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凰嫁到
風無行很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同時冰冷的人,帝梟的心境,她也曾領悟過。
唯有一次次的心如死灰、一次次的恍然大悟;再一次次的從失落絕望中爬起,曆經無數的沉澱封印。最終讓冷漠覆蓋住所有情緒,才能形成了今日的利劍。
一塊粗鐵,隻有經曆過無數次的融化、煉製、敲打、冷凍,才能形成劍的模子。
歲月雕琢,冰涼的心日複一日的粉碎重塑,終成一把絕世不出的利劍,光煞四方。
帝梟此刻的表情,在風無行看來,就像一麵時光鏡。
透過鏡麵的反射,她幾乎可以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些已經被刻意或無意遺忘的時光和自己,再次清晰借由帝梟這個楔子,重新如電影回放那般清晰浮現在她眼前。
或許是憐憫、或許是同情、亦或許是對過去的自己的一種緬懷、一種心疼。風無行忍不住走到帝梟麵前,猶豫了半晌,終是伸出手,輕輕按在他肩膀上。
帝梟抬眸看著她,眼瞳灰暗中,倒映出照亮了整個世界的昏黃。
“不要哭。”風無行道,聲音依然冷漠,但比起平日來卻明顯多了某種不一樣的情緒,“粗鐵隻能用最精煉的水冷凍,一旦摻入了代表軟弱的眼淚,就再也變不成無堅不摧的寶劍。”
她的手從帝梟的肩膀上抬起來,慢慢下移,最終挪動心口的位置。
四指合攏,就像是劍的單麵。她直而重的抵在帝梟的心口上,從指尖出來的力量純而沉,讓帝梟吃痛的微微皺眉,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麽。
風無行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於迷惘的情緒,聲音也不複平日的冷漠,淡淡的,流水一般,甚至有些奇異的溫柔。
“無論你最終被歲月、命運、磨難、生活打磨成何種模樣,變成何等犀利的劍,你都要記住——人之所是人,就是因為有心的存在。人非利劍,孰能無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根本沒有看著帝梟,所以也不知她是對帝梟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人之所是人,就是因為有心的存在。
一旦你放棄了自己的心,從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風無行也是一直如此提醒自己,拒絕變成“非人”的存在,不過好在,她還有一個戰友。
隻要鳳無霜活著,她就永遠不是完美的劍。但那又如何,難道做人還不如做一把被人操控的劍嗎?
想到這裏,風無行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帝梟困惑不已的表情,便知道他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不過沒關係,他還有很長的時間去慢慢領悟。
終有一日,他會知道,始終擁有著自己的“心”,是一件多麽不容易、多麽值得驕傲的事情。
帝梟的確不懂,而正因為不懂,所以他本能的向風無行尋求答案。卻在突然之間,見到風無行衝著自己微微的一笑。
那一笑,似一潭碧綠清水中忽然綻出了一朵嫋嫋婷婷的白蓮,那種白如玉碧的光華,淩然在清波之上,光灩無法抵擋。
風無行從未如此笑過,也從未笑的如此輕柔美麗,好似雲開霧散,金光萬丈,讓人莫名的便生出敢於直麵一切的勇氣與力量。
在這樣的清華一笑中,帝梟猛然失神。
曇花一現,絕豔一時。
風無行的笑容也如曇花那般,來的艱難不易,去的措手不及。
隻有眨眼,她又變回了那個冷漠寡言的風無行,扭過頭幹脆利落的對夜祗道:“走吧。”
夜祗這才從她的一番話中回過神來,看著已經走到自己麵前的冷漠少女,語氣頗為驚訝的道:“你倒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風無行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夜祗卻自顧自的笑了,接著道:“我沒想到你居然能說出那樣的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風無行又看了他一眼,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也不知夜祗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居然在這樣冷淡的回應下還能接上一句,頗有心得的樣子。“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你能和無霜那丫頭關係這麽好了。”
——兩個人都很悶騷,風無行尤其出色,像今日這般“感性”,估計是八百年也難見到一次。
風無行終於扭過頭來,給了夜祗一個正眼,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你舌頭很長。”
“啊?”夜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摸了摸嘴巴,哪裏長了?
風無行扭頭往夜祗來時的方向走,隻餘下清冷的聲音慢慢飄到夜祗耳邊——“所以是長舌婦。”
夜祗:“……”
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朋友,鳳無霜毒舌,風無行絲毫不見得比她遜色。
……
兩人往回走,而足足走了數千米都沒見帝梟追上來,風無行的表情也從始至終沒有表情,夜祗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怕他不追上來了?”
她對帝梟說了那些話,不就是想拉他下水嗎?怎麽現在又變得這麽冷淡了?
風無行自顧自的往前飛,速度雖然不快,眼神卻明顯有著焦躁,聞言漫不經心的回答道:“他若是想通了自己會跟上來,若是想不通就是他蠢,我對蠢貨沒興趣。”
夜祗:“……”
果然和鳳無霜是同一國的,犀利起來的樣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但就在風無行剛剛說完沒多久,兩人的身後便傳來的快速的氣息波動,夜祗先是一愣,又忍不住扭頭看了看,嘴角倏然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果然,他家未來娘子的朋友就是不一樣,胸有成竹還不能形容,簡直是料事如神啊。
帝梟果然追上來了,用行動證明自己不是風無行口中的“蠢貨”。
雖然他心裏依然掙紮,對於“那一位”數百年的忠誠不二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推翻的事。
但風無行的話同樣點醒了他,是啊……
人非利劍,孰能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