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梳妝台前坐下,姬萱透過銅鏡看清了自己的這張臉,細長的柳眉,精致的輪廓,眉眼冷冽的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黑眸猶如盛夏的夜空,身上自有一股空靈冷傲的氣質。

碧落站在她的身後,巧手細細地梳理著她的發絲,不時地透過銅鏡窺視她的神情,眉宇之間有縷憂色。

“公主的臉色好差,我這個時候為莫侍衛求情,會不會惹她生氣呢?”

姬萱聽到了她的心聲,透過銅鏡捕捉到碧落慌亂的神色,冷眼微眯。

碧落在鏡中觸及她的目光,她手中一抖,眼神有些畏縮。

“公主怎麽在看我?是不是我哪裏出錯了?為什麽公主的眼神這麽奇怪,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姬萱抿了抿唇,不由莞爾。

“公主怎麽笑了,還笑得這麽奇怪?天哪,天哪,公主是不是被人打傻了?”

姬萱心中暗笑,這丫環的性情倒是純真,她不忍心再繼續捉弄於她。她轉眸望向了靜立在側的弟弟姬墨,伸手遞向他。

姬墨微微一愣,小手放入了她的掌心,兩隻差不多大小的手相握在了一處,溫暖不斷地在掌心處相互傳遞。

“墨兒,等過些日子,姐姐想辦法將你送回燕國。這裏,不適合你。”

姬墨是不久前由趙國的使臣出使燕國時,一並帶來的,她不知燕王究竟在想些什麽,已經送了個假太子來趙還不夠,居然還把自己的親兒子送來趙國,難道他就不怕趙國以他的兒子相要挾,讓他獻出城池嗎?

細想之後,她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可能性。姬墨是和她同一個母妃所生,而他們仙逝的母妃是整個燕宮之中身份最為低微之人,連個舞姬都不如。所以,他們姐弟倆的死活,燕宮之中,無人關心。

“姐姐,墨兒不走,墨兒想跟姐姐在一起。”稚嫩白淨的臉孔上,有著一份堅持。

姬萱心中淌過一絲暖意,拍了拍他的手背,沒再多言,她認定的事絕不會更改。

“姐姐,讓莫侍衛起來吧,他在外麵跪了很久了。”姬墨小心翼翼地說道,從下午開始,他就對姐姐有著一種莫名的敬畏,甚至不敢在她麵前大聲地說話。

“墨兒,你要記住,對於不忠不義之人,不需要仁慈!想要在亂世中立於不敗之地,你就要學會明辨忠奸,有識人之明。一次錯,終身錯,寧可錯殺,也不可姑息養奸。”她有意提高了聲調,雖是看著姬墨說的,實則是說給門外的莫寒聽。

房門外,莫寒下垂的眼瞼忽地抬起,冷凝的目光中閃爍著疑光,他不敢相信這些話竟是出自他主子之口,那個讓他背負了無數羞辱的草包主子之口,他難以置信。

碧落手中的梳子倏然掉落,俏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方才從銅鏡之中她看到了主子兩眼之中迸射而出的殺氣,她被嚇住了。

姬墨也同樣地被她的話語震懾住,握在她掌心的小手在瞬間變冷,但很快,他的另一隻小手也覆上了她的手背,雙手牢牢地捉著她的手,仿佛那樣做就能不斷地從姐姐的身上汲取力量。

姬萱懶懶地抬了下眼皮,視線落在了地上的琉璃梳:“碧落,繼續。”她的語氣輕而緩,與方才冷冽的語氣構成鮮明的對比,卻依然讓碧落心裏忐忑不安。

“是,奴婢遵旨。”碧落顫著手撿起了琉璃梳,總覺得今日的公主有所不同,讓她產生畏懼,想要為莫侍衛求情的話語都收入腹中。

一夜淺眠。

門外的莫寒跪立了整整一夜,背影如雕塑一般,身形未動分毫。

門內,姬萱半睡半醒,初來這個亂世,她還有些不適應。腦海中將這個身子從前所經曆的一切回憶了一番,仿佛觀賞了一場漫長的電影。對於這個身子前身的性情和所作所為,她實在很無語,果然如記憶中外人所傳的那般花癡又草包,真不知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一個什麽樣的人身上。

直至門外的一陣喧嘩聲,才將她徹底地驚醒,她緊擰了下眉頭,慢慢悠悠地起了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姬萱從前的冤家和仇人還真不少,不知今日來的又是哪一個。

“草包姬萱,快點滾出來!”

“喲,這不是莫侍衛嗎?怎麽跪在門口?莫不是那花癡姬萱想要上你不成,就罰你跪在了她的門口守門?”

“哈哈哈……”

門外的大笑聲不斷,聽聲音至少有五六人。

姬萱不慌不忙地收拾完畢,剛要出門,就見幾人已迫不及待,踹門而入。

姬萱靜立在原地,平靜的眸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定在倒數第二個進入房間的人身上,來人人高馬大,看起來頗為威武。姬萱躍過此人的肩頭,看到了申屠浩,她的瞳孔微縮,又是他!他好大的膽子,昨日被狠揍了一頓,今日還敢前來挑釁,簡直不知死活!

申屠浩凝視著她的眼神有些遊離,透露出些許畏懼的信息,他腳下不自覺地朝著身前比他更為人高馬大的少年身上挨近。待得到那少年肯定的眼神回視後,他才大膽上前。

“姬萱,你給我聽好了,以後不許再接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濮陽小姐未來的夫君,決不允許你這等不幹不淨之人毀壞太子的名譽,讓濮陽小姐也跟著蒙羞。”

他圍著姬萱不停地轉動,流露出一副趾高氣昂又十分不屑的態度。

姬萱的目光瞬間森冷了幾分,以為帶了個高手來就可以有恃無恐?笑話,她姬萱何時怕過?

“你喜歡濮陽小姐,卻又幫著她嫁入太子府,你不覺得很可悲嗎?”

“你說什麽?”申屠浩凶狠地瞪向她,似被人說中了心事一般。

姬萱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掃過他,帶著嘲諷的意味說道:“我說你可悲!我若是你,既然認定是自己喜歡之人,哪怕再是艱難險阻,也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而你,卻隻敢在心裏想,不敢將美人追到手裏。你說,你不是可悲是什麽?”

怒意湧上申屠浩的心頭,他絕不容許任何人詆毀他:“你胡說!我對濮陽小姐的敬愛,不是你這種斷袖之癖的草包所能懂的。”

這麽容易就被激怒了,真是個庸才,外加個白癡。

“愚蠢!濮陽子櫻不過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對她的癡迷,為她掃平一切障礙嫁入太子府。你敢不敢和我打賭,我敢賭等她順利嫁入太子府後,她就會將你一腳踹開,從此相見不相識,成為陌路人。”

“不、不可能,濮陽小姐不是這種人!”

姬萱慵懶地斜倚在了桌邊,注視著申屠浩心神逐漸動搖,勾唇邪魅地一笑,又懶懶地添了句:“看吧,連你也不自信了。”

跟隨申屠浩一道來的幾人見自家的公子有些出狀況,連忙上前慫恿道:“公子,何必聽這草包胡言亂語?大家一起上,揍她一頓,看她還敢不敢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