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餐之後,天色已經相當晦暗不明,公孫羽連忙指揮安子介、石矢誌幾個開始搭建帳篷。幾個女人想過來幫忙,卻插不上手,隻得去洗涮筷子及爐具。

附近有一眼清泉,洗東西倒也方便。

七月份的天,熱烘烘的讓人難受,女人們洗完東西後,便有了清洗汗津津的身體的欲望。於是由關玉雪出麵,將搭建好帳篷的男人們趕到遠處。

“小羽,你放風,誰膽敢靠近十米之內,殺無赦!”關玉雪揮舞著素手叫道,言語間殺氣騰騰,惹得眾女大笑不已,銀鈴般的笑聲隨夜風飄蕩在山穀間。

大約二十分鍾後,突然女人們尖叫起來,隨即坐在附近大石頭放風的公孫羽便看到幾個女人僅僅裹著單薄的襯衣跳了出來。

“小羽,裏麵……裏麵有一條大蛇!”關玉雪赤**修長的玉腿驚叫道。

公孫羽的腦袋早就扭了過.去,尷尬地叫道:“知道了,你們……衣服穿好!”

女人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春.光乍泄,一個個臉紅似火,紛紛逃了回去,穿好衣裳才出來。公孫羽這才走了過去,一看卻大笑起來,原始泉水邊的岩石上一條肥碩的蚯蚓正在蠕動著。

好一條大蛇!

“這是蛇嗎?”公孫羽轉頭問關玉雪。

女孩用力點頭,一雙大眼睛露.出可憐兮兮的無辜神色。

雨柔低聲道:“雪姐,我剛才就說好像不是蛇嘛!蛇哪.有這麽小的,連我的小指頭大都沒有呢!不過,這隻蚯蚓可真肥啊!”

誠然,山裏的異種蚯蚓確實很肥大,幾乎有一尺長,.但怎麽看也不像蛇啊!這些五穀不分的大小姐,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都是小雪一驚一乍的,丟死人了!”

眾女紛紛出言指責關玉雪,北宮靈雨更是在閨.蜜的臉皮上揪了那麽一下。

公孫羽找了一根樹枝,將蚯蚓挑了起來。

雖然知道不是.蛇,但女性天生對這種蠕動的動物相當恐懼,一個個立時退避三舍,就連個性一向淡定的榮蓉也不例外。白妃櫻甚至叫道:“羽公子,丟遠地啊,別讓它又扭回來了!”

在女人們洗完讓出陣地後,男人們也稍稍洗了一下。空氣中貌似彌漫著一股水汽,雖然有風,但仍然悶熱潮濕得很,整個天地貌似凝結了一般。

“難道明天會有大雨?天氣預報不是說這幾天天氣不錯嗎?”

在眾人開始往帳篷鑽時,公孫羽凝望著黑漆漆的天,不禁有些猶豫。雖然帶了雨具,卻僅僅隻有三件雨衣,女人們倒是人手一柄遮陽傘,但一旦風雨打來,那蕾絲遮陽傘能起到多大作用,用著自知了。

公孫羽沒有貿然入睡,而是仔細在附近察看了一下地形,以免在半夜暴雨突襲,山洪爆發。還好,這附近雖然泉水茂盛,卻並沒有溪流,而且地勢也畢竟平緩,應該不存在山體倒塌和山洪的問題。

當公孫羽在營地四周撒了些驅蟲的藥粉後,正待進入帳篷時,卻隱約看到一個女人坐在附近的一塊大石頭上。公孫羽定睛一看,心中微微一震。是她?

“你……呃,怎麽沒睡?明天還要趕路。”公孫羽低聲問。

女人沉默未語,在黑暗中卻依然明亮的秀眸緊緊地盯著他。

公孫羽的心跳突然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不禁微微有些尷尬,胡亂地點了點頭,就待離去。

“陪我坐坐好嗎?”

女人那極其溫柔而清亮的聲音響起。她的聲線極具特色,不像是成年女人所具有,如果不是公孫羽知道她的實際年齡,絕對會以為是小女孩的聲音。嬌嬌嫩嫩,清清爽爽的,不嫵媚,但純粹。

公孫羽默然坐到旁邊一個石頭上。天墨一般的黑,四周蟲豸的鳴叫聲此起彼伏,雜亂無章,相當呱噪;空氣依然潮濕得很,附近女生的帳篷裏還傳來著女孩子低沉而悅耳的呢喃低語聲。

此情此景其實並無多少可取之處,但公孫羽的牙根忽然麻酥酥的癢了起來,那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整個身體都不禁放鬆了。轉過頭去,女人那曼妙無比的身姿浮現在眼前,就像蒙著層層黑色的紗幔。

公孫羽的心一動,情不自禁地定睛欣賞起她來。這是一個極其精致的女子,原本是一頭柔順的長發盤起,插著一支式樣古樸的發簪,粉頸倏長,鼻梁如希臘神話中的女神般的挺翹。

她突然轉過螓首,低聲道:“白天,你是不是在引起我的注意?”

公孫羽一怔,緩緩搖頭,隨即問:“您指的是什麽?”

他用了一個“您”字,將二人輕易地割裂開來。女人的嘴角在夜色中濺出一抹淡淡的笑痕,默然凝望遠方,道:“他的酒量也很大,也曾經像你一樣灌酒。不過,他醉了,醉得很徹底,讓我守了整整一夜……”

“哦。”公孫羽答了一聲。他並不想去探究那個“他”是誰,沒必要、沒欲望。

“你們的性格很像,都很少說話,甚至比我的話還少。”女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鬱,但公孫羽所看不到的是,她的秀眸已經蒙上一層晶瑩的霧紗。黑夜籠罩了一切,隻有在這個時候,女人才敢於微微開啟自己的那扇心門。

這是十多年來她第一次和人說起沉在心湖的那個人,原因很奇妙,隻是因為他和他曾經一樣喝酒,他們的性格有些相像,另外就是這個漆黑而沉悶的夜晚,讓她的心有種被困住的感覺,讓她掙紮著微微打開了心靈的門戶……

“不過,他沒你這麽帥,沒你這麽有女人緣。很多女孩子癡纏著你,讓你很困擾是吧?”女人的口吻忽然像個大姐姐般,但那嬌嫩的聲音卻讓公孫羽感覺微微有些詭異。

“是吧!”公孫羽苦笑道。忽然極遠的天邊微微一亮,一道白色的細痕撕裂了漆黑的夜空,遠方下雨了?

“其實我並不喜歡你,尤其第一眼。”女人垂下螓首低聲說,“你的身邊糾葛著太多的女孩子,這一點就像我鄙夷的那些花花公子一般。不過,你的眼睛我覺得很好,清澈、明淨、深邃,沒有那些男人一樣的欲望……”

她是一個豔麗無匹的女人,吸引眼球是自然而然了。而她所見的男人中,幾乎沒有不在看她的第一眼就噴灑著熱力的,雖然極力壓抑,雖然看得偷偷摸摸,但作為敏感的女性,身體遭遇到男人目光的侵襲,還是能感覺到。

而眼前這個男人卻不一樣,他的目光明澄而沉靜,沒有多餘的內涵。所以雖然有些厭惡他的沾花惹草,但還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有種舒服的感覺。

公孫羽默然苦笑,良久低聲道:“有時候,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女人怔怔地盯著他,黑夜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她沒有他的視力,隻能勉強看清男人的輪廓。這句話好耳熟,對了,十五年前,他也曾經說過,也是這麽苦笑著說出來的。不久後,他就離開了自己。

這一刹那,她的眼睛忽然朦朧起來,貌似眼前的就是自己心底裏珍藏的那個人,熱淚不由奔湧而出,甚至就連咽喉都哽咽起來。

公孫羽聽到了女人的啜泣,心底有些訝異,但卻並沒有貿然出言相詢。人家哭泣自然有哭泣的道理,自己何必幹擾人家的感情宣泄?

大約兩分鍾後,女人抹去淚漬,默默地抱膝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每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圓時,她經常抱膝坐在陽台的躺椅上,對著潔白的圓月,一坐就是一夜。

他就是在八月十五離開她的,每年那個日子便是她人生最低潮的時候。

十幾年來,從畢業留校到從政,從一步步由正處、副廳、正廳到現在的副部,她的心都都封閉著,恰似千年不波的古井。這些年來,追求者不是沒有,很多,多得數不勝數,甚至連不少領導都自作主張地要為她做媒。

但她一概加以拒絕,毫不留半分情麵。到得她成為副廳後,追求者更是上了檔次,甚至有個五十幾歲喪妻的老家夥也來湊熱鬧。在吃閉門羹後,那個自恃副部級別而一直傲然不已的老家夥自覺受辱,氣哼哼地隔著門叫道:“榮蓉,你傲什麽傲?都三十多歲的老女人了,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一向淡定的女人聞言第一次怒了,端著一盆水,開門就潑在那個老家夥的身上,隨即操起菜刀砍了過去!

好脾氣的人一旦真的惹惱了,有著爆炸般的效果。那老家夥嚇得屁滾尿流,從樓梯間跌了下去,瘋狂逃竄。據說事後,老家夥住了整整半個月的醫院。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膽敢糾纏她了,雖然那無恥而炙熱的眼光她阻止不了。但副作用是,有人在暗中敗壞她的名聲,表示她是某某某領導的情婦……

對於那些無聊的傳言,她無動於衷。她不在乎所謂的名聲,隻要沒有人幹預她的生活,讓她簡單而平淡地度過這一生就可以了。

然而這個簡單的願望卻依然落空,莫名其妙地她成為了東海的副市長。以後的生活一定平靜不了——想到此,女人深深地歎息起來。

“公孫羽,其實我根本不想做那個什麽副市長……”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第一次和人說出心底話,對象是一個她並不怎麽喜歡的男人,一個以往她厭憎的沾花惹草的男人。

“我能看出。”男人用洞徹肺腑的目光凝視著她。

“你能看出?”女人驚訝地問。

公孫羽默然點頭,良久後道:“你的眼中沒有任何歡樂的顏色。對於升遷,或許你更多的是煩惱……”

女人震驚了。不成想這個世間還真的有知音在!