳無霜深知這些死氣的厲害性,還不等它們有所的動作,便揮手朝人群一指。白光乍現,無處不在的世界之力形成一個偌大的防護罩,將走過來的每一個人牢牢的隔離在死氣之外。
生命力的氣息感覺驟然消失,讓空氣中的死氣刹那間頓住,不出一會,又慢慢恢複了平常時候散漫的姿態,遊離在半空中。
人影漸漸走進,逐步清晰起來。
“娘親!”突然有孩童稚嫩的叫聲響起,兩個小小圓圓像糯米團子似的“東西”一下子從人群裏竄了出來,速度快的讓人咋舌,話音還未落地,便猛然一下竄進了鳳無霜的懷裏。一左一右,異常麻利的抱住她的腿,小身子幾乎是吊在她腿上的。
“娘親……娘親……”小峰和蘇兒黏糊糊的叫著,小腦袋不停的在她腿上磨蹭,揚起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可憐巴巴的望著鳳無霜,“小峰(蘇兒)知錯了,娘親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再也不惹娘親生氣了……”
在他們身後,大部隊人群也漸漸走了過來,為首的赫然是夜祗,彌西和神君被他拎在手裏,那姿勢絕對可以列入鳳無霜所見過的經典姿勢前十名。
夜祗身後便是以西奧為首的十位長老。再後麵便是從十二個集結地裏挑選出來的族人代表,每個集結地選了十人,加起來便是一百二十多個,年齡普遍在五十往上,甚至還有雞皮鶴發、手住拐杖的老人,在周圍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來。他們有男有女,顯然都是集結地中威望較高的人。
眾人的眼神下意識的在鳳無霜和彌羅身上轉了一圈,又目帶驚愕的看了看她身後高聳入雲的巨大石柱,最後才將目光收回來,齊刷刷的停駐在鳳無霜身上。
夜祗像丟垃圾一樣把手裏拎著的兩個人丟到一邊,走到鳳無霜麵前很自然的一手拎起一個孩子,然後看也不看的往身側兩邊一丟,目光探尋的看向鳳無霜——沒事吧?
鳳無霜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西奧領著九位長老上前來行禮,目光鋒利的瞥過一旁麵如死灰的彌羅,鳳無霜擺擺手,示意不用客氣。
來的這些人中,除了西奧等人之外,其餘的普通族人基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隻是聽從長老們的吩咐,每個集結地中投票選舉,這才挑出了這一百二十人。他們並未見過彌羅,隻是這三年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有關三年前發生的事,此刻看到鳳無霜和她腳邊的人,心中也各自有著各自的猜想,倒是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鳳無霜稍稍退後幾步,清了清嗓子,突然揚聲道:“諸位鄉親們,我知道你們心中此刻一定有很多的不解,但是很抱歉,我沒有時間一一解開你們的困惑。地上的這三個人,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知道他們是誰,但是現在我可以統一的告訴你們,他們是神族,是神族中走出來的人!”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人群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嘩然之聲。一百多人兩百多雙眼睛頃刻間齊聚在彌羅三人的臉上,那眼神裏有震驚、有憎恨、有驚愕、有不解……各種各樣的情緒像是閃爍的霓虹,一一從他們眼中劃過。最終沉澱成徹骨的怨、極致的恨、剜心的痛,張牙舞爪的盤踞在他們的眼神和表情上。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開口,沉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間或中還可聽到清晰的咯吱聲,那是牙關磨蹭啃咬所發出的壓抑呻*吟。兩百多雙冰冷犀利的眼,像兩百多把冰冷淩厲的刀,一寸一寸,幾乎要將彌羅三人生生淩遲在此!
有年邁的老人猩紅了眼,咬牙切齒的望著他們三人,臉頰上鬆弛的皮肉哆嗦著,枯瘦的身體瑟瑟的發顫著,兩隻手卻緊緊的攥著手心裏的拐杖,明明連站都站不穩了,卻好似下一秒便要衝過來將三人利斃在杖下。
而彌羅三人本就是死灰一片的臉在這樣的眼神下越發變得了無生氣。沒有世界之力的隔離,無數死氣像一條條黏稠的蛇,拚了命的纏繞在他們身上,在看不見的地方大口吞噬他們的生命力,三人眸中的死灰之色,越發變得鮮明肆意起來。
“諸位先不要激動,”鳳無霜猛然拔高了聲音,將所有人被轉移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神族對幽冥一族的罪孽罄竹難書,對在場的諸位以及未能到場的其他族人的罪孽同樣難以細數。今日我特請十位長老將大家集合在這,並非是再一次揭開大家的傷疤。”
“大家請往這邊看。”鳳無霜說著,伸手指向身後高大筆直的石柱,聲音冰冷。“這裏是神罰之地,此石柱亦名神罰,專用來懲治大奸大惡之輩!”
說著,她猛然伸手一拍,蓬的一聲輕響,九根石柱下的土地陡然間開裂,一蓬蓬顏色詭異的藍紅色火焰陡然間衝了出來,燃燒烈焰高達數十米,劈裏啪啦的聲音驟然傳來,石柱的表層瞬間被燒化,露出凹凸不平的痕跡。
鳳無霜單手撫額,冷聲而道:“以我之名,賜此為神罰九柱,自此以後,逍遙界中大奸大惡之徒死後必被九柱所縛,日日夜夜承受冥火灼心之苦,得至千萬年方能重新解脫!”
此話一出,亡靈天堂裏迅速刮起來了駭人的風,吹的沙塵長揚人閉眼,漫天灰蒙中,但見九根普通的石柱頃刻間光芒大綻,億萬霞光如利劍般衝向灰暗的天空。被燒的凹凸不平的表層在瞬間便被一股渾厚的力量所修補,整體像是被金粉染了一遍,像九根張揚的巨型金箍棒,頂天立地的矗立在眾人眼前。
八個巨大無比的隸書被從天而降的天地法則大刀闊斧的雕刻在四根金柱之上,兩列而刻,棱角凹凸,上書——“神罰九柱,天命不顧!”
隨著這八個字一筆一劃的塵埃落定,原本燃燒在神罰柱周圍的詭異火苗陡然間大放,將周圍方圓千米內全部籠罩在其中。這些摻雜了溢彩之火的奇特火苗肆意的燃燒著,沒有半點火焰該有的溫度,冰涼涼冷幽幽的竄起數百丈之高,不斷傳來的劈啪之聲聽得人耳根冰涼,全身發毛。
這些火是由異火和凡火兩種截然不同的火苗所組成的。異火炙烤靈魂,凡火折磨肉體,雙效合一,以此神罰。
一百多個族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在火焰騰起的一瞬間齊刷刷的往後退。即便有白色的世界之力隔絕了火焰的攻擊,但看著眼前高達百丈、好似一個不小心便會吞沒自己的火海,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直感覺喉嚨發緊,全身不自在。
再看看彌羅等人,那一張麵容的扭曲程度簡直堪比厲鬼,連恐懼都忘了,兩眼發直的望著那鋪天蓋地的火苗。
火焰烈烈,幽藍伴著赤紅燃燒著,像一個曼妙少女翩然起舞,唇角勾起了森然的弧度,輕輕一抿,便露出滿口尖利的牙,仿佛要狠狠的撲過來,凶惡的噬人血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